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和顧麒媽媽約著做美容去了,江浸月也在外麵瘋玩,說是給國外迴來的老同學接風去了,江老爺子被江父陪著去釣魚了,家裏隻有江老太太在。


    老太太平日裏不會什麽賓客,完全沒想到霍煊會來拜訪她。


    傅叔去接了霍煊進屋,她一看霍煊的神色就知道她必定無事不登三寶殿,而且有一種直覺霍煊來拜訪她的目的和江謹桓有關。


    她還沒找到機會去打電話給孫兒問問情況通個氣,霍煊已經鼓足勇氣開了口,“奶奶,實在不好意思今天來擾您清靜,我有個事情想求您。”


    江老太太斟酌了一會兒,看到江謹恪劃著輪椅出來,看樣子是準備研墨作畫,便說:“你跟我上樓來吧。”


    霍煊跟著老太太進了書房,和她聊了快兩個小時。


    她在來之前就計劃好了要說的話,可是真的到了嘴邊,終究隻是哽咽著斷斷續續的說了一些關鍵字眼,比如日子過膩了太累了,比如她想清楚了不是武斷的,比如她想放手去求得一個解脫,然後眼淚就如同泄洪一般發泄出來。


    霍煊沒把懷孕的事情說出來,畢竟她擔心著老人家受不了她懷孕又流產的刺激,她隻是說了覺得現在的婚姻生活不自由,讓她壓抑到窒息,所以想要逃離。


    老太太聞言一陣又一陣的歎息,雖然平日裏江謹桓一直瞞著她,但她知道江謹桓和霍煊的婚姻有問題,卻沒想過已經發展到了這樣完全過不下去的地步。


    從書房出來的時候,霍煊的眼睛紅紅的,還在輕聲吸著鼻子。


    老人家摸著她的手,上了年紀的聲音滲透著老海城人的口音,“可憐的孩子,你的意思奶奶明白了,但奶奶也得問問謹桓去,這事兒,咱們先擱置著,你先好好的調整自己的心態,好伐?”


    霍煊點頭,“我知道的,這件事情…..很棘手,也是麻煩奶奶了。”


    江謹桓不願意離婚,霍煊很清楚,江家誰的麵子他也可以不給,獨獨不能忽視從小把他帶大的老太太。


    如果不是真的死心了,她也不想找老太太來開這個口。


    老太太也是江家對霍煊最好的人,她不是那種豪門裏等級觀念森嚴的老長輩,從不曾對霍煊有過半句重話,記憶裏她一直都是樂嗬嗬的,總是希望她和江謹桓過得幸福。


    霍煊自小沒什麽親人,在嫁給江謹桓這四年裏倒是時常收到老太太給她的禮物,讓她久違的感受到一些家的溫暖。


    她可能是整個江家唯一不希望他們離婚的人,她卻把難題丟給了老人家。


    有的時候霍煊覺得她就像南鑼鼓巷裏那些慈祥的奶奶們一樣,有自己的愛好有自己的幸晚年福感,從不過多過問兒孫的生活,不以所謂的兒孫繞膝為唯一的幸福起源,每次見她都像親奶奶一樣絮絮叨叨要她注意身體要她開心快樂,遇到事情也不會偏幫江謹桓,每次江家其他人欺負她,她總是站出來維護她。


    老太太把她送出來,她前陣子迴了祖宅,讓霍煊帶些杏子走,“前陣子讓芳姨拿到家裏了,聽說你不在家住,正好你來了,拿點迴去嚐嚐。”


    每年這個時候老太太都給江謹桓帶很多杏子,他不是愛吃水果的人,大部分都進了霍煊的肚子。


    這老家是杏子酸酸甜甜,還挺開胃。


    老太太說:“奶奶會和謹桓去說的,你放寬心,那小子做了混事,奶奶去敲打他.....”


    江謹恪手邊一幅剛畫好的《飛鳥圖》正在等晾曬,他最擅長畫飛鳥,霍煊聽江謹桓說過,他大哥傷了腿,好像醫生說過,是不能坐飛機的,他當年坐飛機出國去嚐試治療,差點丟掉一條命,自此之後再也沒有離開過海城半步,他向往天空,卻不得不被束縛在江家。


    江謹恪這會兒正在樓下寫字,聽江夜說些有的沒的的話,大底就是哪個股市崩盤了,好多股民破產了......


