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挨這頓打,也為了能繼續在人間享受自己‘辛勤勞動’得來的真金白銀,乞失監將目光投向了鐵木迭兒。


    在他的眼裏,鐵木迭兒是目前唯一能夠解決自己困境的人了,更何況,自己之前也在他的手下幹過活兒,也算有一點香火情,如今他正需要用人,自己主動投懷送抱,或許他還會看在以前的麵子上,派人跟刑部打個招唿,讓自己免去這一頓苦揍。


    .


    對於這樣一個送上門來的走狗,鐵木迭兒自然不會放過,自己現在剛剛重返朝堂,手裏沒有可用的“人才”,而乞失監能混到如今的這個職位上,也絕對不算一個庸才,所以也值得他納入麾下。


    況且,鐵木迭兒堅信,錦上添花永遠不如雪中送炭,自己現在能幫乞失監一把,也算是結個善緣,以後說不定就會獲得什麽樣的迴報。


    但因為此事經過了刑部,而自己剛剛迴任,如果鬧得太過離譜,給別人留下了太多的把柄,也比較難收場,之前自己被蕭拜住等人以此為借口趕下台,就是前車之鑒。


    更何況,將已經定好的刑罰再撤迴,這件事絕對不是自己一個人中書省丞相就能做得到的,有這個權力的,隻有皇帝。


    畢竟整個國家都是他的,他想咋改就咋改。


    可如今皇帝駕崩,太子也尚未登基,大元帝國能做主的是誰?


    答己唄。


    這不就好辦了嘛。


    於是,為了將自己的隊伍發展壯大,鐵木迭兒當即便前往興聖宮,向答己報告了這件事。


    對於他的請求,答己自然是全力支持,但作為公司的ceo,即便代理董事長還沒轉正,自己咋整也得跟他匯報一下,最起碼麵子上的事兒得做全了,免得以後董事長轉正了再給自己穿小鞋。


    所以,答己一邊下令將乞失監的杖刑改為笞刑,一邊派人向碩德八剌傳達了這個消息。


    杖刑和笞刑,雖然僅僅隻差了一個字,但其中的含義卻天差地別。


    上一章我曾講過,古代的五種刑罰,由低到高分別為鞭刑、徒刑、流刑、杖刑以及死刑。


    笞刑,就是鞭刑。


    一下從僅次於死刑的懲罰降為最輕的笞刑,這個跨度屬實有些大了。


    但在答己的眼裏,這並沒有什麽大不了。


    不過是一件小事罷了,拿大板子打,和拿小鞭子抽,聽起來也差不多,反正能讓他長點記性就得了。


    .


    .


    .


    可令所有人都萬萬沒想到的是。


    碩德八剌竟然駁迴了他的請求。


    原因也很簡單。


    這位年輕的帝國繼承人認為,法律是用來維護天下的公平公正的,如果擅自更改,將罪責由重改輕,那不是徇私枉法麽?以後的老百姓們誰還會信任法律呢?法律又該如何主持公平正義?國家的公信力何在?


    而且,買賣官職的行為,從根本上來講,是破壞國家根基的行為,碩德八剌甚至覺得判乞失監杖刑都算輕的,應該直接判死刑,最好還是反複執行。


    不過礙於答己的麵子,碩德八剌並沒有提出這個建議,隻是將自己的看法派人傳迴了興聖宮,交由答己決斷。


    .


    .


    .


    這下鐵木迭兒可傻眼了。


    本以為就是一件小事兒罷了,碩德八剌還未正式登基,肯定不會違背答己的意願。


    可誰曾想碩德八剌這小子就是個愣頭青,根本沒給自己的奶奶一丁點兒的麵子,直接就給人家的信使懟迴來了,而且還有理有據地從國家未來發展的方麵給她詳細剖析了一下為什麽要這麽做。


    這個時候,答己如果繼續執意保乞失監,那顯然就要背上昏聵的罵名了。


    所以,答己雖然對碩德八剌的所作所為極其不滿,可仍舊接受了他的建議,給刑部下旨,依舊按照杖刑來執行。


    .


    .


    .


    姑且不提乞失監的下場是怎樣。


    鐵木迭兒想要將其收攏到麾下的願望是肯定破滅了。


    但幸運的是,鐵木迭兒也通過這件事發現了一個問題。


    那就是,碩德八剌這小子,並沒有那麽好對付。


    別看他年齡小,可這小子自己挺有主意,而且有自己的判斷。


    現在他沒正式登基,就敢跟答己正麵叫板,如果日後他榮登大寶了,那自己這個中書省右丞相是不是又快幹到頭了?


