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當晚我在糸井先生書房的地毯上湊合了一夜,第二天早晨醒得很早,便走到昨晚大家聚集的起居室。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沙發被搬到鞋架旁邊,一雙腿掛在沙發的扶手上,有個怪人睡在沙發上。

    我嚇了一跳,暗想這位風雅人士是誰啊?便探頭去看。

    ——原來是禦手洗。他的下巴上已經冒出胡茬,還睡得很熟,我湊近他的臉去看他也沒有醒過來。

    我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等他醒來。自從昨晚聽了他的演奏,我就很想跟他談話,但卻一直沒有機會。

    外麵的風雨聲似乎比昨晚平靜了許多,但偶爾也會有強風唿嘯而過。

    似乎有人去了洗手間,我聽到了流水的聲音。與昨晚不同,現在這樣細微的聲音也能夠聽清了。禦手洗也不滿地哼了一聲。我立刻站起來,走到他旁邊。

    “你醒了麽?”

    禦手洗忽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一時間還有點迷糊的樣子環望著四周。

    “啊,醒了。現在幾點?”

    對了,他是不戴手表的。

    “八點四十分。”

    聽了我的迴答,他立刻露出“糟糕了!”的表情。

    “怎麽了?”

    我正問著,他又躺下去了。

    “起太早了。”

    我隻好再迴到椅子上坐著,估計他暫時不會起來了,就想看看外麵的情形。走到窗子那邊從窗簾的縫隙看到陽台,似乎雨已經停了。突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拉開窗簾吧。”

    這個聲音有些沙啞。迴頭一看是禦手洗,他已經起來了,坐在沙發上。

    “算了,偶爾早起一迴吧。”他有些無奈地說。

    我用力拉開窗簾,天空一片靜寂,果然雨已經停了。

    “您為什麽在這裏睡啊?”我一邊走向他那邊一邊問。

    “啊,我覺得在這裏睡比較舒服。得搬迴去才行,你幫忙抬下那一邊吧。”

    我們將沙發搬迴原位,我在禦手洗對麵坐下。終於可以跟他說話了,卻緊張得舌頭打結。

    禦手洗眼睛還腫著,時不時打個嗬欠,抓抓亂蓬蓬的頭發。但他散發著一種奇特的磁力,一種難以形容的奇異的魅力,我一直能感覺到。第一次見麵時讓我覺得有些怪僻的樣子,現在看起來卻相當帥了。

    “您是占星師?”我小心地問。

    “是的。”他迴答,聲音還是有些沙啞。

    “我和約翰·克特蘭同一天生日,我們有沒有什麽共通點?”

    “九月二十三日麽?你們兩人與太陽的角度是相同的。如果你們都做了軍人,或許會是同類型的軍人,僅此而已了。”他鄭重地說。

    “昨晚去世的久保先生,從占星的角度能夠看出什麽嗎?”

    “我不知道他的出生時間,不過被殺的人一定會有一些特征。”

    被殺的人?我聽了有些不能接受。

    “剛剛您說他是被殺的人,你覺得他的死是他殺而不是自殺麽?”

    占星師聽了微微一笑,斷言說:“是他殺。像昨晚那樣混亂的夜晚,最適合殺人了。”

    我不禁想,莫非他睡在門口是有意為之?

    “昨晚菜村先生展示了自己的通靈能力,能不能靠這個找到犯人呢?”

    “通靈能力?啊!那個呀!哈哈哈!沒準是個好辦法!”

    “您的吉他,彈得真好。”我也不顧話題轉得太突然,實在是太想跟他談這個了。

    “吉他麽?哦!”他隻是敷衍了一下,似乎還沒完全清醒過來,又好像在考慮別的事情。

    “您喜歡約翰·麥克勞林麽?”我接著問,禦手洗卻露出不高興的神情。

    “一般吧。”

    “您平常都是在哪裏演奏?”

    他又做出了那個英國式的動作。“我哪也不去,就在自己家。”

    “您不參加演奏活動麽?!”

    “完全不參加。”

    “為什麽?沒有人比您彈得好了啊!”

    “不是還有麥克勞林和阿爾迪·梅奧拉麽?”他笑著對我說。一笑起來就變成很親切的樣子了。

    “他們是世界級的,日本國內就……”

    “我隻想做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能夠做到的工作。”

    “啊……那也沒有錄過唱片麽?”

