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圓子這一哭, 屋裏可就熱鬧了, 雲嵐丹桂碧芳幾個挨個上前想著法子去哄,有扮笑臉的, 有拿撥浪鼓的,還有直接那周蕊的仕女扇扇柄上的小流蘇, 在孩子眼前晃悠的。

    周蕊看得嘴角抽抽,她這抱得卻是兒子, 而不是貓子罷。

    幾人的注意力都在小圓子身上,桌上的冰品就放也顧不上,周蕊笑著讓他們別逗他了, 一邊輕拍著,又把孩子哄睡了, 見這幾個都拿起了冰碗,掃一眼怎麽覺得少一個呢。

    “茜素最近可好些了,讓她也來罷。”

    這幾個沒料到周蕊這會想起茜素來了,碧芳是反應最快的, 轉身去喊人去了。

    周蕊笑道:“往日這兩個最不對付,不想這會卻是碧芳先去叫人了。”

    雲嵐也笑著迴道:“娘娘是不知道, 茜素出事那會,碧芳還偷偷掉眼淚呢。”

    “是嗎?”周蕊真是有些出乎意料, 不過想想也好理解, 永和宮裏頭, 大家有個爭先後的, 出了宮門, 便會被視作一夥,宮門險惡,不抱著團,護著彼此,隻怕也很難過下去,何況兩人自從分開了,各守一攤,也是沒有任何利益衝突了。

    這麽想著又覺得有些悲哀,似乎隻有利益一致了或者互不衝突了,家人才是家人,朋友才是朋友。

    茜素過來的很快,隻看著紮起的頭髻和略不平整的衣袂,就知道是趕著來的,一邊喘著就要跪下去,周蕊忙把她扶起來道:“還養著肺呢,別弄這些了,快坐罷。”

    說著讓小宮女小內監們搬了不少繡墩,給雲嵐茜素她們坐下,看著進進出出的他們,雖是做雜事的,大熱天的也受了不少累,便出份例,讓人去膳房多領了不少冰品,幹脆永和宮上下都賞了一碗,周蕊這命令一下,領命的小內監激動地跪下磕了個頭,眼底馬上就有淚了。

    周蕊看得歎氣,她手指頭漏漏縫的事便能讓別人感恩戴德,無他,地位和階級的天然差距。

    永和宮上下得了賞賜,喜氣一片不提,正殿內室裏頭,關起門來,周蕊和最親近的幾個宮女繡墩坐起,冰碗捧起,真的就愜意地過起了下午茶時光。

    小安子被吩咐拿了冰碗出去的時候還一臉酸意,小皮子一臉不解道:“安哥哥,娘娘說的什麽下午茶閨蜜時間到底什麽?”

    小安子掃他一眼,從鼻子間哼出一聲,心道不就是沒生成個女的嗎,娘娘就是偏心。

    屋子裏頭,周蕊吃下一大口酥山伴蜜豆,邊道:“宮女是二十五歲才許離宮的,那年歲未免大了,你們有什麽想法都和我說說,要是家裏有安排親事的,若自己也滿意,便先去成家罷。”

    周蕊是這麽想的,在她這裏做高級保姆撐死了就是她給的月銀和其他獎勵多些,大的前途感覺一點沒有,娘娘身邊的宮女,說到底還是伺候人的仆從,哪有自由人來得好。早點放她們出去嫁人,也是出於放她們自由的考量。

    不想話音一落,她們幾個放下手中冰碗,齊齊跪下,把周蕊嚇了一大跳,碧芳資曆最老,又是負責伺候皇子公主的,地位不一樣,便出頭迴道:“若是我等有哪處做得不當,還請娘娘寬恕,莫要趕我們出宮。”

    周蕊:......這是怎麽話說的。

    先命她們都坐迴去,別跪著,再把自己的意圖解釋清楚了,幾人都鬆了一口氣,雲嵐和碧芳兩個適齡的不約而同地紅了臉,看著地麵,周蕊一瞧就有譜,正要讓她們快些說說家裏的情況,丹桂冷不防地出聲道:“奴婢不迴去,奴婢要一輩子伺候在娘娘身邊,娘娘別趕我走。”

    最後的自稱都符合規矩了,這小可憐的,可見是真的急了,周蕊忙對她溫聲道:“都說了,要走還是要留都是你們自己的決定,隻是不想為了我誤了你們罷了,隻要我這的人不斷,旁的都不要緊。”

    丹桂卻猛地搖頭:“娘娘的心意奴婢明白,隻是奴婢那個家,實在是迴去不得。”

    幾人都靜聽著她訴說家裏的事。

    丹桂家中本是商戶出身,小殷之家,本也過的頗為富足。偏生天降橫禍,丹桂父親在往外地買茶途中,行過一片山嶺,遇上了山賊,越貨殺人,丹桂父親差些當場喪命,幸遇一群綠林俠客經過,得其相救,眾山賊劫財四逃,丹桂父親才堪堪保住了性命。

    可惜禍不單行,那次損失的貨銀不在少數,加之丹桂父親今次一嚇,心脈大為受損,迴去之後便大病一場,家中生意便一落千丈,不久,丹桂父親就撒手人寰。

    留下丹桂母親和丹桂兩個,孤女寡母,丹桂母親次月便改嫁同縣裏一位一道裏與她家不對付的商戶作了續弦,丹桂十分氣憤,大為不解,丹桂母親卻斥其不懂事,稱憑她如何將她拉扯大,有一戶能收留她們母女已是十分不易,還有的她這個小孩子來挑三揀四?

