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孝,子廉,進攻吧。”


    荀彧的心中是茫然的,同室操戈,兄弟鬩牆,未曾想竟然要發生在他身上。


    既然講不通理,就隻能憑本事說話了,自己這位師弟,也是倔牛般的脾氣,若是認定了什麽,八輛大車都拉不迴來。


    曹軍開始收攏包圍圈,向小丘上壓去,西涼軍的壓力頓增。


    李儒望著漫山遍野逼上前來的曹軍,臉上露出了一絲悲戚,當初五萬整軍兵臨濮陽城下,那是何等的風光,而今日受困,麾下兵馬不過千餘,恐怕是逃不過兵敗一死。


    他望著一邊急火攻心,陷入昏迷的王煜,輕笑了起來。


    “死前還睡,倒也瀟灑。”


    一名曹軍登上小丘,迎麵見著兩個西涼軍崗哨,竟是一動不動。


    他也不多想,便是挺槍刺去,這槍沒入其中一人腹中,並未貫穿而出,反而是被什麽生硬之物給硌住了去路。


    曹兵抬腳便踹,將那人踢倒在了地上,把槍拔了出來,此時他才見得,那西涼兵是臉色鐵青,目不斜視,腹部的傷口並不流血,已是被凍成了一具冰雕。


    漫天飛雪鋪天蓋地地落下,將戰場上無數具如此的黑甲冰雕隱去了身形。


    西涼軍中,被活生生凍死的,就不下千數!他們到死,仍站在哨位上保持著作戰姿態。


    曹仁於軍前望著兩軍交戰,即便是極善於統兵練兵的他,也不得不在心中稱讚一手西涼軍強大的素質。


    打個比方,如果普通的軍隊,死傷率超過35%,就會出現潰逃的情況,而他曹仁麾下的人馬則可以提高到55%。但西涼軍達到了二者幾乎不可能達到的高度,即便是75%的傷亡率,他們仍能占據著地勢決死防守。


    “子廉,這西涼軍統帥,此次不除,必有後患。”


    “他已是插翅難飛,看我親自將他擒來!”曹洪自信一笑,拍馬挺槍,率著麾下數十親衛,飛身攻入了西涼軍陣中。


    曹洪身先士卒,使得曹軍士氣大振,終是徹底擊潰了西涼軍的軍陣。


    李儒看著破碎的軍陣,對著身邊數百親衛淒然一笑,“諸位,不妨降了曹操,儒甘願受縛,絕無怨言。”


    “軍師,何出此言,我西涼軍皆以大人為軍魂,如何肯綁了先生去換那點榮華富貴?”負責傳令的督尉放下手中令旗,拔出了腰間佩劍,“軍師不怕赴死,末將自然誓死追隨!”


    “生是西涼軍,死是西涼鬼!”


    “黃泉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若無大人,我等早就死在了那雍涼二州,如何能到中原享樂?大人若死,我等絕不獨活!”


    西涼軍中,聲望最高者無疑是李儒,其次便是現遠在長安的賈詡。


    西涼軍中本就及其缺少謀士,都是些隻會打仗的粗人,如此一來,儒生的地位水漲船高。再加上李儒用計狠辣,奇策頻出,為西涼軍在雍涼二州闖出了一片天,軍中人人都將其奉若軍魂。因此,李儒的存在,至少為西涼軍增添了五成戰力!


    沒有李儒,西涼軍與曹仁麾下的青州兵無異,然而有了李儒,人人都願意決死拚命。


    就好似那草原臨死的孤狼,仍不服氣地向天長嘯!


    眾人正欲決死一戰,卻見得東北角,那包圍圈突然被撕開了口子,一支黑甲騎兵正飛速地向這個方向奔來。


    “軍師!快看!”身邊親衛都指向東北方向,李儒遠遠看去,隻見得那徐晃衝鋒在最前頭,如同那一頭猛虎一般,將打算登上小丘的曹軍撕得粉碎。


    “太好了,令旗!”


