“阿叔,請。”


    “莫那麽客氣嘛,隨性些好。”龐統大大咧咧地坐下,全然沒有古風儀態,仿佛一山野農人,讓郭嘉頓時心生好感。


    二人入了酒肆二樓廂房,下坐雅間,郭嘉為龐統斟了一杯。


    “家師對阿叔之才,一直是推崇有加,曾言襄樊之名士,首推臥龍鳳雛。嘉雖早聞阿叔大名,卻一直不曾見過......”


    龐統抿了一口樽中的酒,眼睛微微眯起,“不知道小兄弟師從何人?”


    “嘉師從潁川書院,家師荀爽。”


    “原來是荀老爺子的弟子,令師身體無恙否?”龐統從位置上一軲轆起身,正襟危坐,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我聽聞前些日子,那太傅王煜汝南坑儒,可是坑殺了數百世族子弟,且皆是儒生,荀氏也未能幸免。”


    “老師早在那前便已仙去。當朝太傅亦是小生師兄,也是老師的弟子,汝南坑儒,其中緣由複雜,請恕嘉不能與阿叔言說。”郭嘉聽聞龐統提及荀爽,沉默了一陣,答道。


    “無妨無妨,在下不過好奇打聽打聽,奉孝老弟不說也罷,隻是可惜了......”龐統見郭嘉一臉戚容,便不再言說,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弟,故人已去,莫再徒增傷悲了。”


    “哪裏的話,倒是阿叔此行來晉陽,所為何事?”郭嘉強扯著嘴角,露出個難看的微笑。


    “我於襄樊交有一摯友,名叫司馬徽,此人本是潁川人,與潁川書院亦是淵源頗深,先前汝南鬧了黃巾,便隱居於襄陽城北水鏡莊中。”龐統臉上泛紅,身體搖晃,已是有些微醺之意。


    “那司馬德操委我來這並州晉陽,助晉陽之民渡過難關。奉孝老弟與當朝太傅既為師兄弟,不妨替我與他說說,重修汾河大壩,再免去受災兩縣一年賦稅,開倉以賑災,如何?”


    郭嘉聽了龐統一番醉言,搖了搖頭。司馬徽與老師荀爽確是好友,可這個忙卻有些難辦。


    他何曾不想速速重修汾河大壩,可如今寒潮來襲,如何能重修的了?朝廷本就花錢如流水,去年修河內行宮,今年南征濮陽,還是借的司馬氏與衛氏的債款,國庫早便空空如也,如何免去兩縣賦稅?開倉更是不可能了,糧食早都運往白馬支撐十萬大軍,如何還有口糧開倉賑濟?


    皇帝將他推到這水深火熱的晉陽,遠比那修行宮的活來的難。


    郭嘉有些迷茫起來,巧婦亦難為無米之炊,何況他呢。


    “哈哈,我與你開玩笑呐!”龐統見郭嘉不答,哈哈一笑,端起桌上酒樽向他一示,“來,奉孝老弟,再來一杯。”


    “阿叔有所不知,嘉是天子欽定的司空,特來這晉陽調查汾河大壩決堤一事。”郭嘉舉起手中酒樽,與龐統示意,臉上卻是有些不忿。“嘉亦有心賑災,奈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朝廷早已無錢無糧,錢糧早便拿去修行宮,征濮陽了。”


    “我有一策賑災,老弟不妨聽聽。”龐統收起笑,攏起寬大的袖子,目光變得鋒銳起來。


    “阿叔請說。”


    “奉孝老弟以為,賑災必須要用錢糧嗎?”


    “若無錢,則不能雇工重修大壩,若無糧,民則不能飽食度過此年。”郭嘉有些不明白龐統的意思。


    “然也,但朝廷此時無錢無糧,所以並無救濟之法。可此時兩縣受水淹之苦,萬頃良田被大水衝毀,這些廢田若是今年租於世家大族,換取修壩之錢,再提供災民修壩工役,從其他幾縣供以吃食,豈不兩難皆解?”


    郭嘉聽完龐統所說,點了點頭,心中卻已經掀起萬丈波瀾,暗歎此人竟身懷如此大才,片刻間便想到了解決之法,真不愧為襄樊名士之首!


    “此策卻有可行之處,但細節末枝處,還需細細打磨過......”


    郭嘉咂了咂嘴,如此大才,尚未出仕,若把他拉入河內王庭,助師兄一臂之力......


    二人邊對酌邊商量這賑災之策,不知過了多久,再搖晃起身時,已是月掛樹梢。


    “阿叔隨我去中都罷,此事我們一並去查,如何?”


    郭嘉醉眼朦朧,朝龐統離去的身影挽留道。這賑災之策雖然可行,但具體如何實施,落到實處,還需要龐統的相助。


    “老弟與我自會有緣再相遇,不必挽留。”龐統灑脫地擺了擺手,離去的身影隱入了夜色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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