    “以前倒是曾經錄過。”

    “什麽時候?”

    “很早以前了,我已經想不起來了。那時麥克勞林還在跟傑克·布魯斯合作舉辦演奏會。”

    “那時您演奏的是什麽風格的音樂?”

    我的問題讓他有些驚訝。

    “跟現在一樣。”

    他的迴答同樣令我驚訝。難道他的演奏風格沒有受過任何人的影響麽?真是難以置信。

    “你明白了麽?”

    “完全不明白。”

    “啊……也許是過於前瞻了吧,我想再過十年你一定能夠明白。”他還是那副沒睡醒的樣子,愉快地笑了。

    “大概吧!”他又補充了一句,或許是因為睡意襲來,他的側臉看上去有些憂鬱。

    “禦手洗先生,你醒了麽?”帶著鼻音的女孩子的聲音傳來,朝美也醒了。

    “起得真早啊!”

    “偶爾早起而已。”禦手洗謹慎地迴答。

    “我去給你們煮咖啡吧。不過好像還沒來電……”她說著便去了。

    不久廚房裏傳來她的聲音:“啊!來電了!”

    其他人也都陸續起床,喝著朝美煮好的咖啡,安靜地吃完早飯。大家雖然都不作聲,但一定都在想著久保的死。

    無所事事地等著警察到來,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午飯時間。我們吃了午飯又喝咖啡,繼續無所事事地等待。不過禦手洗和石岡不知為何沒有喝咖啡,似乎是紅茶派的吧。望望外麵的陽台,雨又下起來了。雖然風沒有昨晚那麽大,雨還是被吹到陽台上。

    到了午後三點,下午茶也端上來了。我們就這樣吃著等,等著吃,警察什麽時候才能來啊?大家都開始焦急起來。

    “到底要在這裏等到什麽時候啊?”

    大貫終於按捺不住歇斯底裏起來。

    “我迴去還有稿子要寫,別指望沒用的警察了,沒有名偵探這個謎根本解不了,我說,這裏有沒有頭腦聰明能破案的人啊?”

    “菜村先生能用通靈能力破案麽?”

    朝美問。菜村立刻兩眼放光,從沙發上站起來。

    “朝美小姐點名我就不能拒絕了,我來說說自己的想法吧。我有一些通靈能力,昨晚大家也已經見過了,憑借我的能力,至少可以斷定一點——這個事件與‘七’這個數字有微妙的關聯。”

    菜村的話令我產生了不祥的預感。

    昨天做遊戲的時候,朝美選的數字是七,久保偷走的項鏈也是第七個環,昨晚這位吉他手演奏得震天響的曲子名叫《第七星河讚美詩》,全部都與七有關。

    “這是純屬偶然,還是指示著答案的超自然現象呢?被久保裝在口袋裏的正好是‘第七個環’,或許這就是不經意間指示出的死亡情報。照這樣來想的話……”

    “開什麽玩笑!”puff憤怒地吼道,“這完全是牽強附會,當時我們一直都在演奏樂器啊。”

    菜村一定是留意到我們的樂隊名叫“第七環”才這樣胡扯。

    “是麽,可是後來我好像沒怎麽聽到你的鼓聲啊。”

    我突然想起puff在陽台上與久保的爭執……難道他……

    這時門鈴響了,糸井太太忙站起身去開門。開了門後跟門外的客人說了幾句話,然後帶著一個穿雨衣的男子和兩個穿製服的警察迴到起居室。穿雨衣的男人應該是刑警,但外表看上去完全看不出來。他戴著鴨舌帽,黑框眼鏡,個子不高還有些中年發福,怎麽看都更像是個畫家。他站在緊張地注視著他的我們麵前,穿製服的兩個警察站在他的左右。

    “久等了,我是一課的中村。”

    刑警說著,從內側的衣袋取出黑色的記事簿,但並沒有摘下帽子。

    “我想聽大家講講具體情況,現在案情有些蹊蹺,麻煩大家先迴避一下,一個一個來暖爐這邊接受我的詢問。”

    說著他像是在掙紮一般把雨衣脫掉。刑警的語調有著東京人獨特的灑脫,像個演說家一樣,我們都聽從了他,之後個別詢問進行了一個小時。

    “唔……”問完所有人之後,刑警低聲說,“久保從陽台進入房間,拿了項鏈逃走,時間是十點剛過,這一點能確定麽?”