    可事到如今,鐵木迭兒想和答己商量一下,再換一個太子也來不及了,所以他思慮再三,決定再試探一下碩德八剌的態度。


    為此,他再一次去興聖宮麵見答己,跟她商量將宣徽院使錫哩瑪勒升至中書省任職,一方麵是增強自己一方的實力,另一方麵也是考慮到錫哩瑪勒這麽多年“日夜”伺候答己,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想用這件事哄答己高興。


    對此,答己自然沒有什麽意見,反而覺得鐵木迭兒這個馬屁拍的甚是符合自己的心意。


    但令他們寒心的是,碩德八剌再一次駁迴了他們的請求,理由是“如今皇帝大喪未完,如何能更換朝廷要員?更何況如今中書省的各位大臣都是先帝選拔出來的精兵強將,即便是想要更換,也得我自己即位之後,召集宗親元老、朝廷重臣,經過討論之後再行決定。”


    這一番話,不僅沒給答己麵子,反而還暗暗諷刺了鐵木迭兒在愛育黎拔力八達死後僅僅四天便重返朝堂這件事。


    這下,不僅僅是鐵木迭兒,答己也非常憤怒了,認為碩德八剌這小子太狂了。


    眼看著挑起了答己和碩德八剌之間的矛盾,鐵木迭兒終於可以開始趁機做自己的事兒了。


    其實自從乞失監事件之後,他就有了這個想法,決定找時間先把自己想做的事兒提前做了,免得以後碩德八剌上台,自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


    .


    .


    鐵木迭兒想做啥事兒?


    當然是報仇嘍!


    從他返迴中書省的那一刻起,報仇就是他的第一要務。


    之所以將黑驢等人提拔上來,包括為乞失監脫罪這一係列的操作,其實也都是在為報仇做準備。


    他之前的想法是先將自己的隊伍發展壯大,等成長到能徹底將蕭拜住等人一舉擊垮的地步,再跟他們正麵撕逼。


    可現如今,他決定提前開始行動,因為他預感到碩德八剌並不會給他太多的時間。


    .


    .


    .


    “來吧!!”


    “蕭拜住!”


    “來吧!”


    “楊朵兒隻!”


    “來吧!”


    “賀伯顏!”


    “來吧!”


    “趙世延!”


    做好迎接我報複的準備了嗎?


    盯著紙上的幾個名字,鐵木迭兒的臉上滿是陰狠之色。


    .


    .


    .


    延佑七年二月,在愛育黎拔力八達去世僅僅一個月後,鐵木迭兒正式發起了複仇之戰。


    首先,他派人拿著答己發出的懿旨,將蕭拜住和楊朵兒隻召至宣徽院。


    而後,他親自帶著宣徽院使錫哩瑪勒(就是那個特長的男人)和禦史大夫忒禿哈,三人一同審理他們倆的“罪責”。


    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指控就是,他們倆當初違背了答己的旨意,犯了大不敬之罪。


    對此,楊朵兒隻冷眼反駁道:“我是禦史中丞,我的職責就是替國家來檢舉壞人,你這種禍國殃民的狗東西,簡直是罪大惡極,我恨不得立刻拎刀砍死你,以謝天下萬民!你好意思說我違反太後的旨意?如果我真違反了太後的旨意,現在你早都被我幹掉了!還有你的今天?”


    這番話簡直是直戳鐵木迭兒的心髒,將他那張覆蓋在自己那顆肮髒內心上麵的正義外衣徹底撕爛,赤裸裸地展現在天下人的麵前。


    盯著麵無懼色的二人,鐵木迭兒隻能用憤怒來掩蓋自己的心虛,他指著二人對身旁的錫哩瑪勒和忒禿哈問道:“這種擅自違反太後懿旨的狂徒,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還敢如此狂妄,藐視上官,絲毫不知道悔改,按律應當如何處置?”


    他的話音剛落,身為禦史中丞的忒禿哈便立即答道:“依大元律例,應當立即處死!”


    “你這個沒有骨氣的東西,也配當禦史中丞?簡直是非不分!我呸!”對此,楊朵兒隻破口大罵。


    “嗬嗬…”


    看著鐵木迭兒幾人惺惺作態的醜陋模樣,一直沒有開口的蕭拜住突然笑了。


    轉頭看向了還在一旁狂罵不止的楊朵兒隻,蕭拜住歎息一聲,衝他開口道:“事到如今,難道你還沒看明白麽?”


