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康帝進了明粹宮,辭色不佳,賢妃便小意陪著,恭敬有禮,不敢如平日般時不時撒嬌,布菜時也有些拘謹,元康帝自然有感,卻不說破,仍舊用完了一頓飯。

    待膳撤下,賢妃命人上茶,元康帝此時才說了一句:“賢妃辛苦了。”

    賢妃立道不辛苦,元康帝卻不再說了,捧了一杯茶慢慢飲著,賢妃有些訕訕,站在一旁。

    元康帝喝過半盞,喊了聲丁程奉,丁程奉捧了一隻長匣子來,一看便是裝畫的,元康帝八歲時便以一副工筆不凡的錦鯉圖博得早慧之名,時過經年,畫技更是漸長,賢妃見了這匣子,想當然以為是他為自己所作,這半日的憂心頓時一鬆,元康帝道:“朕見了這畫,便覺得與你相配,掛在你宮中罷。”

    原來不是禦筆,但陛下如此說,必也是名家所作,賢妃喜不自勝,跪下謝恩。

    元康帝笑了一聲,剛想說話,王寬進殿來報,青州六百裏加急的折子到了。

    青州位於銘河下遊,銘河發源高峰,流經六州,灌溉萬頃農田,被譽為“母親之河”,但積年累月,地勢變化,河床高累,時常潰堤而出,為禍一方,元康帝去年九月登基之後,青州等地便是連日陰雨,銘河小潰過幾次,但因新帝登基,不曾報災,今年入春以來,天時也不大好,元康帝心中一直記掛,此時聽了報訊,心裏咯噔一記,快步走了出去。

    賢妃也不敢留,恭敬送走禦駕,荷香上前捧上方才的畫匣,賢妃迫不及待地展開,看了兩眼便倏然變色,手下一鬆,畫卷險些掉在地上,荷香趕緊捧了,見賢妃臉色也不像是生氣,看著倒是有兩分畏懼和後怕。

    荷香展開一看,是一副李母救子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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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母救子?什麽典故?”

    “李母救子,這你都不知道?”

    周蕊看茜素都被反問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解圍道:“其實我也不知道。行了,大學問家,快給講講這裏頭的典故。”

    說來汗顏,周家沒能力也自認沒必要讓她讀書,隻認識簡體字的她就這樣當了十幾年睜眼瞎,一直到進宮做了伺候太皇太後佛事的宮女才把識字大業開拓起來,論學問,是絕對比不上小路子這種進過內書房的。

    小路子也不過與茜素玩笑兩句,當著周蕊怎麽敢托大,忙稱不敢,一邊將李母救子的典故一一道來。

    說是成化年間,有一女李氏,嫁與軍中一郎官,新婚後不久,丈夫疾病而死,李氏誕下遺腹子,其後上孝婆母,下教幼子,遍得鄰裏讚譽,幼子五歲時的一個冬日,天時不好,家中無餘糧過冬,幼子幾乎要餓死,李母為老人幼子能得食果腹,往山中砸破結冰的河水麵試圖撈魚,但天冷力孤,李母在河麵上折騰多時,差些跌入冰洞中也毫無所獲。

    想到幼子即將餓死,李母想到這多年寡居的辛苦生活,一時萬念俱灰,把心一橫,有意投入冰洞中就此了結,就在這時奇跡出現,一條一尺來長的錦鯉忽而越出河麵,跌倒李母麵前。

    結局是李母自覺慈母之心感動上蒼,拜謝天地後將錦鯉帶迴家中,烹煮成湯,保住了孩子性命。

    周蕊再看了眼畫中錦鯉彈跳在一婦人的一個細長甩尾,心道這不如叫錦鯉破冰圖更合適,這魚尾巴線條長的,都快比人長了。

    聽完之後,茜素甚是感動,眼中瑩出了淚水,可把周蕊驚得不輕,她這個大宮女平日裏雷厲風行的,擱在現代,妥妥的辦公室精英女性,沒想到還有這麽感性的一麵。

    小路子就是男性思維了,理性道:“陛下深意,必是屬意娘娘好生撫育公主,效仿李母,視公主如己出。”

    茜素覺得也是如此,周蕊聽了典故後也覺得這想法比較合乎常理,但想到元康帝在她這裏一直都是直來直去的,很少有這樣拐著彎子說話的時候,又覺得這說法不太對。

    “主子娘娘,這......”

    皇後麵如死灰:“是隻有這裏有這副圖,還是......”

    “迴主子娘娘,隻有明粹宮,毓仁宮,永和宮主位得了這圖。”

    皇後慘白著麵色,緩了一會道:“把畫收起來罷。”

    宋姑姑還沒明白過來:“娘娘,論理兒,禦賜的畫該是要裝裱了掛起來的。”

    皇後像是已經沒力氣了,一揮手:“你瞧著辦罷。”

    看皇後這樣,宋姑姑還能說什麽,下去掛畫了。

    皇後心如擂鼓,強撐著落座,摸索著桌麵上的茶盞,碰到茶盞邊沿,手指卻蜷了起來。

    他知道了......她和賢妃聯手拿公主作筏陷害周蕊的事,已經落在了陛下的心裏,他拿畫在警告她們。

    民間婦人尚知為夫君撫育子女,留住血脈,柳氏和吳氏高門出身的女兒卻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嫉妒失德,殘害皇嗣。

