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元三十年六月,忽必烈正式下旨,封鐵穆爾為皇太孫,並將原本屬於真金的“皇太子寶”印璽授予他,同時派他鎮守和林,統禦北方防務。


    至此,自真金薨逝之後,空懸了八年之久的儲君位置,最終重新迴到太子一脈的手中。


    好了,仗打的差不多了,繼承人也確立了,我終於可以放下心來休息了。


    由於長年累月的暴飲暴食以及酗酒,忽必烈的身體早就已經搖搖欲墜,以前察必皇後和太子真金在世的時候,還有人能夠勸一勸他,但是自從二人去世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能在這件事上控製得了他了。


    於是,忽必烈的體重開始肉眼可見的上漲,最後甚至連以耐力著稱的蒙古馬都無法承受,可作為馬背上長大的蒙古人,出行不騎馬就等於砍掉了他們的腿。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朝臣們不得不從占城和暹羅等地引進了一批大象,用以承載忽必烈龐大的身軀。


    雖然出行問題得以解決,但因為肥胖和酗酒而引發的痛風又開始讓忽必烈痛苦不堪,這也使他的脾氣開始越發暴躁,但情緒過分激動又會引發其他疾病,從而導致他的身體更加不適,由此便陷入了惡性循環。


    公元1294年2月18日(至元三十一年正月二十二日),大元帝國的開創者,世界的統治者,當今中國版圖的奠基者,偉大的政治家、軍事家,草原人民的薛禪汗——孛兒隻斤·忽必烈,在大都駕崩,終年八十歲。


    總結一下這位傳奇帝王的一生吧。


    作為一個征服者,他帶著遊牧民族從草原走到了平原,受他恩惠的人數不勝數,因他家破人亡的人也比比皆是;他是新秩序的建立者,卻多次破壞了自己建立的秩序;他重視漢文化,卻在執政末期想要將漢文化全盤推翻;他窮兵黷武,對外發動了一係列的戰爭,卻也愛惜百姓,多次為他們減負;他尊重所有的信仰,無論是道教、佛教、伊斯蘭教還是基督教,都在他統禦的土地上茁壯發展,可偏偏卻把麾下的子民分成了四個等級;他信任每一個人,願意給他們展示自己的舞台,卻將諸如安童一類的忠臣摒棄不用。


    他,是一個合格的丈夫。


    他,是一個優秀的父親。


    他,是一個什麽樣皇帝,留待後人評說。


    (有感而發,寫一首律詩,記錄一下忽必烈的一生)


    《忽必烈》


    蒼鷹唳天破烏夜,


    縱橫揚蹄刀光冽。


    攘服雲滇平大理,


    金蓮川中定大業。


    中統建元爭武功,


    四載春秋論謀略。


    東平高麗取日本,


    南定趙宋降蠻越。


    西取吐蕃開疆土,


    北定海都蕩狼穴。


    四海五湖盡來朝,


    六合八荒皆拜闕。


    千秋萬代薛禪汗,


    至元大帝忽必烈。


    按照蒙古慣例,新的皇帝是要在庫裏台大會上選舉出來的,雖然忽必烈已經將鐵穆爾封為皇太孫,明確了他繼承人的地位,但為了遵從祖製,鐵穆爾在忽必烈去世三個月後才返迴上都,召集所有的蒙古勳貴們前來參加庫裏台大會。


    但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就在大家都以為這隻不過是走個形式而已,正準備樂樂嗬嗬地將鐵穆爾扶上皇帝的寶座時,他的哥哥甘麻剌卻突然跳了出來。


    不得不說,甘麻剌的這番舉動讓鐵穆爾十分頭疼。


    由於不被自己的母親闊闊真所喜,所以在立儲一事上,甘麻剌沒有收到來自太子一係的任何支持,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弟弟獲得了皇太孫的稱號。


    但身為長子長孫,甘麻剌卻並不想用這種方式與皇位告別,反而決定憑自己的能力去盡力爭取一下,畢竟這是件無本的買賣,萬一成了,自己可就鹹魚翻身了。


    不得不說,甘麻剌此人確實有魄力,在這樣的情況下依然沒有自暴自棄,反而更加努力地展現著自己的能力,也的確在政壇中博出了一些知名度。


    但他這番舉動卻引起了闊闊真的警惕,他敏銳地察覺到甘麻剌對於自己的威脅,雖然對方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但政治鬥爭是不講親疏遠近的,此刻甘麻剌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味,充斥著弄弄的威脅。


