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抬眼看去,隻見此人鵲衣百結,鳩首泥足,身軀瘦削如柴,發髻蓬亂如草,隻有一雙眼睛,卻是利如閃電,正自瞬也不解地望著小龍。

    但是,使小龍吃驚的,卻是這鵲衣丐者,竟然亦是跛足,左肋之下,挾著一根鐵拐杖。

    這形狀與這鐵拐杖,在小龍的記憶中,仍然是極其鮮明的。

    他清楚地記得在獵神寨表遍地的屍體之中,清楚地記得那支半截已自插入地下的黑鐵拐杖,也更清楚地記得,自己曾經親手將他們埋人土裏,在搬運這寫者屍身的時候,他也曾將那張上麵沾滿血跡的麵孔,極為清楚地看了幾眼。

    “那麽,此刻站在我麵前的人,卻又是誰呢?難道是……“他驚恐地暗問著自己,又驚恐地中止了自己思潮,不敢再想下去。

    這跛足丐者閃電般的雙目,向管寧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突地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微微一笑,一字一字地說道:“從哪裏來?“聲音是緩慢而低沉的,聽來有如高空落下的雨點,一滴一滴地落入深不見底的絕望中。又似濃霧中遠處傳來的鼓聲,一聲一聲地擊入你的心房裏。

    小龍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往身後一指,卻見這跛丐語聲之中,仿佛有著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力量。卻全然沒有想到,自己和這跛丐素不相識,而他怎會向自己問話。

    跛丐又自一笑,嘴皮動了兩動,像是暗中說了兩個“好“字,左肋下的鐵拐杖輕輕一點,隻聽“篤“地一聲,他便由小龍身側走過。

    小龍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裏,心中突地一動,他便連忙捕捉住這個意念,暗自尋思道:“對了,他的左足是跛的,而另一個卻是跛了右足。“他恍然地告訴自己,於是方才的驚疑之念,俱一掃而空。

    於是他暗自鬆了口氣,第二個意念卻又立刻自心頭泛起:“但是他怎地和那死去了的丐者如此相像,難道他們本是兄弟不成。“轉念又忖道:他此刻大約也是往那獵神寨中去,我一定要將這兇耗告訴他。同時假如他們真是兄弟,我便得將死者的遺物還給他。“此刻,他又全然忘記了方才的煩惱。隻覺自己的力量如能對人有所幫助,便是十分快樂之事,一念至此,便立刻麵轉頭去。哪知目光瞬處,身後的山路,卻已空蕩蕩地杳無人影,隻聽得“篤,篤“的聲音,從山後轉來。

    就在這一念之間,這跛足丐者競已去遠了。他驚異地低唿一聲,隻覺自己這半日之間所遇之事,所遇之人,俱是奇詭萬分,自己若非親眼所見,幾乎難以置信。呆呆地站立半晌,他在考慮著自已是否應該追蹤而去。心念數轉,暗歎忖道:這乞丐身形之快,乃我生平僅見我又怎能追得到他。“又忖道:反正那死去跛丐的囊中,除了一串青銅製錢之外,就別無他物。我不交給他,也沒有太大關係。何況以他身形之快,說不定等一下折迴的時候,自會追在我前麵,那時再說好了。“於是他便又舉步向前行去。

    山風吹處,吹得他身上的衣挾飄飄飛舞。

    他伸出雙手,在自己一雙跟險上擦拭一下,隻覺自己身心俱都勞累得很,他,這一日之間,水米未沾,目末交睫,更加上許多情感的激動,也足夠使得任何一個人生出勞累之感了。

    轉過山彎,他記得前麵是一段風景勝絕的山道。

    濃蔭匝地之中,一灣清澈的溪水,自山左緩緩流來。孱孱的流水聲,瞅瞅的鳥話聲,再加上風吹枝時的微響,便交織成一首無比動聽的音樂。

    白天,你可以在這林蔭中漏下的陽光碎影裏,望著遠處青蔥的山影,傾聽著這音樂。晚上,如果這天晚上有月光或是星光的話,這裏更像是詩人的夜境一樣,讓你隻要經過一次,便永生難忘。小龍心中雖是思潮紊亂,卻仍清晰地記得這景象。

    他希望自已能在這裏稍微歇息一下,也希望自己能在這裏靜靜地想一想,讓自己的理智從歇息中恢複,然後替自己決定一下今後的去向。

    他到底年紀還輕,還不知道人生之中,有許多重大改變,並不是自己的決定便可以替自己安排的。

    哪知他身形方自轉過山彎,目光動處,隻見山路右側,樹蔭之下,竟一排站著七、八個錦衣佩劍的彪形大漢。

    一眼望去,似乎都極為悠閑,其實個個麵目之上,懼都帶著憂鬱焦急之色。尤其是當先而立的兩個身材略為矮胖的中年漢子,此刻更是雙眉緊皺,不時以然急的目光,望著來路。

    似乎是他們所等待著的人,久候不至,而他們也不敢過來探看一下。

    小龍腳步不禁為之略微一頓,腦海之中,立刻升起一個念頭:“難道這些人亦與獵神寨所發生的慘事有關。“

    隻見當先而立的兩個錦衣佩劍的中年漢子,已筆直地向自己走了過來。

    神態之間,竟似極為恭謹,又似極為躊躇。而目光中的憂鬱焦急之色,卻更濃重,這與他們華麗的衣衫與矯健的步履大不相稱。

    小龍暗歎一聲,心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這些人又要來找我打聽獵神寨之事了。“心念一轉,又想道:“這些人看來俱是草莽豪強一類人物,不知道他們究竟是和那些死屍中的哪一個有關係。“動念之間,這兩個錦衣漢子己走到他身前,躬身行下禮去。

    小龍怔了怔,亦自抱拳一揖,隻見這兩個漢子的目光在自己腰畔已經空了的劍鞘上看了兩眼,方自抬起頭來恭聲道:“閣下可是來自獵神寨嗎?“

    小龍微一額首,卻聽右側的漢子已接著說道:“在下於謙,乃是點蒼派中第七代弟子,此次在下的兩位師叔,承蒙獵神寨寵召,由點蒼兼程趕來興會,在下等陪同而來,唯恐獵神寨怪罪,是以未上山打擾,還望寨主原諒弟子們不敬之罪。“

    小龍又自一怔,方自恍然忖道:原來他們竟將我當做獵神寨中人,是以說話才如此恭謹,唉——這些人一個個俱是衣衫華麗,氣宇不凡,但對獵神寨,卻畏懼如斯,看來這個羅科倒真是個人物了。

    點蒼派也是九大門派之一,門派之中高手如雲,在江湖上聲威赫赫。

    小龍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羅科隻不過是一個遊獵民族之中的鼓掌,為何竟然能夠讓九大門派之一的點倉派的人唯唯諾諾。

    而且今日前來獵神寨的江湖中人,以不單單是點蒼派這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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