    當時賢妃來求合謀的時候,她隻想到了周氏比吳氏更難掌控,看著乖順,實則滑不溜手,留著是個禍患,且周氏位份不高,周家家世更是不值一提,事情就算敗露,元康帝也不可能因為一個低位妃嬪動搖後位。況且她自覺手下有分寸,不至於真的要了公主的命。

    如今事情真的敗露,元康帝就這樣留了一絲顏麵地將訓誡之意遞到她麵前,她還是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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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因為容貌,或許因為性子,她從未想過得到元康帝的寵愛,但最起碼在她的夫君心中,她的麵目不該是惡毒的,因為嫉妒而扭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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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毓仁宮茶話會。

    “青州發了洪災,房屋衝垮,流民遍地,實在不忍卒聽,陛下為此憂心不已,我等後宮女子,自當為君分憂,一盡綿薄之力,便由本宮起頭,縮減宮內用度。”

    “主子娘娘仁德。”眾人齊聲道。

    按說皇後都開了個這樣的頭,底下人就該繼續往下接,周蕊去看賢妃,等著她開口後再續著話頭往下說,卻見賢妃好整以暇地看著鳳仙花汁染過的一指豆蔻,樣子十分專注。

    場麵一時間十分尷尬,周蕊沒法子,再讓場麵沉默下去,皇後固然會狠狠記上賢妃一筆,她也得不了好,於是道:“謹遵娘娘慈諭,永和宮除了公主處的用度,一並減少開支。”

    “嗬”周蕊說完便聽見賢妃譏誚一笑,皇後本就不好的麵色一青,賢妃道:“一有個什麽天災人禍,就縮這個節那個,殊不知杯水車薪,也不知有沒有用到實處。”

    這話實在不輕,皇後麵色由青轉白,周蕊有些擔憂地看著皇後手邊的茶盞,生怕她一個氣不過,拿起來就往賢妃身上丟,等了一會,見皇後氣得微微顫抖,卻仍一言不發,竟是忍了下去。

    這倒也不奇怪。

    原本自周蕊升為貴嬪的這十幾日來,毓仁宮和明粹宮像是失寵了一樣,元康帝初一十五也以政事繁忙為由,留宿昀光殿,不曾前去明粹宮,除了來永和宮幾次,就是召幸了兩位新人,新人中是劉美人拔得頭籌。

    宮中風向一變,來永和宮請安串門的越來越多,周蕊一視同仁,平常心對待,除了特別投緣的,見過一次全了情麵就不再見了。她來宮裏純粹是來上班的,又不是來交朋友的。

    前日,賢妃母家吳氏進獻良方,對症時疫十分有效,元康帝大喜,賞賜進方者,賢妃族兄太醫院院判吳帷百金,當晚召了賢妃侍寢,雖說就一晚,但之後明粹宮也是賞賜不斷,儼然複寵之態。

    前幾日來永和宮坐冷板凳的新人舊人低位宮嬪們,又轉迴明粹宮奉承。

    茜素還會心懷不忿地叱一句小人,周蕊就很淡定了,勸她沒事多養養花弄弄草,修身養性些,別這麽真情實感。

    跟紅頂白,世勢如此,習慣就好。

    如今吳家進方時疫有功,賢妃也得了母家庇佑,風頭正勁,皇後卻自那日賞畫之後就沒見過元康帝一麵,況且新帝登基不久,宮裏收支的那點爛賬大家都心知肚明,隻是元康帝不發話,誰也不敢這會就拿先帝宮中的老人們開刀,皇後拿著一堆爛賬,對著的又是家族有功的賢妃,這會心虛氣短也不奇怪。

    這時劉美人道:“賢妃娘娘關心銀錢用處,是在實處,主子娘娘心憂受災民眾,實乃慈心,我等感懷敬佩,望塵莫及。”

    這把稀泥和得實在是妙,不說皇後賢妃,周蕊也往她處打量了眼。

    賢妃也沒想真的和皇後撕破臉皮,笑了一聲沒再說話。

    煞筆一樣的晨會一結束,周蕊繃著脖子迴到永和宮,對茜素說想吃烤鴨。

    茜素有些犯難:“主子,這快到寒食了,隻怕是不成了。”

    周蕊一懵,原來要到寒食節了,宮中上下除了元康帝,太後和太皇太後,都要吃三日冷食,就是那三位,也隻能吃些蒸煮的,不能吃熱炒,那她這麽一個小小貴嬪的烤鴨自然是沒戲了。

    此時外麵起了唱喏,禦前沒人來永和宮通知一聲,周蕊也來不及整理,匆匆迎駕。

    “你兄周良在流放途中染上了時疫,折子上說是已經快不行了,朕下了恩旨,準他往當地惠民署暫居,等病愈後再行啟程。”

    周蕊被叫起後聽到的就是這個消息,一愣,心裏說一點感覺都沒有是不可能的,周良是原身的哥哥,對周蕊不算太壞,平時偷個番薯花生什麽的,也記得給周蕊分一點,但除此之外也沒別的了,人品差成這樣,周蕊不說多討厭他,對他也生不起半分兄妹之情,隻有點擔心周蕊娘,要是唯一的兒子死了,周家成了絕戶,她往後的日子要怎麽過?

    元康帝見她也不迴話,想得都快出神了,捏了她手一下,周蕊一下迴過神來,就聽他道:“朕封你母親一個敕命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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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見啦,感謝留評論恭喜我的小夥伴,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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