    霍煊下了樓與他打了個照麵,便習慣性和他打招唿,他就想讓霍煊幫忙研墨。


    江家這倆兄弟都很有才情,江謹桓的書法也不錯,當初有一次他周末在家練字,霍煊覺得好玩去和他胡鬧,非要比試寫字,然後自己寫了一團墨糊糊被江謹桓嘲笑,她之後就再也不和他開玩笑了。


    江謹恪的書畫造詣確實很高,頃刻間揮斥方遒,寫了一幅字。


    “現學現賣,弟妹,送給你。”


    霍煊展開那幅字一看,那幅字上寫了:鳳凰涅盤,浴火重生。


    她有些難過:“大哥.....”


    江謹恪真的是心如明鏡的人,霍煊每次望向他的眼睛,都覺得其中實在蘊含著太多的感情,她看不清,卻為之動情。


    江謹恪說:“謹桓是個好孩子,你也是,大哥羨慕你們,也真心祝願你們可以白頭偕老,所以越俎代庖說一句,大哥希望你們不要衝動去處理婚姻關係,但是不管怎麽樣,大哥真誠祝福你,無論何時何地,都希望你把我當成大哥。”


    江謹恪脖子裏的暖玉蕩了蕩,見霍煊盯著他的玉看,他說:“這是我母親送給我的。”


    玉上雕了一隻活靈活現的飛鳥,是港城鬱家大師製作,是母親的陪嫁,世上獨一無二。


    “江謹桓,和大哥的母親很熟?”


    江謹恪說:“小時候我媽也很照顧謹桓,他是個很懂感恩的孩子。”


    霍煊湊合笑了笑,不太想聽江謹桓的好話呢。


    霍煊拒絕了老太太留她吃飯的心思,準備起身告辭,是江謹恪送霍煊出去的,他們還在花壇那裏一起賞了花。


    花園旁的池子是江謹恪自己開辟的,裏麵養了幾條鯉魚。


    江謹恪很喜歡養魚,卻總是把魚養死了,然後買魚迴來繼續養。


    霍煊當初在清風雅苑買金魚,也是江謹恪推薦的。


    他說養魚可以修身養性。


    “弟妹,從前謹桓接手江睿的時候壓力很大,我和他有過一次談心,一樣的話送給你,人生不過須臾,愛恨困在方寸,任何時間要放過你自己,方能自在圓滿。”


    霍煊想,江大少人這麽好,得是什麽樣的人才有這樣的好福氣可以和他相伴一生?


    轉而又想到了江謹桓,她冷笑,明明都是一個門堂子裏走出來的人,怎麽脾氣秉性差這麽多,江謹恪如此溫潤有禮,不像那個江狗,令人無語!


    傅叔陪著老太太站在門口目送霍煊走遠,聽見老人家歎氣:“我很喜歡這孩子,她......和謹桓是有緣的。”


    “但這幾年,她確實是在江家受苦了,家裏人都欺負他,謹桓又嘴笨,讓她受委屈了,我是真的擔心,他們就此一拍兩散了啊…..”


    傅叔說:“這可怎麽辦,您是知道少爺的,他非霍小姐不娶啊。”


    老人家說:“我能不疼這個孫子嗎?謹桓是我一手帶大的,他家裏又發生過那樣的事情,對他的婚事,我是最慎重考慮過的,怕他受哪怕一點點傷害……隻是......你剛才也看到了,霍煊這孩子確實想法堅決,也不知道謹桓做了什麽把人惹成這樣,都求到我麵前來了,我隻能用緩兵之計拖著他,幫幫我這個孫子了。”


    老太太望向遠方,似乎是呢喃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長這樣的容貌的,都會經曆這樣的不順……..”


    傅叔亦是歎息,“朱顏辭鏡花辭樹,最是人間留不住。”


    老太太強撐著笑了笑,“其實每家都會發生這樣的事,我總是告訴自己,不要太去幹涉兒孫的生活,兒孫自有兒孫福,你看,我們也是那時候過來的,不是嗎?我那時候不是差點也挨不下去了嗎?”


    老宅給總裁辦打了電話,是鄭和接的,傅叔著急把霍煊來家裏的事情和江謹桓通氣。


    鄭和趕緊告訴江謹桓霍煊拍戲迴來了。


    “江總,夫人她……”


    江謹桓從一堆文件裏抬起頭,哼了哼道:“怎麽,她想開了?不鬧離婚了?”


    “這倒不是,夫人還是……想離婚。”鄭和低著頭語氣為難,企圖把自己埋下去。


    江謹桓愣了片刻,冷笑,“好啊,想離婚?你告訴她,想都別想!”


    鄭和說:“夫人自己去了老宅。”


    江謹桓幾乎立時變了臉色,得知這件事的第一時間,他忙不迭往家裏趕。


    江家老宅書房裏,江老太太看著自小寵愛的孫子。


    “小煊剛才也是在這裏,站在我麵前,非要讓我幫她跟你離婚。”


    江謹桓急了,“阿奶你不能答應她!”


