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兩隻手握著花生,李大狗都忍不住想摸一下他的腦袋。


    這個缺了兩顆門牙,說話漏風,一臉不怕生的孩子,好似有所察覺,自己伸出右手,抓了抓頭頂發包,歪著腦袋問道:


    “你是想摸一下我的腦袋嗎?如果想摸就摸兩下吧,別人都說摸多了腦袋,會長不高,我是不太信的,爹爹和……和娘都說,再過兩年等我身體好了,就會長個兒,到那時候呀,就像屋後的竹筍一樣,蹭蹭蹭的……不消兩年就和我娘一樣高了……”


    他話說到一半,稍微停頓了一下,明顯還是有些擔憂自己會長不高,隻是後麵的話,又像給了他很大的勇氣,越是說到後麵,眼神越發堅定,笑意也更明顯。


    李大狗哈哈一笑,剩餘的幾顆花生正好摘完,便將幹枯的花生苗往右手腋下一塞,用空出來的左手伸了過去,摸了摸他的腦袋。


    微黃的頭發隻有薄薄一層,綿軟又冰冷。


    “你爹娘說的很有道理,在我小時候與我同齡的女孩長得都比我高,不過,一到十三歲,我就開始發力,不消兩年,她們都比我矮了半個腦袋”。


    說話的同時,向他發了一個偵查技能,不出所料,得到了簡單的三行文字介紹:


    衛殊


    男


    蒙童


    雖然早有預料,也不禁心下微歎,‘這個偵查功能很有局限性啊,作用在普通人身上,幾乎沒有什麽實際意義,哪怕是一些武功成就,已經登堂入室的武林中人,所得信息也是少之又少,想要通過係統功能探明衛殊患有什麽病症,卻是無能為力了。’


    ‘不過,就算知道了他患有什麽病症,我也沒有太好的辦法,升級之時附帶的療傷能力,對於除我之外的人,效果實在微弱,目前保留的經驗也就隻夠再升一級,用在一個沒有武學功底的小孩身上,也不知道有沒有用,若是能夠一路同行三兩個月,倒是可以一試。


    隻是這對父子一路北行,多半是去京城等地尋醫,在目前這個年代,能有此舉的人,肯定不會無的放矢,必然早有尋醫對象才會出發,或許不用我做嚐試,也會有個好的結果……’


    李大狗如此想的時候,這叫衛殊的稚童順勢低下腦袋,左手的五根手指從棉襖袖子裏麵伸出,翻了兩下。


    大概是覺得時間還是太長了些,嘀咕了一聲,“要到十三歲才長個麽?還要五年時間哩……”


    五六年的時間,在七八歲的孩子眼中,無疑是件很久遠的事情。


    李大狗見此,輕笑著道,“很快的,等你讀下幾本書,寫得一手好文章,就會是個高大俊然的少年郎了。”


    一陣夾著雨絲的涼風吹來,衛殊將自己的雙手縮迴衣袖,抬起腦袋,嘿嘿一笑,


    “那是當然……”


    其父衛同,目光柔和的看著身旁不滿四尺的稚童,眼神裏盡是寵溺。


    李大狗一隻溫暖的大手,在稚童紮著兩個稀疏發包的腦袋上,輕輕摩挲,使其一晃一晃,莫名覺得有趣。


    鬆開手道:“你冷麽?可以到廚房烤會火去。”


    “廚房燒炭點火了麽?我又沒淋到雨,怎麽會冷?還是讓我爹去烤烤火吧。”他將雙手從棉襖袖裏伸了出來,拉著父親的腰帶,就往廚房走去。


    一時倒讓衛同措手不及,猛然向前邁一大步,道一聲“兄台,見笑了……”,才跟上他的腳步。


    這個看似有些冒然的舉動,可見稚童性情活潑之間不失孝道,父母寵溺之下不失教誨。


    李大狗哈哈一笑,“是個有孝心的好孩子……”


    而在三人談話之間,之前被衛同攙扶著,走在最裏麵的老婆婆,已然有些急切的先行幾步走向廚房,此時的她一隻腳已經跨進門檻,正往裏麵張望。


    李大狗見此會心一笑,左手取下夾在腋下的花生苗,輕輕抖了一下,確定沒有遺漏未摘的花生,內心自嘲著道:


    ‘看來是我這個不速之客太過主動,在主人家的眼裏,已有幾分惡客形象。’


    搖了搖頭,跟在幾人後麵,一起進入廚房,狹小昏暗又雜亂的廚房,乍然之間擠進五人,立時有些轉不開身來。


    頭發依舊濕潤的衛同,已經頂替了朱權的位置,正用一根木棍扒拉著灶堂裏的灰燼,使得木柴下麵有更多的燃燒空間。


    他身旁的稻草蒲團上,坐著身穿藍色棉襖的稚童衛殊,橘紅的火光映照之下,他那瘦小的臉龐一片通紅。


    朱權則站在門口位置,借著不算明亮的燈光,衣袖輕揮,去除著身上的雜草灰塵。


    絲製錦衣麵料光滑,刺繡之上針線緊密,雖然免不了沾染一些細小的樹皮碎草,在他輕輕拍打之下,也很快去除幹淨。


    最先進來的老婆婆,大概是明白了自家的油鹽未被客人取用,雖然看見豌豆玉米挪了個窩,也是不禁心裏鬆了一口氣,嘴上碎碎念道:


