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長吸了口氣,穩定心神,用真誠的目光盯著董白,輕聲道:“一切都是我的錯,若非我執意組建女軍,也許你還是單純快樂的小女孩。”


    是的,他坦誠了。因為世間套路千千萬,唯有真誠動人心。


    董白艱難地抬起手,捂著劉協的嘴,想給他溫柔的笑,但雙頰的肌肉動了動,終是笑不出來。


    她仰著臉,看著劉協明亮的眼睛,輕聲道:“我知道,你心中有大漢社稷,有天下萬民,亦有俠骨柔情。


    我從不後悔,如果沒有你,我就是那籠中鳥,隻能見到頭頂的那片天。


    這世事的紛亂,這人間的疾苦,還有人情冷暖、善惡,我都不會看到,不會聽到。想想,其實挺悲哀的!


    是你,讓我活得真實;是你,讓我活的有價值!也是你,讓我活得更有意義!


    如果讓我選擇,我寧願清醒而痛苦的死去,也不願糊塗而快樂的活著!”


    劉協胡亂地親吻著董白捂著他嘴唇的手,然後將她的手貼在臉頰,柔聲道:“這世間的痛苦,永遠無法消除;這世間的慘劇,永遠無法拯救;這世間的生死悲歡,永遠無法停歇。因為人有貪、癡、嗔、怒、愛、惡(wu)、欲,所以人人心中皆有惡。


    朕曾聽人言:百善孝為先,論心不論行,論行寒門無孝子;萬惡淫為首,論行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完人。所以,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問心無愧,即可。


    不可否認,太尉做了很多人神共憤的事,但他是長輩,即使你站在道德的製高點指責他,他會為你改變麽?不會。


    所以,你不要把太尉製造的悲劇和苦難,背負在自己身上,裝在自己心上。他是他,你是你。你隻需要記得:自己做的每一份善事,都是在為祖父贖罪。那你的生活,將會充滿陽光和快樂!”


    夢中千年,朝代的更迭,野心家的陰謀,高位者的貪鄙,小吏的陰狠,權力的肆無忌憚,民生的艱辛,百姓的苦難,如同一幅幅血色的畫卷,警醒著劉協。


    禍害朝堂,董卓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他的惡,既不空前,也不絕後。


    所以,麵對傷痛欲絕的董白,他安慰起來,很是平靜,也是有感而發。


    董白雖然沒有完全聽懂劉協的話,但她大受震撼。隻是,她根本沒有時間去細思劉協的話。


    她痛苦地搖了搖頭道:“陛下,你不要安慰我了。我知道,太尉罪不可赦。作為他的孫女,我有何顏麵活在這世上!”


    劉協歎了口氣道:“如果這麽說的話,其實我應該陪你一起死!”


    董白驚愕地看著劉協道:“為什麽?”


    劉協簡單地講了先皇劉宏賣官鬻爵,造成官員貪腐成風,天下大亂的惡行;還講了先皇劉宏荒淫無道的事跡,如天體盛浴,如開襠隨性褲等等荒唐事。


    還有一份竹簡,記載了劉宏命令宮女和狗,事後宮女自盡。他不願意相信,但他還是說了。


    至於狗官的金詞,他自然也不會遺漏。


    聽著劉協講述孝靈皇帝的一樁樁荒唐事,董白雙目茫然。她已經出離於震驚和憤怒,大腦宕機了!


    劉協知道,這些事情太過於駭人聽聞,以致董白需要時間恢複神誌。


    過了半晌,董白幽幽地歎了口氣道:“這都是真的麽?”


    劉協苦笑道:“天下大亂,桓靈二帝皆難逃其責。所以,你祖父派人盜掘先皇的陵墓,我並不是特別憤怒。這也算是上天的懲戒吧!


    可我是皇帝,一言一行,必須合乎法度。盜掘皇陵的行為,不僅違背律法,更是損害了皇家的體麵和尊嚴,所以,該做的表態,我必須去做。


    可處理結果呢,會因為太尉的存在,落得個和稀泥罷了!所以,你不必擔心牛中郎將和他家人的安危。”


    董白張了張嘴,想說她並不完全是因為擔心姑丈一家人,還因為心疼劉協的處境。可是她說了又能如何?


    她以為,自己攤了個董卓這樣的祖父,已經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了。結果,夫君的父皇更是離譜。


    她想安慰劉協兩句,卻發現,她根本沒有資格說什麽。


    劉協苦笑道:“我欲萬民安康,我欲天下清明,我欲再興漢室,非為別的,也是在為先父贖罪罷了!”


    董白伸展雙臂,緊緊地抱住劉協,輕聲呢喃道:“你我都是苦命人,那就讓我們共同贖罪吧!”


    看著董白如釋重負的模樣,劉協知道,他的安慰起作用了。


    正所謂一個是白的,一個是黑的,那黑與白、正與邪,矛盾永遠無法彌合的。當白的也變黑了,臭味相投了,矛盾自然就消失了。董白的反應,恰恰反映了這一點。


    父親的用法,還真是有奇效!


    不過,他知道董白早已心力憔悴,疲憊不堪,遂如同誓言般說道:“但願長無別,合形作一軀。生為並身物,死為同棺灰。”


    這是他贈董白詩中的四句話,此時說出來,是為了表露他願意和董白生死與共的心跡。


    董白再次用力緊了緊懷中的劉協,以此來迴應他所表露的心跡。


    劉協反手抱著董白,親了她的臉頰道:“朕宣太醫令來為你診治?”


    董白搖了搖頭道:“我隻是羞憤交加,怒火攻心,所以才咳血,身體並無大礙,休息一晚即可,無需宣太醫令入宮了。”


    劉協擔心地問道:“可是你都吐血了!”


    董白溫柔地笑道:“也正是如此,才使我心無鬱結啊!”


    劉協抱起董白,將她放在床上,並為她蓋上錦衾道:“那你先休息會兒,我命湯官為你做碗湯餅?”


    說完,他將呂珺叫入大殿,叮囑她好生照看董白。


    走出和歡殿,劉協吩咐穆順,召太醫令入宮,為董白診治病情。同時,讓湯官為董白製作湯餅。


    湯官是專司皇帝餅食的官,位列百官公卿。若非他有次突然想吃麵條,還真想不起來。


    這種餅食並非字麵意義上的餅,而是用湯煮的麵食,稱之為“湯餅”。它類似於水煮的揪麵片,是麵條的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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