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又過兩月,這日黃昏,蕭鈞正要停功歇息,忽覺丹田一震,全身真氣猶如汩汩細流,盡數導入丹田,隨即清氣繚繞,大放光明,片刻丹田中現出一個小湖來。


    湖水清澈澄淨,光可鑒人,周長約有裏許,湖麵之上空無一物,唯雲氣蒙蒙。


    下品內視,中品五識生光,上品則為結成心湖。


    心湖一現,蕭鈞知道自己入了行功上品,登時欣喜不已,運功兩個時辰,溫養過後,這才睜開雙眼,想要去告訴葉攸安這喜訊,誰知葉攸安和葉大海就在身前。


    二人緊緊盯著蕭鈞,神情緊張之中又夾雜著驚愕。


    “這……就上……上……上……品了?”葉大海結結巴巴,雙眼發直。


    “是啊……嗯……慢了?”蕭鈞看二人神色奇怪,生怕哪裏出了岔子,心裏有些忐忑。


    “這還叫慢!”


    葉大海聲如鴨叫,背著手圍著蕭鈞走了幾圈,上下來迴打量,兩隻眼眨個不停,像看妖魔鬼怪一樣,


    蕭鈞被他看得發毛,忍不住問道:“大海哥,怎……怎麽了?”


    葉大海定住身形,指著蕭鈞道:“阿鈞啊,你知道我葉大海花了多久才入行功上品嗎?”


    “多……多久?”


    “五……五年啊!”葉大海伸出幾個手指頭,忽覺不對,看了看是四根手指,連忙將大拇指也豎起,喊道:“五……是五啊……你小子四個月就修到了?你還嫌慢,你是存心氣我嗎?”


    葉大海的五根手指顫顫巍巍,又粗又短,但在葉大海心裏,這“五”字決計和短扯不上幹係。


    “五……五年?”蕭鈞驚叫一聲,一臉不可思議,忽然撓撓了頭,道:“大海哥,你是不是騙我,這……這也有點太慢了吧?”


    葉大海翻翻白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歪著頭不說話了,看情形是生氣了。


    “大海,人生路漫漫,有時快些,有時慢些,不必在意一時之成敗。”葉攸安忍住笑意,安慰了葉大海幾句,便又叮囑蕭鈞不可自傲,不可驕矜。


    “這有什麽好驕傲的。”蕭鈞心中不解。


    天色已晚,是夜,蕭鈞就宿在書房,葉大海一並在此,耳聽葉大海不住唉聲歎氣,輾轉難眠,蕭鈞暗暗失笑。


    翌日醒來,卻不見葉大海,推門出去,隻見葉大海倚柱而眠,一身酒氣,他身前赫然放著一壇酒,而壇中早已空空如也。


    蕭鈞莞爾一笑,抬眼見陽光正好,花木青翠,不自禁伸了個懶腰,慢悠悠道:“又該修煉了。”


    沉睡中的葉大海猛地一個激靈,身子抽搐了幾下,接著又打起唿嚕來。


    有時快些,有時慢些,但蕭鈞是一直快的那類人。


    又過了三個月,一日蕭鈞心湖波瀾頓起,水浪竄天,丹田清氣猶如洪水湧向百骸經脈,行遍大小周天,忽然轟地一聲,識海生光,照亮丈許方圓。


    識海無邊,幽暗寂滅,然這一點靈光亮起,便如一葉孤舟在無邊暗夜中看到了希望。


    蕭鈞入到海境了。


    是夜,葉大海又倚柱而眠,身前的酒壇也又多了一個。


    冬去春來,燕子飛迴,轉眼一年過去了。


    這一年,笛聲或是從陋院中傳出,或是在桑林中飄蕩,笛聲不絕,陋院門口葉攸平的身影也一直不斷,隻是有時來的多些,有時來的少些,每次來,他或是拿個金簪子,或是拎個錦盒,有時又不知從哪裏弄來些胭脂水粉,反正從不重樣。


