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一片黑暗。

    黑暗中仿佛有聲音,又仿佛也有光亮。

    這些聲音,這些光亮都仿佛很遙遠,也仿佛在耳邊。

    聲音仿佛是女人的聲音,光亮仿佛是火焰的光亮。

    聲音仿佛從天上傳來,虛無飄渺。

    光亮仿佛在閃爍,又仿佛在掙紮。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麽的遙遠,又是那麽的清晰。

    韓笑用力甩了甩頭。

    這一甩非但沒有甩掉那些虛無的痛苦,反而增加了真實。

    聲音更大了,光亮也刺眼了。

    韓笑眼睛趕緊一閉,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地睜開。

    一張開眼睛,他又看到了火海。

    這一片的火海沒有無際,它有盡頭。

    盡頭是床的靠牆處。

    火海就在床中。

    床的中央已裂開,火焰就在床的裂開處。

    戴夭的人就在床邊的跨腳板上。

    他就站在床邊,麵對床,麵對床中央的那一片火海,他的腰上還係著一根長鞭。

    韓笑迴頭。

    他一迴頭就看見了“奇濃嘉嘉普”。

    牆壁上的“奇濃嘉嘉普”。

    壁畫前有一張桌子,就是他未進入“魔域”時坐的那一張桌子。

    桌上有酒,六瓶。有菜,六道。

    桌旁有人,一位。

    一位少女。

    一位左邊赤裸,右邊盛裝的少女。也就是剛剛向他講解“血鸚鵡”的少女。

    她的人依然美麗,美得怪異,但她的臉卻仿佛有了恐懼。

    她恐懼什麽?

    她的目光不是在韓笑,而是在門那兒。

    韓笑疑惑地望向門。

    門口站著一個人。

    一個手上拿著一根鞭子的人,這根鞭子的尾巴,就卷在韓笑的腰上。

    這個人在笑。

    “商少爺?”

    韓笑仿佛不信地叫著。

    “好像是的。”商少爺笑著說:“我好像就是商少爺。”

    “你怎麽會來這裏?”

    “我本來應該舒舒服服地在家喝著陳年女兒紅。”商少爺歎了口氣。“可是有個人卻偏偏要跳入火堆中,你說我怎能安心喝酒?”

    韓笑望望床中的火焰,再望望腰上的長鞭,他忽然醒了。

    那個要跳入火堆的人就是他。

    他不是明明在“奇濃嘉嘉普”嗎?怎麽會忽然間又迴到了“竹屋”?

    韓笑轉頭,注視著桌旁的少女,然後再望向桌上的六瓶酒。

    “這是好酒。”商少爺說:“而且是一等一的竹葉青,隻可惜裏麵摻了點別的東西。”

    “罌粟?”韓笑問。

    “好像是的。”商少爺說,“應該是這一類的東西。”

    明白了。

    韓笑忽然都已明白了。

    剛剛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腦中的幻想,都是由壁上那一幅“鬼”畫而產生的。

    什麽魔王?什麽血鸚鵡?什麽血奴?什麽三個願望,什麽“奇濃嘉嘉普”?都是假的,都是幻想的。都是由於他喝了那桌上的“好”酒。

    床中的火焰真猛真烈。

    如果不是商少爺及時趕到,如果他已跳人,那後果已可想而知了。

    死。

    燒死。

    你是血奴?”韓笑問。

    “是的。”少女居然還這麽迴答。

    “血鸚鵡的血奴?”

    “不是。”

    這個聲音居然又來自壁上那幅畫中。

    “她是我的血奴。”

    韓笑驚疑地望著畫。

    “她當然是你的血奴。”商少爺笑著說:“如果她是我的血奴,我一定吃不消,我一定會戴帽子,戴一種有顏色的帽子。”

    “噗嗤”地一笑,少女居然聽得忍不住笑了出來。

    “好。”畫中之聲又響起。“你果然不愧為商少爺。”

    “還好我是商少爺。”商少爺說:“換做別人,被你們這麽裝神弄鬼地一嚇,包準變成商烏龜。”

    商少爺手一扯,長鞭“淋”的一聲,又迴到了他的手中。

    韓笑腰上一鬆,人也跟著走下跨腳板。

    “烏龜總是縮著頭,見不得人。”商少爺說:“閣下難道是烏龜?”

    沒有迴答。

    但壁畫忽然從中間分開,一個人施施然地走了出來。

    他的臉中有笑容。

    笑容中有一股做氣。

    這個人一身穿著藏青色的長衫,連鞋子都是藏青色的,發上也係著一叫們藏青色的發帶。他的右手撫議著自己頭上的發絲,左手是垂直的,是空蕩的,是虛無的。

    他的左手沒有手。

    他的左手是空的。

    他是個獨臂人。

    他笑望著韓笑。

    “你沒想到是我吧?”

    “是的,”韓笑歎了口氣。“打死我,我都猜不到是你。你的手哪裏去了?”

    “用劍一隻手就足夠了。。”

    “想做成一件大亨,必須付出相當的代價。”他昂然他說:“一隻左手,又算得了什麽?”

    “是算不了什麽,可是又何苦呢?”商少爺笑著說:“耿無心,你以為你犧牲得很值得?”

    這個由畫中走出來的人,居然就是耿無心。

    “為了霸業,沒有什麽值不值得的。”耿無心說。

    “你口中的霸業究竟是什麽?”韓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耿無心說,“對於一個即將死了的人,知道那麽多也沒有用。。”

    商少爺笑嘻嘻他說:“你想要殺我,可是我沒有打算殺你,我隻不過想把你綁在叉子上,然後放在火堆上烤一烤。”他接著說:“因為我很想看看走狗被烤是什麽樣子?是什麽味道?”

    “一定不好看。”韓笑說:“一定不好聞。”

    “我知道。”商少爺說:“可是我還是想看,更想聽聽走狗被烤的哀叫聲。”

    “如果你晚一步來,我保證你一定可以聽到。”耿無心瞄了韓笑一眼:“一定可以看見那種情形。”

    “不一樣:那不一樣。”商少爺說:“走狗怎麽可以和人相並論?”

    他接著說:“人被烤,是殘忍。走狗被烤,就應該了。”

    現在應該是白天了。

    但在屋裏卻感覺不出來,因為所有的門窗都是緊閉著,屋內燃有孔明燈。

    燈火亮如白晝。

    除了燈火之外,還有亮光。

    劍光。

    一柄窄窄長長的劍,劍刃上閃著銀藍色的光芒。

    光芒一旋,劍光一抖,耿無心迴劍直放麵前。

    劍光閃爍,耿無心的目光也在發亮。

    亮如劍光。

    “這把劍,已有二十年未曾出鞘了。”耿無心凝注劍。

    “希望今日它吃到的是一頓‘佳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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