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琛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


    他僵硬地看向魯鈍老頭兒,滿臉狐疑:“你不會是糊弄我吧?還是……他是在瞎說?”


    “絕無可能!!”


    魯鈍老頭兒又驚又惱,麵對有人質疑自個兒的成果,哪怕是餘琛,他也是要據理力爭!


    “大人!老頭子我別的不行,但這些旁門左道,老頭子說第二,整個大夏怕是沒人說第一!


    這神薹是老頭子親自喚醒,雖然因為被寄生太久,已經失去了大部分交流的能力,處於半死不活的狀態,但唯獨有一點老頭子可以肯定——他絕不會說謊!


    這台法器,直接讀取他神薹中的念頭波動,換句話來說,這不是他的‘語言’,而是他心頭真實的認知!


    雖然老頭子當時也不信,但不可辯駁的事實就是——這枚神薹,的確屬於當今陛下,啟元帝!”


    嘶——


    餘琛倒吸了一口氣涼氣。


    實際上,他對魯鈍基本上是完全確信無疑的。


    畢竟對方既是陰曹地府齊物司從屬官,又是被他親自冊封的。


    而且這老頭兒先前還有成功破解文聖老頭兒神薹的耀眼戰績。


    他辦事兒,餘琛放心。


    之所以那麽一問,實在是因為……太嚇人了!


    這神薹……是啟元帝?


    從那朱萬田的走馬燈裏,餘琛知曉了這枚神薹是當初仁德王離開京城時交給他的。


    距今已有一年多之久。


    也就所說,啟元帝的腦子已經在那冷冰冰的長生棺裏待了一年了!


    而眾所周知,哪怕是入道境的煉炁士,沒了腦子也活不了。


    倘若眼前的神薹真是屬於啟元帝。


    那麽……那個如今在朝堂上淩駕眾生,運用三山九脈國運大陣把那第五境的海外邪修打了個半死不活,最後還卸磨殺驢把宋相也殺了的家夥。


    又是誰?


    一時間,餘琛隻感覺自個兒的腦子。


    亂得出奇。


    同時,他也終於明白過來。


    為啥當初仁德王要放棄前途光明的太子之位,裝病跑到幽州當一個小小的王侯,最後更是遠赴海外去了。


    ——這家夥,早就曉得皇座上的那個家夥不是真正的啟元帝了!


    怪不得!


    怪不得跑得那麽快!那麽果斷!毫不拖泥帶水!


    ——這換了誰來,都得撒丫子開溜!


    開玩笑,還當太子?


    那皇帝老子都不是皇帝老子了!


    當個屁的太子!


    “唿……”


    餘琛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看向魯鈍,“——有辦法讓這位……說出更多的話嗎?”


    魯鈍老頭兒搖了搖頭,“目前還不行,還隻能讀取一些簡單的念頭波動——這不是老頭子我煉金法器的問題,這是這枚神薹本身就微弱得可怕,甚至稍微一個不慎,都可能隨時熄滅最後一絲生機那種。


    不過如今奪心蠱已經被剝離,倘若有足夠的時間,他應當能恢複更多的神智波動。”


    餘琛有些失望地點了點頭,拍了拍魯鈍的肩膀,“繼續加油。”


    然後,迴了不歸陵上。


    直到刺目的陽光照進眼裏,他都還感覺迷迷糊糊的。


    ——太離譜了。


    先前啟元帝被戚後控製,已經是夠離譜了。


    結果現在那戚後死了,啟元帝迴歸,掌控三山九脈國運大陣殺了一個元神煉炁士以後,你突然說,人家啟元帝的腦子早就在地下埋了一年了。


    短時間誰都難以接受。


    但餘琛還是強壓下自個兒心頭的波瀾,轉而思考起來更重要的事兒。


    既然如今皇位上的不是啟元帝。


    那他……能是誰?


    戚後?


    海外邪修?


    不大可能。


    這倆家夥都是餘琛親手殺死的。


    他們死的時候的絕望和不甘,不像是裝出來的。


    那是隻有真正瀕臨死亡,方才能顯露出的難以偽裝的情緒。


    所以……到底是誰?


    他又是在什麽時候,在啟元帝被戚後控製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奪舍了啟元帝的身子,一直偽裝至今還沒人發現?


    ——想破了腦袋,餘琛也沒想出來。


    見餘琛這般苦思冥想的模樣,虞幼魚滿臉好奇,一問。


    餘琛也不隱瞞,直接將啟元帝神薹的事兒說了。


    聽得這姑娘一愣一愣的,良久才感歎一句。


    ——貴國真亂。


    正當倆人你一言我一語,猜測著究竟是誰鳩占鵲巢的時候。


    一陣陣罵聲,從不歸陵下傳來。


    且看還是那幾個斂官兒,抬著一具裹著白布的屍首,上了山來。


    他們身旁,賀子秋一言不發,捧著宋相的牌位,一路跟隨,深深埋著頭。


    ——因為是“亂臣賊子”,哪怕啟元帝“大發慈悲”免去了宋相五馬分屍,懸首槁街的命運,但朝廷的禮部自然不可能有什麽浩大的場麵相送。


    所以這場葬禮從朝廷的角度上來講,可以說是辦得相當簡陋。


    上下就隻有幾個喪葬司的斂官兒抬屍,宋相的徒弟賀子秋相送。


    ——明麵上是這樣。


    但在他們身後,還有一大片烏泱泱的百姓,自發跟隨!


