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天黑,穀蘭屋中並未掌燈,一直到很晚都是如此,蕭鈞從窗子看了許久,心中五味雜陳,他未料到過了一年,穀蘭仍然對侯敬如此念念不忘。


    我做錯了嗎?蕭鈞捫心自問。


    過了一會兒,穀蘭屋中傳出細細沉睡聲,如今入了到海境,無論花飛葉落,鳥棲人眠,百丈之內,隻要蕭鈞想聽,全都聽得真真切切,不過他不喜刺人私密,故而常常遮蔽耳識,隻是他今日有些擔心穀蘭,這才凝神靜聽。


    穀蘭睡了,他也吹燈躺下。


    “阿杳,你睡了嗎?”葉寧的聲音極低,即便此時的蕭鈞都聽得模模糊糊。


    “寧兒,你小聲些。”秦杳聲音更低,略有責備之意。


    “放心,阿杳,我有法子讓姓蕭的聽不見咱們說話!”葉寧輕笑了一聲。


    蕭鈞本想遮蔽耳識歇息了,這時突然聽見二人說話,還提到自己,頓時被勾起好奇心來,心想:“她有什麽法子能讓我聽不見,莫非她修煉了什麽藏形匿影的法門?不過她隻是個行功境,恐怕還練不了吧。”


    “那就好!嚇我一跳,寧兒,姓蕭的就在隔壁,咱們要小心點。”


    “那野小子傻乎乎的,怕他做什麽。”


    “大奸似忠,大偽似真,越是看起來忠厚,越須提防。”秦杳冷笑一聲。


    “這卻奇了,阿杳,好人咱們提防什麽?”葉寧聲音聽著有些好奇。


    “你不懂,不說了。”秦杳歎了口氣。


    “大奸似忠,大偽似真。”


    蕭鈞默念幾遍,悒悒不樂,他未料到今日出手相助,竟然還被人看低了,發了會兒呆,突然聽見穀蘭咳嗽一聲,接著聽她喃喃道:“敬哥,你何時來接我?”過了片刻,屋中又響起酣眠聲。


    “想不到蘭姐對侯敬用情如此之深。”


    蕭鈞摸了摸懷中信件,心中一酸,暗暗歎了口氣。


    又過許久,蕭鈞睡意襲來,腦中昏昏睡之際,卻聽到葉寧細若蚊蚋的聲音:“走,阿杳,他們都睡了,咱們去練流風八劍,哼,等咱們學會了,教訓教訓姓蕭的。”


    片刻有模模糊糊又極細微鈴鐺聲音響起,腳步聲同樣如此,想是兩人出去了。


    “葉寧教訓我做什麽?我又沒惹到她,嗯……莫非是因為白日裏沒理她?咦……流風八劍?他們怎麽能練這劍法?奇怪!”


    蕭鈞想了想,手提寶劍,躍上屋頂,月光下遙遙看見秦杳、葉寧二人手牽手向桑樹林行去。


    “原來他們真的……”蕭鈞看二人如此親昵,微微吃驚,思索片刻跟了上去。


    二人行到桑樹林深處,葉寧拿出一本書遞給秦杳,秦杳看了一會兒,便對著葉寧比比劃劃,看模樣還說著什麽,蕭鈞離得不遠,卻也聽不見,暗暗納悶。


    又過一會兒,秦杳折斷樹枝,遞給葉寧一截,二人長劍揮舞,就在樹下練了起來,秦杳劍法流暢,身形飄逸,蕭鈞瞧得吃驚不已。


    不過,葉寧身法生疏,有些笨拙,手中長劍不時被秦杳打落,連著三次,秦杳就停了下來,看樣子像是嗬斥了她幾句,葉寧也不說話,低頭聽著,片刻又拾起長劍,默默陪著秦杳練。


    “葉寧怎麽好像有些怕秦杳呢?”蕭鈞心下奇怪。


    這時他已認出二人所使的正是自己在葉攸安書房看過的一本劍譜,名為流風八劍,練到深處,風雪自來,凝天地寒氣,生八柄冰劍,隨使劍者心意而動,十分厲害,乃是葉城極上乘的劍法。


    隻是,流風八劍是入了水天境之後,才能修習的劍法,而且劍法艱深晦澀,奧妙非凡,就連葉攸安都沒學會,葉寧和秦杳怎麽會練這劍法?


    取法乎上,固然是好事,但力小而搏大,隻能自討苦吃,又怎會有益處?


    果然,練了一會兒,葉寧摔倒在地,小臉發白,滿頭冷汗,已然練不下去了。


    秦杳卻不看他,仍舊自顧自練劍,又練了盞茶功夫,忽然自半空中跌下,咳嗽幾聲,吐出一小口血。


    葉寧大驚失色,急急跑到他身邊,問道:“阿杳,你沒事吧?”


    此時想是她著急,忘了遮掩氣息,聲音就被蕭鈞聽到。


    “小聲點,讓人聽見,我就死定了。”秦杳低低喝了一聲。


    葉寧立時閉上嘴巴,隻是直盯盯看著秦杳,臉上都是關切之色。


    “是了,剛才葉寧必定是以為自己睡了,才沒有使出那藏匿聲息的法子,以致讓自己聽到二人來偷偷練流風八劍。”


    蕭鈞隱約聽葉大海提過,問道館中人不可學劍修道,此時見秦杳小心謹慎模樣,料想此事是真的,他想自己無論想學什麽劍法道法,應有盡有,而秦杳卻如此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禁心生同情。


    秦杳喘了幾口粗氣,又咳嗽幾聲,過了片刻,忽然哇地一聲吐出口血,葉寧一驚,匆匆取出手帕,給他擦嘴,看神情都快哭出來了。


    待葉寧擦淨了,秦杳緩緩站起,說道:“寧兒,走吧。”


    葉寧小聲道:“阿杳,今天不練了?”


    秦杳搖搖頭道:“不練了,看來我想錯了,咱們境界不夠,練這等高深劍法不但沒有好處,反而有壞處,迴去吧。”


    蕭鈞聞言暗暗點頭,心下佩服,這道理也是葉攸安講過之後,自己才明白,而秦杳無人講授,卻悟通此理,實在難得。


    此時二人不練劍,便也不遮掩聲息,蕭鈞聽得很清楚。


    秦杳轉身要求,葉寧突地叫了他一聲,從懷中取出一個香囊來,笑道:“阿杳,我給你繡了個香囊,你看看,喜歡嗎?”


    秦杳隨手接過,瞧了兩眼,扔在地上,說道:“這個有什麽用,我不喜歡,你少琢磨這些無聊小事,多想想學劍修道的大事。”


    葉寧自小嬌生慣養,哪懂針線女紅?也是花了功夫才學會了縫製香囊,又連著忙了幾夜,手紮破了好幾次,才製好這香囊,此刻被秦杳隨手扔掉,又被冷眼責罵,頓時心裏難受,兩行清淚奪眶而出。


    她原以為秦杳會來安慰她,不料秦杳頭也不迴,越行越遠,葉寧心裏發急,顧不得去拾香囊,匆匆向秦杳追去,路過一株大樹,見樹後地上有一方錦帕,葉寧大吃一驚,匆匆拾起,四下看看,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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