    “小煊想離婚,是不是你欺負人家了?”老太太不怒自威。


    其實她也猜得到,她這個孫兒這麽喜歡人家,肯定不會辜負人家姑娘,但江謹桓嘴笨不會說話,又有些呆愣不太會處理感情問題,日積月累的肯定是傷了霍煊的心了。


    江謹桓低下頭,固執說:“我們應該確實有很多誤會,但那都是可以解釋可以解決的,不管怎麽樣,我不離婚!死也不離!”


    老太太歎了口氣:“謹桓啊,阿奶其實一直想問問你,強扭的瓜,它真的甜嗎?”


    江謹桓呆了呆,攥緊了拳頭有些固執:“可我已經強扭了,我隻要她。”


    老太太知道自己孫兒的脾氣,聞言倒是沒意外,隻是苦笑:“行了,阿奶知道了,這事交給我老婆子,我就倚老賣老,去勸勸小煊。”


    江謹桓出去的時候,老太太叫住他。


    “當年叫你選,留在國外自由的做你的科研,和迴國接手江睿然後娶她,你選了後者,你後悔嗎?”


    江謹桓說:“我不後悔,她不會成為我人生的第二選擇,還有,如果我足夠強大,我完全可以在得到她和管理好江睿的情況下,撐起自己的興趣愛好。”


    老太太便也笑了:“好,有你這話奶奶就安心了,我的孫兒就該是這樣驕傲的。”


    江謹桓想,他向來驕傲,隻是在麵對霍煊的時候,少了點勇氣。


    江謹桓一向知道老太太很滿意霍煊,她雖然不算大戶人家嬌養出來的富小姐,但身上沒有一點點惡劣習氣,她對人真誠,向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來老宅的次數不多,但她不卑不亢的氣質倒是很得老太太的心。


    他也知道霍煊很敬重老太太,她自幼沒有親人,對親人的觀感總是不同的。


    所以這時候聽到老太太的話,他似乎把心放進了肚子裏,慢慢的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江老太太卻越聽越難過。


    “小煊她,這麽苦啊......”


    老人吃齋念佛了一輩子,這時候竟然也隻能念一聲阿彌陀佛。


    她是吃苦耐勞的年代走過來的人,但她有疼她的丈夫護她的孩子,並無法想象霍煊這陣子經曆的這種苦頭。


    老人家瞪著眼訓斥江謹桓:“你不該和她吵架的,一個女人沒了孩子,她比誰都心疼!”


    江謹桓低頭認錯:“是我的錯。”


    老太太歎氣:“阿奶也知道你有多喜歡她,不然也不會結婚後巴巴的來告訴我,說小煊從小沒有什麽親人,而你已經有了完整的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的愛,讓我多給她準備些小禮物,讓她感受到家的溫暖……”


    “隻是酗酒進醫院這種事,不可以再發生了,任何時候,自己得愛惜自己......”


    江謹桓吸了吸鼻子:“嗯。”


    老人家說:“小煊的這事先別和家裏說,奶奶給你辦!”


    從老太太房裏出來,路過他爸的臥房,江謹桓他爸不喜歡別人進他房間,連打掃衛生都是自己做的,明明不是個潔癖卻要求這麽奇怪,肯定是特別注意個人隱私。


    他從那房門口路過,被冷氣凍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爸好像特別怕熱,一年四季都在低溫環境生活,江家老宅一大半電費都是他爸在消耗的。


    江謹桓去了一趟三樓自己的房間拿了點東西,無意中翻開櫃子,聞到清冽的草藥香,又是一陣煩躁,他是脾氣挺好的人,一個小丫頭經過,灑了一地的水,他就罵道:“你幹什麽!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老太太見了直搖頭,“情路不順,脾氣都不好了。”


    江謹桓訥訥的,也覺得自己過分。


    “對不住啊。”


    小丫頭搖搖頭走了。


    老太太又讓傅叔準備了很多補品交給江謹桓。


    她又讓傅叔準備了很多補品交給江謹桓。


    “小煊年紀還小,但流產不是小事,小月子也得照顧好了以後才能好,這些東西你幫我全都拿給小煊,好好把你老婆照顧好了。”


    “知道了。”


    江謹桓下了樓,見他哥等在池塘那裏,拿著魚食正在投喂幾尾遊魚。


    這個魚池是後來建的,許多年前是個花圃,江夫人在那裏種了些很漂亮的曼陀羅,但曼陀羅花有劇毒,江昭發了一通火,讓她全都拆掉。


    後來這裏什麽花都不種了,江謹恪覺得可惜,就弄了魚池。


    “大哥,伯母最近怎麽樣,我最近事情多,都沒去看過她……”


