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第一抹陽光自窗口射入,仿佛照出空氣中彌漫的淡淡晨霧和細細的浮塵。鑲玉睡眼惺忪,見我坐起,便急忙服侍我更衣,又端了銅盆出去打上水,很快迴來將那臉盆擱在架上,輕聲問道:“小姐今日怎麽起這麽早?”

    我掬起一捧溫水敷到臉上,沉聲道:“今天我一定要想辦法迴去!”

    “怎麽迴去?他們不是不敢將船撐到岸邊嗎?”

    我蹙眉道:“我還沒想好,總之見機行事。早些起來也多點勝算。”

    話音未落,隻覺房門口光影波動,便濕著臉迴頭一看:仍是一身清朗的雪衣,外麵罩了件白狐狸皮的鶴氅——樓寶蝶?

    我一轉臉,正對上她桃花般的眸子,她神情莫測地望著我,旋即淺淺一笑:“原以為寶蝶算是早起之人,沒想到姐姐起得更早。”

    聽她叫我姐姐,我微蹙眉拭去麵上的水珠,展顏道:“夫人怎麽有雅興這麽早來探望迴雪?快請進……”

    她步履輕捷地跨入屋內,巧笑道:“姐姐這話,是在責備妹妹沒能早些來拜望吧?其實妹妹是擔心姐姐尚未複原,恐怕驚擾了姐姐。”

    姐姐妹妹妹妹姐姐,聽得我心煩!

    “這屋裏一股子病氣,夫人稍等片刻,我們去湖上聊可好?”我沉吟半晌,看似不經意道。

    她微愣,旋即點頭:“也好……”

    我一驚,心跳加速了半拍,麵上卻不動聲色,招唿鑲玉過來幫我梳頭挽髻。我垂眼似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手裏的發釵,眼角餘光則偷偷掃上銅鏡:隻見樓寶蝶動也不動地端坐著,眼神卻活靈活現地閃動顧盼。

    她到底想幹什麽?不會是想把我推下湖溺死吧……不管了,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一盞茶的功夫,我打扮妥當,迴頭便見樓寶蝶笑盈盈地起身道:“走吧!”我頷首,又悄悄給鑲玉遞了個眼色。

    我們繞過雕纏枝花大理石屏風,出了院門,一路無話走到湖邊,她迴首對鑲玉道:“你留著罷。”鑲玉聞言探尋地望望我,見我頷首,便靜靜地立下,目送我們上了船。

    那輕捷的小船順風而行,我們都不說話,似乎各懷心事。我暗暗思忖道:把她推進水裏……那船夫也不見得會聽我的吩咐把船劃到岸邊,或是那玉石橋旁……唯有把她騙過去……怎麽騙呢?哎真是傷腦筋……

    我正俯首絞盡腦汁地想著,忽然聽她厲聲嬌叱道:“瞎了眼的奴才!你往哪兒劃呢?!”便驚愕地抬頭,隻見幾米外的小島上遍是朱紅,籠著煙霧一般——是我們昨天遠遠經過的那個島。

    漸覺不對,我再凝神一看:原來那在風中飄乎搖擺的根本就不是花色,而是一團團朱錦羅綃,張狂地纏繞於府邸、古木之上,豔紅的提燈燭籠高懸於簷下,隨風微蕩。數十個奴婢正手執掃具,提著水桶穿梭於那府邸內外。

    猛然間想起秦王昨日怪異的口氣——“確是喜人”……再迴頭望望眼神閃爍的樓寶蝶,我悚然大驚:他要強娶我嗎?!

    如此看來,我臥床的那個月他就在做準備了,皇上畢竟賜過婚,現在成親也並無不妥,可是他知道我不會乖乖跟他拜天地,所以才一直不讓我知道嗎?到時,他就那麽有把握控製住局麵嗎?

    隱隱覺得這一個月似乎沒這麽簡單,葉府會不會出事了?我越想越覺得慌張,恨不能立即跳進水裏遊迴去。

    “下個月中就是姐姐與殿下大喜的日子,妹妹在此恭賀姐姐,預祝你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樓寶蝶笑生媚靨道。

    她的聲音忽然喚迴我的心神,我沉吟片刻便笑道:“殿下應該下了令,不許任何人帶我來這個島吧?夫人忘了?”

    她一愣,旋即抬眼望向那船夫,咬牙恨聲道:“都是這個該殺的奴才!等迴去定要好好給他吃頓鞭子!”

    我淺笑吟吟,神清似水地望著她。

    她一臉薄怒,許久,終於莞爾:“你果然生著副玲瓏心……”

    我淡笑道:“如此,我便多謝夫人了,日後有機會,定將報今日之恩!”

    她微微搖頭輕道:“門口已有馬車在等了……”

    說話間,船逐漸靠往垂虹般的玉石橋,她望著我點點頭,我便感激地一笑,旋即攀上橋欄,往門口疾步奔去。剛跑了幾步,忽然聽見身後傳來清冽響脆的水聲,迴頭一看,那一襲白衣鋪陳在湖水之上,經由一陣掙紮又終被帶入水中。我微愣,旋即反應過來——她總是要給秦王一個交代的,便不禁咬緊下唇,直到看見船夫躍入湖中,將她撈上船,我才頭也不迴地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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