    聽到這裏,周蕊也隻能說世事艱難,丹桂母親的話雖然難聽,但也不得不歸結於現實艱難,這會的時代怎麽和現代比呢,女子憑自己找一份營生養活自己和孩子真的是何其艱難。

    但之後的走向便很不對了,那個商人也就是丹桂的繼父與其亡妻並無子嗣,丹桂母親嫁過去後為他連生了三個兒子,家中地位也水漲船高,日子越久,便越將丹桂視為拖油瓶,加之繼父也對其不喜,幾個弟弟受父母影響,也不把丹桂當家人看,久而久之,丹桂在家中的日子越發艱難。

    她十二歲那年,宮中下發采選令,各縣都要出一定數額的女子進宮,商戶是賤籍,自然在名單之列,丹桂繼父本可花錢替人,但也不肯為丹桂出這份錢,丹桂自己也求之不得,入宮成了宮女。

    聽完她的話,幾人都唏噓不已,雲嵐與她交好,對她身世也是知道一些,當下握住了丹桂的手,丹桂搖頭示意自己無事。

    周蕊本也沉浸在同情丹桂身世的氛圍中,忽覺有哪處不對,道:“你母親在你父親死後一月就改嫁了?”

    “是。”

    “你父的病起因是那次遇到山賊收到了驚嚇?”

    丹桂點頭,不解周蕊確認這些細節的意圖是什麽,周蕊則繼續道:“你父是頭一迴走南闖北地遇山賊嗎?”

    丹桂一愣,仔細迴憶了下,搖頭道:“應當不是的,父親他自小跟隨祖父走南闖北,雖不曾和我說過,但想來不該是頭一遭遇見。”

    “這邊奇怪了,好端端的劫後餘生了,偏生是迴家後被生生嚇死了,不覺得有異嗎?”

    隨著周蕊的話,丹桂瞳孔猛地縮了一下。

    周蕊沒注意到,沉浸在了自己角度略微刁鑽的推理中:“而且山賊應當求財為先,似你父這樣經驗豐富的行商,破財免災的道理自該知曉,不可能為一點貨銀不要性命,既已舍財,為何山賊還緊逼著不放,非要取人性命不可呢?”

    “你父迴來後是病來如山倒,還是先是小病,後來發展成重疾的?”

    “迴來的時候似是染了風寒......”

    “既沒有納妾,想來湯藥之類的是你母親伺候的吧。你父死後,是不是剩下的一些家族生意,都被你母親帶著嫁過去了吧......”

    周蕊不忍再說下去了,雲嵐聽得大驚,丹桂渾身一震,幾要坐不住了,雲嵐過去將她肩頭攬住了。

    茜素還是那個爆炭脾氣,把冰碗咵地一擱,斥道:“竟會有如此喪心病狂之事!”

    周蕊也想罵人,但現下最重要的安撫丹桂的情緒:“本宮也隻是瞎猜,事情的真相不一定就是如此,你先別急著難過,當年的事,想去查嗎,我讓小安子帶人陪你過去。”

    丹桂默了半晌,跪下行了個稽首大禮:“奴婢謝過娘娘大恩。”

    至此,這次下午茶的主題完全跑偏,周蕊也很無奈,不就聊聊天,還聊出個陳年舊事的懸疑命案來了,看著丹桂這般痛苦,她也覺得兩難,不知究竟瞞著不說讓她糊塗地快樂,和這樣揭露出來讓她清醒地痛苦相比,哪一個更好一些?

    小安子帶著丹桂去了丹桂家鄉,小安子辦事周蕊還是放心的,就給了他一隻她的鐲子,必要時拿出來,應該也能鎮住一票人。

    聖壽在元康帝走前已經過過了,轉眼到了八月皇後千秋,周蕊聽著中宮透出的意思,說二皇子滿月沒大半,加上這次千秋,便放在一處辦了,也為宮裏添幾分喜氣。

    聽說明粹宮那位皇長子這兩日又不大好了,周蕊心想,賢妃聽了這消息,還得去中宮給身子康健的二皇子道喜,估計喜氣都得便怨氣了。

    自吳家進了方子後,雖說二皇子的病情不再那麽動不動就報危急,但是也反反複複的,說句難聽的,看過的隻怕都得歎一句,恐不是長壽之象。

    千秋宴之後,小安子帶著丹桂迴來了,見了周蕊行過一禮,還沒說話,周蕊便覺出這姑娘變得不同,原來是個文文靜靜還帶一點靦腆的女孩子,這會周身的肅殺之氣,哪怕是在她麵前刻意收斂了,還是蓋也蓋不住。

    丹桂叩見過便要迴話,周蕊卻把她扶起了,阻了她道:“剛迴來,風塵仆仆的,不著急說話,先去洗個澡吃些東西罷,我這裏不急的。”

    這話一出,丹桂一股秉著的勁也鬆懈了,一把撲進周蕊地懷裏,“哇”一聲哭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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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年來般的雙更,可是沒啥人理我,暴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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