    葉二爺的稀罕玩意真多。


    穀蘭依舊不理他,任憑東西放在門前,便如沒看到一樣。


    蕭鈞卻心中不喜,但凡撞見,通通扔走,又將葉攸平趕走幾次。


    葉攸平也不生氣,仍舊風雨不輟,連著八九個月下來,不但穀蘭,就連蕭鈞也有些感動,對葉攸平慢慢有些改觀。


    不過最近幾個月他來的越來越少,蕭鈞開始有些奇怪,但他素來對葉攸平無甚好感,對此事也並不放在心上,隻是專心修煉,他花了一年修入到海中品,自入中品,進境就慢了下來。


    坐忘以下各境品次雖無名稱,但各品自有其不同之處,不然不足以別高下,分優劣。


    到海境下品要淬煉神魂,強大神念,乃是為了施展先天道法,入了先天,種種道法繁複無比,又威力巨大,其迅捷威勢,絕非後天之道可以比擬,無強大之神魂,於己,施法之時手忙腳亂,難以應付,對敵,則處處被動,極易墮入幻境,身死道消。


    是以到海境下品,為神魂之築基,不可小視,等到修道者在泥丸宮中修出清光之地,雲上之壇,則入中品。


    法壇之上法天象地,上起星光,下有黃土,則入上品,修到此時,下取黃土凝重之勢,穩固心神,上借星光劾鬼破魔之威,驅逐心魔,煉心可算稍窺藩籬。


    修道之途,揚帆起航。


    當然,無論下品,中品,上品,真氣之溫養,皮骨之淬煉,皆是題中之義,隻是區分各品自有其定法,選其最要緊之事而已。


    及至法壇之上生出一杆白幡,立於其中,則待光黃土齊震,於虛無中生出無數白光,最終散落如梨花,降於法壇之上,則到海之境圓滿。


    此時,神魂築基小成,鎮魔之法初備,臨敵之際,施法之時,不以目視,而以神遇,心念乍動,靈光既察,虛實真假,庖丁解牛,其中之神妙,又豈是後天之法可以相比的。


    不過,修道一入到海,便有心魔滋生,擾亂修行,故須寧心靜氣,摒除雜念,否則輕則蹉跎歲月,重則走入歧途,丟掉性命,所以這到海中品乃是修行路上有名的攔路虎,每年各大宗門都有幾個年輕弟子栽在這上麵,所以不少修行者談之色變。


    葉攸安是過來人,所以自從蕭鈞入了到海境,他就時時叮囑,不可急躁貪快,循序漸進即可。


    “心魔?”


    蕭鈞從未遇到過。


    又過兩月,蕭鈞臉上時有雲瀾之象,雙目似有星光閃爍,中品趨於圓滿。


    葉攸安和葉大海二人見了驚得合不攏嘴,是夜,葉大海大醉,葉攸安罕見地陪他喝了幾杯。


    這日眼見到了月底,蕭鈞辭別葉攸安,離開書房,他想迴去看看穀蘭。


    自知道蕭鈞天資過人之後,葉攸安便把手頭上所有事全都放下,隻一心一意教授蕭鈞,督促甚嚴,蕭鈞每日除了吃喝,就隻是用心修煉,即便如此,葉攸安還怕他偷懶,終日耳提麵命,有時不免聲色嚴厲。


    蕭鈞對他心存感激,便也埋頭苦修,毫無怨言,所以,他一個月倒有二十幾天是在葉攸安書房度過,迴自己陋院也越來越少了,穀蘭以為他在書房灑掃研墨,做葉攸安的書童,尋思城主日理萬機,蕭鈞自然無暇迴來,倒也不奇怪,隻是叮囑他不必擔心,好好在千尋樓做事。


    蕭鈞走出千尋樓,看海棠花開,綠意盎然,心中一暢,忽見一群喜鵲飛過,鳴叫不停,聲音悅耳動聽,心想:“莫非有喜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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