    一路上三跪九叩,痛哭流涕,大罵天地不公,悠悠蒼天,薄於國相!


    隨著送葬隊伍的上山,洶湧的人潮幾乎把整個不歸陵都圍了起來。


    宋相民望,可見一斑。


    幾個平日裏話多得不得了的斂官兒,這會兒也沒了說話的心思,紛紛當起了悶葫蘆。


    一個勁兒挖坑,挖好以後把宋相的屍首恭恭敬敬地抬進去,三跪九叩之後,方才合上了土。


    又是多番跪拜,才和賀子秋以及那些百姓一同下了山去。


    隻不過臨走之前,那賀子秋卻是深深看了一眼餘琛,才跟隨著浩浩蕩蕩的隊伍,下了山去。


    宋相埋了,送葬隊伍退了,百姓也散了。


    餘琛卻直直盯著那墳墓,長歎了一口氣,“又不是第一次見了,進來坐吧。”


    且看那墳頭,紫衣宋相,正負手而立。


    他雖無境界,也無道行。


    但多年身居高位,執掌一朝,已讓宋相的精神非同凡人。


    所以哪怕是死了以後,執念不消,化作冤魂,也保持了絕對的神智與冷靜。


    他跟著他的屍首,一路上了山來,親眼看見自個兒被埋進土裏,親眼看到無數百姓悲哭送行。


    進了屋。


    餘琛倒了一杯茶。


    這茶葉茶杯茶壺都是陰曹地府的事物,是文聖老頭兒過來時候帶出來的,所以死人也能觸碰,也能喝。


    “宋某沒想到,堂堂判官啊……竟然是不歸陵上的一個守陵人。”


    宋相早已冷靜下來,也接受了自個兒已經死了的事實,看著餘琛的身影,感歎開口。


    “我可沒說我是判官。”餘琛搖了搖頭。


    “伱沒說,但宋某猜到了。”


    宋相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好似多年未見的好友,“宋某曾翻閱了你所有的案子,發現你一切的所作所為,都找不出任何動機。


    不為財,不為名,隻為斬奸除惡。


    一開始,宋某以為你是那種以武亂禁的俠客,快意恩仇,路見不平,拔刀而出,血濺三尺。


    但後來宋某又發現並非如此,俠客殺人,至少有一個前提——他得知曉何處有不公之事。


    但你作的很多案子,那些被你殺的家夥殺人放火行兇作惡都天衣無縫,若非最後身死,罪行得以暴露,甚至一輩子都不會有人發現。


    那麽,你是怎麽在朝廷發現這些事兒之前就找到兇手,並處以極刑的呢?


    這個問題,宋某一直不得而知。”


    宋相接過餘琛手裏的茶杯,微微抿了一口。


    然後繼續開口道,


    “所以宋某一直不解,亦無法判斷你真正的身份。


    直到今天,宋某明明死了,看到了你,而你,也看到了宋某。那一刻,所有的疑惑,都已茅塞頓開。


    ——倘若人鬼殊途,陰陽相隔的鐵則被打破,似乎一切都可以解釋了。


    你犯下的那些案子,你殺的那些人,你手下的那些血債,你所有的情報來源,並非市井之間的流言蜚語,也並非是某個龐大的情報機構,


    而是……死者本身。”


    宋相露出篤定的神情,“——你能看到已死之人,你能同他們對話,你能替他們……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餘琛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終才歎氣搖了搖頭,“你死後留魂,說明遺願未消,執念不散,但在此時此刻,你還有閑心想這些……”


    他沒否認。


    宋相雙眼一眯。


    ——果然,眼前之人,就是判官!


    “那麽,你應當也猜到了吧?”


    餘琛一屁股坐在宋相對麵,“我不是什麽行俠仗義的俠客,我隻是幫死人辦事而已——所以,堂堂宋相,有何遺願未成,至使遊蕩人間?”


    宋相站起身,來到餘琛身前,躬身一禮:“宋某請先生……殺人!”


    “殺誰?”


    “皇帝!”


    “好!”


    餘琛點頭,又問:“哪位皇帝?”


    宋相眉頭一挑,仿佛驚訝於餘琛能問出這般問題。


    餘琛擺了擺手,“我已知曉,如今皇位之上,並非啟元。”


    “先生果然神通廣大。”


    宋相深吸一口氣,開口說道:


    “如您所言,那皇位之上所坐的早已並非那位天下人熟知的陛下。


    那鳩占鵲巢借屍還魂的不是別人,正是我大夏開國先皇——開元大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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