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芒蕭鈞見過,劍氣蕭鈞也見過,但劍意蕭鈞從未見過,他隻是聽葉攸安提過,劍氣者實也,劍意者虛也。


    當今之世,修實者多,修虛者少,修實,有求實者,有求實返虛者,修虛,有求虛者,有求虛生實者,但不論所修為何,一個學劍之人倘若想入看花境,須得虛實合一,如此才能看破幻象,劍擋迷妄,入看花一遊。


    蕭鈞常聽葉攸安對王寂風的劍法推崇備至,說是距看花隻是一線之隔,想來劍氣劍意俱都精通,不過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無緣得見王寂風的劍法神通,此時一見,但覺大海碧波澄澈,虛實難辨,而其中又不覺有絲毫殺氣,想是劍法已修至返璞歸真,不沾人世俗氣的境界,不禁大為羨慕,不知何年何月,自己能有如此修為。


    不過,他心中還有些疑問,坐忘一擊,重逾泰山,尤其劍修,更是無堅不摧,這醜陋巨人雙手空空,真能擋住王寂風的蓄力一擊。


    “擋不擋得住,不知道,但此人倘若斬中這喪門星,恐怕餘生修道厄運不斷,再難有存進了。”


    血狐老人老人的身子仍在不停顫抖,但想來如此驚人一戰,他也忍不住駐足觀看,出聲感歎。


    “喪門星?”


    “不錯,喪門星,看那五人所站方位,應是以五兇陰煞陣應對那道劍氣,五兇陰煞陣,借陰氣,煉陰煞,成六兇,分別為歲破,太陰,煞將,喪門和吊客,五兇陰穢之氣極重,一旦被五兇沾染,則染氣運,沾因果,一生道行算是毀了。”


    蕭鈞聞言恍然大悟,暗道:“難怪那五個黑甲人敢讓這大膿包去抵擋王寂風的無敵劍氣。”


    “跳梁小醜!”


    王寂風嘿地一聲,未見他有任何舉動,方才在眾人眼中蔚藍澄澈的大海倏地發生變化,好似變成了頭頂天空,蒼涼寂寂,冷漠冷淡。


    “好厲害!快走!”


    血狐老人長嘯一聲,足底生火,風馳電掣一般向遠處飛去。


    蕭鈞不知為何,唿嘯風聲中,陡覺天翻地覆,四下亂轉,身在狐背上仿佛在湍流亂雲中飛渡,不禁臉上生疼,便連周圍都模糊起來,待到稍微平靜下,見身外八方都燃著火焰,火焰明若琉璃,將血狐和幾人護住。


    一切發生的太快,一切都莫名其妙,蕭鈞無暇去想,隻是轉頭四望,想看看那大膿包是否被王寂風一劍劈了。


    尋了半天,才看到遙遙遠遠處,模模糊糊地,有一個如巨靈神一般的黑甲將軍撲向那片冷漠天空,至於之前那個大膿包喪門星,已經不見了。


    一道蒼穹顏色的亮光閃過,正中巨靈神的眉心,不知隔著多遠,蕭鈞仿佛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就像那一劍劈在了自己的腦袋。


    他打個寒戰,還沒迴過神來,突覺身遭元氣躁動,猶如水沸一般,接著身子就被拋起,此時才覺颶風襲來,刹那間人如在大海巨浪中翻滾一般,再也難以自主。


    驚叫聲接連響起,不必說,趙靖幾人也被拋了起來。


    驚駭之中,突然一道血影閃過,接著蕭鈞便覺身子好似被什麽捆住了,隨即四周重又燃起琉璃一般的火焰。


    唿嘯聲,驚叫聲,偶爾夾雜著霹靂聲。


    天旋地轉,腦中昏昏,待到一切安穩平靜,蕭鈞才發現,自己和趙靖等人被血狐老人的長尾卷得緊緊的。


    此時風停,他們重又坐在狐背上,迴首望去,再也不見陰氣,不見巨靈神,不見冷漠蒼穹,當然,更看不見幽幽和王寂風了。


    隻有,一個聲音不停迴蕩在天地間,無遠弗屆。


    “我從天上來,一劍斬紅塵。”


    聲音冷漠平淡,毫無起伏,


    “斬紅塵……”


    趙靖念叨幾遍,道:“隻要有情,怎麽斬得斷紅塵。”


    蕭鈞陳浮二人默想此言,各想平生,均覺趙靖說的極為有理。


    “天道無情,這是無情劍,厲害,厲害,唯有天道可破輪迴,可惜隻是初窺門徑。”


    血狐老人的滄桑聲音響起。


    “無情劍?”