    江謹恪說:“勞你惦記,一切還好,不用擔心。”


    江謹桓憋著嘴,顯然是正在心煩。


    江謹恪笑了笑:“霍煊在江家受委屈了,你多哄哄,夫妻之間麽,沒有隔夜仇的。”


    “嗯。”


    “人其實和魚一樣,得到一點食就很容易滿足,但是喂食的人要把食量控製好,吃少了人不能滿足,就會吃了還想要一直被吊著,吃多了呢撐著了,就會像魚兒一樣翻肚皮;人和魚又不一樣,人不是七秒鍾記憶,所以愛恨都能記住的很徹底。”


    江謹桓就想起了霍煊在清風雅苑臥室養的魚。


    江謹恪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的,這世上的一切都需要用心經營,隻要動了真心,都會好起來的。”


    “謝謝大哥。”江謹桓有時候想,如果江謹恪是他親大哥該多好。


    他想到早上簽的文件,說:“對了,江謹城快迴來了。”


    江謹恪歎氣:“該亂的終究是要亂的,謹桓,哥相信你,守住江家吧。”


    “若不是我這殘破之軀,你也不會那麽辛苦……”


    出了門,江謹桓下意識望了眼那小閣樓,然後略有點心事重重的走了。


    幾個貴客到麓山小館拜訪,都是來問江謹恪關於股市的好對策的。


    江謹恪是最完美的軍師,深藏功與名。


    這些人每次賺了錢,總不忘了來感謝他。


    從麓山小館離開後,江謹桓也沒心思去公司辦事,他讓鄭和直接開車去了清風雅苑,卻沒想到,霍煊根本沒有迴家。


    芳姨正在清洗貓籠子,見了他說霍煊下午迴來了一次,收拾了一些行李就走了,說是去了朋友家暫住幾天。


    江謹桓攥了攥拳頭沒有說話。


    鬧離婚、一言不合就搬救兵、一聲不吭就搬走......她還真是狠心。


    霍煊在海城就那幾個朋友,她還沒離婚,並沒有去投靠任何人,而是自己找了個旅館暫住。


    他不費力就查到了霍煊的住處,親自上門逼人跟他迴家。


    霍煊正在賓館收拾房間,聽到敲門聲還愣了下,門外的客服說要她開門登記信息,她一開門,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江謹桓。


    霍煊見了他好像就沒有好脾氣,剛要關上門,江謹桓已經鑽進了屋。


    霍煊皺著眉頭去推他,卻被他捉住了腕子。


    霍煊一直在用盡詞匯罵他,卻沒舍得罵到多惡毒的程度,隻是反反複複說兩個字——離婚。


    她說:“我真的累了,放我走吧。”


    江謹桓卻好像完全和她雞同鴨講,說:“孩子以後還會有的,你養好身體,我答應你,你覺得我哪裏不好我都改,我們好好過日子。”


    霍煊分外決絕:“可我不想和你生孩子了,你沒有錯,錯的是我。”


    江謹桓說:“你現在生氣我可以理解,但是阿煊,要離婚你想都別想,就算你不顧忌我們之間的情分,那霍爭鳴呢,隻要你跟我離了,霍家的事情我絕對不會管。”


    霍煊冷笑,“你除了用這些威脅我還會做什麽?我告訴你,我對這些事情沒有興趣,我隻想和你離婚。”


    江謹桓也被她弄得心煩,強行把人拖迴了清風雅苑。


    芳姨察覺他倆氣氛不對,剛想說什麽,江謹桓拉著霍煊上樓進屋,把門反鎖。


    霍煊緊皺眉頭,“你到底要做什麽,我說了我要和你離婚!放開我!”


    江謹桓做出了不理智的決定。


    “反正你的戲也拍完了。”


    “你不想看見我也得每天對著我。”


    “你現在就呆在家裏,想清楚了再出去。”


    他把霍煊關起來了。


    霍煊被他鎖在屋子裏,還被他拿走了手機,完全聯係不到外界的任何人。


    江謹桓惡狠狠的,“你在屋裏反省,什麽時候把離婚的心思收迴去了,什麽時候我就放你出來!”


    霍煊冷笑:“那恐怕你得得到一具屍體了,我已經下定決心了,就算去死,也不會放棄的。”


    江謹桓急怒攻心,差點就控製不住自己想說點刺耳的話迴擊,但話到嘴邊他還是注意到她神色不對,江謹桓惦記著霍煊還有抑鬱症,確實不敢隨便言語刺激她。


    他努力壓住壞脾氣,“阿煊,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你冷靜一點。”


    霍煊苦笑:“你都要囚禁我了,還要我冷靜?”


    迴應她的又是江謹桓急促的關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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