    “鍋裏都在煮些什麽?怎麽這麽早就做飯了,也不和這位夫子老爺商量一下?萬一夫子他要殺雞煮蛋,也要先燒水才對……”


    “伯母言重,出門在外能有一餐熱食已是難得,待這位小兄弟做好飯菜,隻需留點餘火,就足夠我與小兒溫好晚飯,又怎敢勞您大費周章。”手持一根樹枝的衛同搖頭拒絕。


    倒是身旁年少的衛殊,有所意動,隻是聽到父親拒絕,也就安靜的四處張望,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大半時間在李大狗和朱權身上轉悠。


    將幹枯的花生苗丟至草堆,李大狗一顆顆剝著花生,步入廚房,開口說道:“婆婆這話可就說差了,下雨容易天黑,吃了晚飯趁早休息,一會還能省些燈油,正好我帶的米糧還算富足,晚飯這就一並煮了,省的幾次開灶,浪費木柴。”


    老嫗的建議接二連三被人拒絕,臉色不免有些怏怏不樂。


    衛同聞言丟下樹枝,拍了拍手上灰塵,抬起頭道:“初次相逢,怎能受此恩惠,小兄弟千萬……”


    話至一半,想到米已下鍋,無法收迴,隻好咳嗽一聲,轉念說道:“兄台說的有理,而今天色雖暗,其實未過申時,相逢即是有緣,今夜雖無酒水,倒是可以燉一鍋雞湯,正好驅寒祛濕。”


    言下之意,自然是打算由他出錢,買下老嫗一隻家雞,算是湊份子一起開食。


    這話算是說到老嫗心坎裏了,立時喜笑顏開,出口讚道:“讀書人的話就是中聽,我這就去外麵殺雞,你把柴火往裏塞一塞,後麵連灶有口小鍋,把水加滿就好,等前麵大鍋裏的飯煮好,後麵水也開了。”


    此間主人和新到客人都這麽說了,李大狗自然不會橫加阻止,遂道了一聲“好。”


    內心嘿嘿一笑,‘這位先生講話禮貌之餘,居然還帶有一點江湖氣,不過總歸是個讀書人,學不來江湖人的隨性而為。’


    老嫗出門之時,經過李大狗的身旁,破天荒的點了點頭,稱讚他之前說的話,邊走邊道:


    “後生說得也是在理,家裏家外不管是吃的還是穿的,精打細算才是過日子的正事,沒想到你年紀輕輕,還是個會過日子的人,很難得了,很難得了。”


    李大狗停下手上動作,學著衛同的稱唿,改口說道:“伯母說笑了,在家裏時,父母常說‘吃不窮,用不窮,不調不算要受窮。’我也是出了一趟遠門,才知道這些道理,換了以前,就不會考慮這麽多了。”


    將要出門的老嫗腳步一頓,有些昏黃的雙眼,透過雨幕看向不遠處的朱漆華蓋大車,又想起灶台之上,那些做工精細的黃銅器皿,輕輕歎了口氣,沒再多說什麽。


    蒼老的左手,撐在柴門之上,微微晃動了一下花白的腦袋,挪動著腳步出了廚房。


    李大狗丟下手中剝開的花生殼,見朱權和衛同都用奇怪的目光看向自己,心中一忽,明白是自己說錯話了。


    訕訕一笑,將手中的一捧花生塞給朱權,又指了指草堆旁的豌豆和玉米,吩咐著道:


    “你把這些剝好,洗淨之後和切好的臘肉一起放進鍋裏,雨濕路滑,還是我去殺雞為好。”


    臨出門時,又對燒火的衛同說道:“衛先生注意火勢,鍋裏不見水時,火就不宜過大,若能聞到飯香,隻需保持文火就行,起鍋之前再塞三兩根木柴進去,一灶柴火燒完,留著餘溫再悶半刻多鍾,這鍋八寶飯就算是煮好了。”


    “這……好的……好的…我會記住。”衛同撓了撓頭,尷尬一笑。


    大概是以往少進廚房,聽他這麽一通交代,不免有些發懵,仔細迴想李大狗說的個中細節。


    李大狗哈哈一笑,“衛先生記不住也沒事,殺雞宰鴨我可是行家裏手,很快就會迴來……”


    說完不等對方迴話,一手抓過菜刀,幾步跨出柴門,趕到了老嫗身旁,與她一同進入客廳。


    不大的客廳沒有點燈,比狹小的廚房還要更昏暗,待老嫗跨過門檻,李大狗先一步取過掛在門後的蓑衣,就要往雞舍抓雞。


    老嫗在身後不停叮囑,“後生捉那烏毛雞就好,別把摸錯了公雞,它會啄你,要小心些兒,籠蓋不能開得太大,讓它們跑出來就不好了……”


    李大狗係好繩子,揮了揮手,哈哈笑道:“曉得,曉得,殺雞可是我的老本行了,你就在這歇著吧,保證誤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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