    為了將這個威脅消滅在萌芽之中,闊闊真發起了反製行動,他先是命太子一係的官員們不斷上疏,向忽必烈盛讚甘麻剌的能力,把他描繪成了一個文能提筆安天下,武可上馬定乾坤的絕世能人。


    此舉果然引起了忽必烈的注意,在看了無數封誇獎甘麻剌的奏折後,他開始嚴格審視這個被自己忽略了許久的長孫,可這麽一細看,忽必烈卻發現了其中的不對勁。


    由於甘麻剌曾經參與過平定昔裏吉、玉木忽兒之亂,所以忽必烈對於他的指揮作戰能力頗有了解,對此也算認可,但他常年在邊關駐守,大半的時間都是在軍中度過,也未曾治理過百姓,文治之能又從何體現?


    就在此時,闊闊真的殺招來了。


    她之所以讓人如此誇讚甘麻剌,並不是突然良心發現,想要將自己的大兒子捧上皇位,而是采用的“捧殺”之法。


    捧殺捧殺,得先捧才能殺。


    你不是文治武功都很厲害麽?那就給你表現的機會。


    恰好此時,由於安南國王陳日煊去世,其子陳日燇繼位,此人是一個典型的鷹派,對於他爹向元朝俯首稱臣的舉動十分不滿,於是在登基之後便開始訓練軍隊,征調糧草,大有主動進攻雲南的意圖。


    此舉使得整個雲南人心惶惶,兩方接壤地區的百姓們甚至開始拖家帶口地朝著內地遷徙,駐守邊境的士兵也如臨大敵,每天都要派出數十支探馬小隊去搜集情報。


    甘麻剌,以如今雲南的這種情況,恐怕也就隻有你這種文治武功都全能的奇才才能擺平了!


    至元二十七年(1290年)冬,忽必烈正式冊封甘麻剌為梁王,授以金印,命其出鎮雲南。


    他的離開讓闊闊真鬆了口氣,正所謂山高皇帝遠,離得遠了,感情自然就淡了,所以即使甘麻剌再有能力,也翻不起什麽浪花了。


    不過或許是長生天感知到了甘麻剌心中的不甘,就在他剛剛抵達雲南後不久,身為皇位強有力競爭者的四皇子那木罕突然死了。


    雖然忽必烈有十個兒子,而且有好幾個都死在了他的前麵,但那木罕的去世卻也讓忽必烈十分難受。


    不僅僅是因為他老年喪子,更是因為那木罕這一死,他負責鎮守的北疆諸路兵馬頓時群龍無首,本來幾乎被逼到絕境的海都頓時壓力驟減,並大有死灰複燃之勢。


    作為大元帝國的“牛皮蘚”,海都同誌將死皮賴臉的戰術發揮到了極致,幾十年如一日地和元軍糾纏,也因此被忽必烈視為心腹大患。


    忽必烈心裏清楚,當今之計,唯有派一名鎮得住場麵的皇子或是蒙古重臣才能控製住局麵。


    可當他將自己的兒孫和能用的大臣都梳理了一遍之後,他才悲哀的發現,手中竟無可用之人。


    忽必烈的這十個兒子中,老大、老二、老三、老五、老六都已經去世,加上剛剛死掉的老四,他還剩四個兒子。


    而剩下的這四個兒子中,如果非要選出一個能力最強的,也就九皇子脫歡了。


    而他的軍事指揮能力,也在之前征討安南的過程中展現的淋漓盡致。


    如果讓他出鎮北方,估計用不了多久,海都的騎兵就能馬踏大都了。


    既然皇子中沒有能用的,那就挑選一名重臣吧。


    比如伯顏就不錯,能文能武,而且身份地位都足夠高,完全鎮得住場麵。


    但不巧的是,此時的忽必烈因為饞臣進言,說伯顏駐守漠北的這些年裏跟海都暗通款曲,所以忽必烈才剛剛下旨讓玉昔帖木兒接替了他的職位,將他調迴了朝中,所以伯顏便自然而然的被pass了。


    不忽木呢,地位倒是足夠高,可他一直掌管怯薛,沒有什麽獨立領兵作戰的經驗。


    至於完澤,還是算了吧!雖然他是丞相,但有一說一,他的能力僅限於處理政事,這種軍國大事,他還嫩著呢。


    思來想去,忽必烈都覺得沒有合適的人選。


    可就在此時,一個名字突然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來。甘麻剌不正合適麽?