    “如今豺狼當道,你還指望這些老狐狸能出來主持公道麽?你我二人,今日遭受這種千古奇冤,還不如一死以證清白!”


    說完這句話,蕭拜住的眼神變得凜冽起來,朝著鐵木迭兒等人咬牙說道:“隻怕,他們也隻是一座冰山罷了,待到春暖花開之時,冰山也會倒的!”


    言罷,他便閉上了眼睛,再也不多說一句話。


    .


    .


    .


    這番話將鐵木迭兒氣得不輕,身子甚至都開始發抖。


    說句公道話,身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人物,他的氣度和耐性簡直太差了。


    同樣作為奸相代表的秦檜、賈似道等一種前輩,他們完全能夠做到被人貼臉怒噴而麵不改色,即便祖宗八代被人揪出來罵都恍若未聞,他這才哪到哪?就如此沉不住氣。


    但養氣功夫不到家,並不影響鐵木迭兒成為元代極具代表性的奸相。


    隻要壞事做得足夠多,冤枉的忠臣身份足夠高,那麽他這個奸相的稱號就肯定跑不了。


    為了達成這一成就,鐵木迭兒在聽完蕭拜住的話之後,立即拂袖而去,帶著一臉的委屈前往了興聖宮。


    經過了長達三個時辰的訴苦之後,鐵木迭兒感覺嘴都要被磨破了,終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


    為了替自己報仇,答己也算是相當給麵子,親自擬寫了懿旨,著令將楊朵兒隻與蕭拜住二人立即處決。


    拿著答己賜下來的懿旨,鐵木迭兒喜笑顏開。


    有了它,即便以後碩德八剌登基了,追究起這件事自己也不怕。


    因為自己隻不過是一個辦事員罷了,雖然自己是中書省右丞相,但也不過是一個高級打工仔而已。


    即便自己跟楊朵兒隻和蕭拜住有私仇,那又能說明什麽呢?


    宣徽院使是皇太後答己的人,禦史中丞是皇帝一脈的鐵杆追隨者(忒禿哈是玉昔帖木兒的三兒子,玉昔帖木兒則是大蒙古國開國“四傑”之一的博爾術嫡孫,曾輔佐元世祖忽必烈,並在忽必烈駕崩之後與伯顏一同扶持了元成宗鐵穆爾上位,他也算是大院朝廷中堅定的保皇派)。


    參與這件事的三個人裏,自己隻不過是起到了一個主審官的作用,還有分屬不同派係的兩個人在監督我,最後的處罰決定也是由皇太後答己下的,你碩德八剌哪怕再不講理,也追究不到我身上吧!


    .


    .


    .


    帶著歡樂的心情,鐵木迭兒迅速返迴了宣徽院,並得意洋洋地站在蕭拜住和楊朵兒隻二人麵前,向他們提前宣布了他們的死訊。


    在鐵木迭兒的眼裏,任何人在麵臨生死的時候,都會露出自己不堪的一麵吧!


    不說嚇到屎尿齊流,最起碼也得是四肢癱軟吧?


    他想要的,也正是這個結果。


    看著曾經的仇人在自己的麵前露出最不堪的一麵,並對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為感到悔恨,這才是報仇的意義。


    .


    .


    .


    然而,現實令他失望了。


    在得知了最終的結果,也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將迎來終結之後。


    蕭拜住並沒有露出哪怕一丟丟畏懼的模樣,反而一臉灑脫和淡然之色。


    看著鐵木迭兒的表情由洋洋得意變為一臉錯愕之色,蕭拜住淡淡開口道:“事已至此,你也不用高興,我會在下麵等著你!”


    楊朵兒隻則是一臉悲哀之色,但這並不是因為懼怕失去生命,而是對這個朝廷和世道感到深深的無奈。


    輕輕搖了搖頭,他哀聲道:“偉大的長生天啊!我楊朵兒隻一輩子忠心報國,為何會落得如此下場?這世間可還有公道?”


    對於他們的詛咒和感歎,鐵木迭兒根本不在乎。


    一切隻不過是失敗者臨死前的遺言罷了。


    菜市口才是你們最終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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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延佑七年二月,時任中書省平章政事的蕭拜住和集賢學士楊朵兒隻被斬首於大都城門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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