    蕭鈞有些詫異,他沒聽說過這劍法。


    “對,無情劍,天道無情,喪門星雖然染氣運,沾因果,無情劍下,也無可奈何了。”


    血狐老人收了琉璃明火,歎一口氣,複又向南方飛去,此時,赤火長城已經近在眼前。


    “幽幽有十個黑甲人護著,應該……還好吧。”


    蕭鈞向北望了一眼,便不再看。


    這等大戰,已遠非他能插手涉足,多想無益,他索性看向前方的路。


    赤火長城上下四方,一片黝黑,不聞人聲,往日喧鬧的小城空空蕩蕩,再不見一個人影,蕭鈞知道,這些人們口中的神仙已經離去了。


    赤火熄滅,陰兵南下,虛空破碎,天崩地裂,劫難麵前,什麽雷鳴鳥,火夔牛都不過是撲火之蛾罷了,當然,什麽神仙也是一樣。


    但,那些火夔牛,雷鳴鳥還有許多怪獸怎麽會突然出現,而且不顧生死的往北狂奔呢?


    這是蕭鈞心中的一個疑問,目光掠過有些倦容的血狐老人麵孔,心道:“古有馭獸門可以號令群獸,莫非火夔牛什麽的,也是前輩暗中下的令?”


    蕭鈞暗暗思忖,卻覺狐身陡地變快,猶如一道血影掠過赤火長城,但就在這一瞬,蕭鈞身在高處,眼前閃過一個寫著梅溪小築的牌匾,登時感慨萬千,瞧那處院子一盞燈都沒亮,也不見有人,頓有物是人非之感。


    可是,也並沒有多久,怎麽就死的死,散的散了?


    蕭鈞喟歎一聲,抬眼突見遠處一人羽扇綸巾,騎鶴飛過,徑自向北而行,蕭鈞瞧此人一臉正氣,儒雅風流,尤其身處險境,依舊淡定自若,心知必是世外高人,也感慨這些“神仙”也並非全是懦夫。


    “寂風兄,如何?”


    那人乘鶴沒有飛出多遠,便縱聲問道。


    蕭鈞聞聲望去,隻見遠處茫茫夜色中,不知多遠,忽有一點白光亮起,白光一閃而逝,再看時,乘鶴人身前已經現出王寂風的身影。


    此時,四周才迴蕩起他的聲音:“陰河決堤,虛空破碎,非人力所能抵擋,赤火灘保不住了,至於陰兵……敵人有十二名陰將,十分厲害,砍了幾個……不過……勢……已不可為,還是早做打算吧。”


    乘鶴人道:“陰兵陰將有陰氣加持本就不死不滅,寂風兄能連斬幾個邪煞陰將,如此修為,已可稱世間少有……”


    王寂風擺手打斷,冷冷道:“靜誠先生,赤火城諸宗弟子怎麽樣了?葉城……通知葉城了嗎?”


    靜誠先生笑道:“寂風兄放心,已讓諸宗弟子都撤離了,至於葉城……也已飛劍傳訊了,不過……看樣子,伯勞山保不住了。”


    “先生高見,王某還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辭了。”


    王寂風轉身即走,一點亮光閃過,轉瞬消失在無邊夜幕下,當真快若流星,一劍千裏,隻留下原地一臉愕然的靜誠先生。


    王寂風倏忽而來,倏忽而去,一劍在手,天地隨心,大有絕代劍仙的風采,陳浮趙靖二人看得目眩神迷,均想:“這恐怕就是真神仙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如此人一般。”


    蕭鈞也心下羨慕,但羨慕之餘,他總覺得有些不對,但是哪裏不對,他又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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