    論身份地位,他是皇室長孫,大元帝國的藩王。


    論熟悉程度,他曾在北疆駐守多年,經驗豐富。


    論軍事能力,他曾跟隨忽必烈平定過昔裏吉和玉木忽兒的叛亂,行軍打仗也算是有板有眼。


    忽必烈越琢磨越覺得甘麻剌不錯,簡直就是為了鎮守北疆而生的一樣,於是急忙下旨,將甘麻剌改封晉王,移鎮漠北。


    這條命令一出,可讓闊闊真傻了眼。


    甘麻剌被封為晉王他倒無所謂,畢竟之前他就是梁王了,重要的是聖旨中的最後四個字——移鎮漠北。


    漠北,即今天的蒙古國,蒙古人的聖山——不兒罕山,就位於這裏,同時這裏也是成吉思汗的出生地和蒙古人的起家之地,鎮守這裏就代表了正統。


    雖然此時鐵穆爾也被派往和林,同樣負責鎮守漠北,但和林地區負責的防務主要是針對東部諸王的;而甘麻剌負責的別失八裏地區則是針對西北方的四大汗國的。


    不僅如此,因為四大汗國的軍事實力遠超東部諸王,所以忽必烈將他的立身根本,也就是拖雷當初從成吉思汗那裏繼承的四大斡爾朵和全部的軍隊都劃歸到甘麻剌的手下。


    打個比方,如今的甘麻剌就相當於以前的拖雷,鐵穆爾就是窩闊台的角色。


    可木已成舟,闊闊真也沒有能力讓忽必烈收迴成本,隻好眼睜睜的看著甘麻剌成為了大元帝國內,最精銳的蒙古軍隊的實際掌控者。


    甘麻剌也沒想到上天會如此眷顧自己,但送上門的機會他可不會白白浪費,於是在接到旨意的當天立即走馬上任,並在到任之後迅速控製住了局麵。


    而這支數量龐大的軍隊,如今就成為了甘麻剌的籌碼,他也想憑借著這個籌碼和自己的弟弟爭一爭這個皇位。


    闊闊真自然也清楚自己這個大兒子的想法,所以在召開庫裏台大會之前,她便派人將伯顏、玉昔帖木兒、不忽木等朝中重臣秘密請到府中,希望能夠獲得他們的支持。


    因為忽必烈之前就將鐵穆爾立為儲君,所以三人對此事也沒有太大的異議,雖然對她這種瞎摻和的行為感到有些不滿,但還是對此事表示了支持。


    在達成一致的目標後,闊闊真又和幾人商量了一下具體的細節,確保萬無一失之後,這才宣布召開庫裏台大會。


    如果甘麻剌知道,他的母親為了不讓他登上皇位做出了如此之多的布置,不知該是什麽表情。


    說實話,連我都有些不理解,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闊闊真何以偏心至此?


    或許,隻能說感情這件事,本身就很奇妙吧。


    至元三十一年四月十二日,好戲正式開場。


    為了順利召開庫裏台大會,所以按照慣例,在正式召開庫裏台大會之前要先進行一下宗親合議,提前選出繼承人,到時候大家直接投票就行了。


    就在一眾蒙古貴胄們依次進入會場之時,玉昔帖木兒突然走到了甘麻剌的身邊。此舉嚇了甘麻剌一跳,他警惕的望著玉昔帖木兒,不知道他要做什麽。


    玉昔帖木兒則是滿臉嚴肅,看著甘麻剌說道:“如今皇上駕崩已經三個多月了,家不可一日無主,國不可一日無君,既然陛下在臨終前就指定過繼承人,晉王貴為宗盟之長,就應該做個表率,主動遵從陛下的遺詔,切莫閉口不談。”(宮車晏駕,已逾三月。神器不可久虛,宗祧不可乏主。疇昔儲闈符璽既有所歸,王為宗盟之長,奚俟而不言。)


    聽了他的這番話,甘麻剌心裏“咯噔”一下,頓時明白了對方的來意,可麵對這種情況,自己卻無法反駁,因為對方說的也有道理。


    甘麻剌本想置之不理,但玉昔帖木兒畢竟身為朝中重臣,不管他是否能夠上位都不想與之交惡,所以隻好硬著頭皮答道:“若是新皇登基,我一定會傾盡全力去輔佐他。”


    見他如此說,玉昔帖木兒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甘麻剌麵色凝重,站了好半天之後才長吸一口氣,起身向會場內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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