    我們全體都很有自信地點了頭。中村刑警咬著嘴唇,勻稱的手抵著額頭,陷入了思考。從他嘴唇的動作可以猜到他在說“真傷腦筋啊”。這位專家也與昨晚的我們一樣,對狂奔的屍體感到無所適從。

    不過不管怎麽說,這個案子與我們沒有關係。久保如果是被人勒死的,作案的人肯定不是一直在這裏的我們了。因為久保是活著從房間裏跑出去的,勒死他的人肯定是房間外麵的人。

    但是事情依然非常不可思議。在停電無法使用電梯的情況下,久保是沒有足夠的時間跑到事發現場的。

    “總之,暫時不能讓你們離開這裏了。”中村刑警站起來慎重地說。

    “咦!這可不行啊!”菜村首先反對。“明天我還要很早上班!”

    “我也不行,還有許多稿子等著我寫,我必須盡快迴家。”大貫也附和。

    我看看站在我旁邊的禦手洗,他似乎完全沒有著急,正閉著眼睛,昏昏欲睡的樣子。

    “唉,真麻煩。”另一邊的puff也小聲說。

    “怎麽了?”

    puff有些厭煩地迴答,他對菜村說的話還很介意的樣子。“今天六點nhk電視台有奇克·考瑞阿的live。這樣下去估計看不成了。”

    bird cage沒有電視。puff聽說後嘖嘖咂嘴。

    “喂,你說的是真的麽?”

    湊過來的是禦手洗,他似乎清醒過來了。

    “啊,是真的。”

    “六點開始?”

    “對。”

    “現在幾點?”

    “四點了……”

    禦手洗聽了後表情變得非常嚴肅,之前他看到屍體都沒有這樣。

    “隻剩兩小時了?不得了。好吧,沒辦法了。”於是禦手洗大聲叫住正要出門的中村,“請等一下,刑警先生!那個——你想知道兇手是誰麽?”

    中村立刻停下腳步,迴頭看我們這邊。他似乎不知道如何迴答這個答案顯而易見的問題,一臉苦笑。“你這是開什麽玩笑?”

    “因為我有點急事,就告訴你兇手是誰吧。你現在帶著手銬吧?”

    刑警很有風度地默默從口袋中取出閃閃發光的金屬物,拿起來揮了揮。

    “如你所見好好帶著呢,這是刑警的愛好嘛。你說吧,我逮捕誰好?”

    這時門鈴又響了,糸井太太正想起身開門,門就自己開了。進來的是一位穿著雨衣的年輕刑警,他對中村稍微示意,然後從內側衣袋取出一個裝著信封的塑料袋。

    “糸井太太,這是被害者衣袋裏裝著的失竊物。是一條項鏈。請您確認一下。”

    糸井太太連忙站起來,接過袋子,從中取出信封,將裏麵的東西倒出來。

    “啊!”她驚叫了一聲。

    刑警嚇了一跳。

    “不是這個!”

    “不是?”中村問。

    “這個確實也是我的項鏈,但是這條是翡翠項鏈,比我以為被盜了的那條要貴好多倍。這條項鏈一直放在臥室的櫃子裏,居然也被偷了……”

    “翡翠項鏈?”菜村也驚叫起來。

    “以為被盜的是別的東西麽?”

    “對,我以為被盜的是珍珠項鏈。久保的口袋裏有珍珠項鏈麽?”

    “沒有啊。”刑警迴答。

    禦手洗坐在椅子上,喜不自禁的樣子。因為中村看著我們這邊,他很彬彬有禮地一揚右手,像在演戲一般地說:“事情就是這樣。”

    <停格>

    對於我的第一部作品發表以來就一直觀看的讀者來說,這次的事件並不算棘手,不過應該也有第一次閱讀島田莊司的作品的人吧。為了這些新讀者,請恕我魯莽宣布:

    “我要向讀者發起挑戰。”

    事件的全部線索都已經給出,請你們告訴我,死了的人為什麽會狂奔呢?

    島田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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