    李儒握住一旁旗手傳來的令旗,便向徐晃劃令——剿殺曹軍。


    他現在已將荀彧徹底視為了對手,無論是兗州防禦的部署,舍棄濮陽的水攻,還是支援反應的速度,此人對於軍情的把握,軍機的敲定,都遠在他之上。雖然荀彧在戰場微末處處理的並不是很到位,但此人的大局觀在他心目中,已經能掛上名號。


    如今擒殺荀彧的機會就在眼前,他自然不能放過。


    突然,一隻手握住了李儒揮舞令旗的手腕。


    “文優,我們撤吧......”王煜木訥地看著他,眼裏再無往日的神采奕奕。


    他知道自己這麽做,不過為了一己私情。


    他知道自己這麽做,也還不了往日恩情。


    他知道自己這麽做,也迴不到兄弟深情。


    但他仍要這麽做,即便對方已是不認他這個師弟。


    “你瘋了?兩軍交戰,豈能仁慈?”李儒正打算甩開他的手,一個用力,竟把王煜推倒在了雪地裏,連滾了兩圈,陷入了積雪之中。


    李儒眼中閃過一絲慌張,連忙小跑過去,將他從雪裏扶起,用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


    王煜雖是閉眼,口中仍呢喃著什麽,他湊耳過去聽,隻聽見他口中輕喚著師兄二字,如刀一般刻入李儒心裏。


    “仁不掌政,慈不統兵,你曉得麽!”他臉上陰晴不定。


    放了荀彧,他舍不得,可擒殺了荀彧,便要與王煜鬧掰,該如何選?


    他終是下了決心,手中令旗向西一打,接著便是長歎了一聲,扶著王煜上了車輦,驅車向西而行。


    再觀曹軍


    “那是何處來的騎兵!”曹仁見著包圍圈被撕碎,心中大驚,“速命騎兵營,戰車營彌補空缺!莫要放走了西涼軍!”


    荀彧見著東北方向破開包圍圈的西涼鐵騎,心中已是了然,怕是那泰山大營的援軍,已經敗於他們之手。破開包圍圈的西涼鐵騎直撲西麵,現在彌補,為時已晚了。


    “子孝,收攏軍勢,我軍軍勢不過萬餘人,難以繼續維持包圍圈了,且放他走吧。”


    “軍師!此時不追,今後可就沒這機會了!”陳群聽了荀彧所言,忍不住起身喝止,“此時不報汝南之仇,更待何時啊!”


    “長文,你難道不知,萬餘西涼鐵騎,屠殺我等猶如殺土雞瓦狗一般。”荀彧呆呆地望向王煜所在的小丘,長歎了一聲,“是這小子放了咱們一條生路啊......”


    你若予我一分情,我便還你十分義!


    “師兄,老師給我出了一道怪題,師兄不如幫我通解一番?”


    “師兄,知道你家裏未有笈冠不能飲酒,小弟特意去東市上買了一壇,你我二人今晚痛飲一番!”


    “師兄,小弟要出門去遊學了,今後家母和老師便交給師兄來照顧了。”


    “若師兄心中有了明主之人選,千萬要再三考量。”


    “煜不過是一介寒門,師兄乃是世家大族,二者何有情義可講?”


    “師弟......”


    荀彧摘下束發的簪子,取下頭冠,頭發順著背披下,才三十年歲,竟有些地方泛起了銀光。


    他拔出匣中之劍,眼神中帶有決然之意,再不似之前那樣茫然。攬過披下的青絲,隻見得一劃,長發於空中翩躚,終是落到雪中,埋沒在了漫地的冰冷。


    “今日彧割發,以代承王煜之恩,在此立誓,必殺王煜此賊,以祭荀氏一脈在天之靈!”


    頭發被風雪吹起,眼角淚光早已凝成了冰渣。


    “就當我死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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