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山底下再亂,和待在清風陵上的餘琛,也沒半點兒關係。


    畢竟他隻是個看墳的少年,不滿二十,手無縛雞之力之力,還是個罪戶,城南的黑水幫死了人,能跟他有什麽瓜葛呢?


    一切照舊,清早起來,燒火做飯。


    窗外風雪紛飛,屋裏暖意融融。


    填了五髒廟,收拾了鍋碗瓢盆,餘琛站在那麵破舊的銅鏡前,端詳著自己。


    隻見那鏡中之人的腦門兒上,隱隱鮮紅,仿若輕煙,環繞不散。


    ——血氣。


    這是它的名字。


    放在凡人俗事之間,這玩意兒也叫煞氣,殺氣。


    許多話本故事裏,那些戰場上血雨腥風拚殺過來的老兵,能一個眼神驚到尋常人,嚇退狂吠得狗子,便是因為這玩意兒。


    殺生越多,血氣越濃。


    而餘琛殺了那大蟲,又殺了季家三兄弟和城南的五個黑水幫眾,腦門兒上也出現了這所謂的血氣。


    ——隻不過他能夠以森羅臉譜,來一並掩蓋住就是了。


    如今特意放出來,隻不過是想試一下之前完成了王海遺願後,從度人經中得到的其中一樁好處罷了。


    【靈牛淚】


    這是完成了那【未竟之事】後,度人經給餘琛的珍寶。


    相傳,在遠古的年代,有一種靈牛,能觀善惡,判是非,明查黑白。


    而這靈牛之淚滴在眼裏,便能使人分辨那窮兇極惡之徒——殺生越多,頭上的血氣也就越濃。


    當然,它也並不能像傳說中的靈牛那樣,準確地辨別一個人得是非善惡。


    畢竟,殺生多,並不一定代表是惡人。


    就像屠宰場的屠戶,殺的牛羊多了,血氣一樣衝天。


    甚至不提這些,哪怕是人命呢,那遵從命令的劊子手也砍了不少腦袋,頭頂紅雲漫天。


    可這些,自然也不能說他們就多麽兇惡,多麽罪不可恕。


    還有餘琛,雖然他腦門兒上也有血氣,也殺了人,但他一直堅定地認為,自個兒是個好人。


    但雖說如此,血氣越濃,殺生越多,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至於王海遺願的第二樁好處嘛,則是一枚眼珠子大小得金色古拙鈴鐺,用一根紅繩拴著,喚作【蕩魂鈴】。


    它的作用,也如其名一般,隻要鈴聲一蕩,可使聽者魂不守舍,呆如木雞。


    精神越弱,越是容易被其影響。


    倒是一件廝殺戰鬥中出其不意的致勝法寶。


    ——你想想,倘若倆高手正打得難分難解,如火如荼,其中一個突然被蕩魂鈴所攝,呆滯了一瞬,另一人鐵定趁勝追擊,甚至直接取了敵人腦袋也說不準。


    畢竟高手之間的廝殺,一瞬間的變故,就完全足以奠定生死勝負了。


    對這兩樁好處,餘琛都甚為滿意。


    收起鈴鐺後,他再用森羅臉譜將自身的“血氣”掩蓋,推開屋門,打掃起陵園來。


    沒過多久,這冷清的清風陵便有了來客。


    餘琛打眼一看,熟人!


    伴隨著那粗獷的、抑揚頓挫的小調兒聲,幾天沒來的搬屍人拖著五具燒焦了的屍體,送上山來。


    甚至不用看,餘琛就曉得,這正是黑水幫的五個幫眾的屍首。


    雖然都和黑水幫牽扯不清,道這五個家夥可沒季家三兄弟那麽好命,也不是什麽黑水幫大人物的親戚。


    他們這活著還有點用處,死了就隻是屍體一具,自然不會有人出錢給他們送到那明月陵上去,隻有讓搬屍人拉上這名為“陵”實際上和亂葬崗沒多大區別的清風陵了。


    “看墳的!今兒是大活兒!來搭把手噶!”搬屍人咧開嘴,大嗓門兒招唿道。


    卸下板車,搬屍人忙碌起來,扛起鏟子就開始挖土,一邊幹活兒,一邊嘀咕。


    “你猜怎麽著?又死人了!和上次一樣,被人弄死後燒了,親娘都不認識!聽說屍體被發現的時候還是跪著的,不知和那摘頭鬼有沒關係。”


    不過聽說這幾個都是黑水幫的惡棍兒,死了好!隻是這殺人的惡事兒,還是有違天倫啊!咱聽說人殺多了,死了後魂魄是要被下油鍋炸的!”


    搬屍人仿佛有說不完的話,嘀嘀咕咕個不停。


    餘琛有一搭沒一搭地接話,一邊幫著他挖坑,一邊好奇之下,用那靈牛淚帶來的神異之眼瞥了眼搬屍人。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直接讓餘琛差點兒沒繃住!


    這他娘好似憨厚的搬屍人腦門兒上,漫天紅雲猶如龐大樹冠,浩蕩氤氳,如茵如蓋!


    先前得了那靈牛淚後,餘琛曾下山看過諸多百姓,大部分人腦門兒上都是空無一物,活著隻有如輕煙一般的紅霧,這些個腦門兒上有東西的,要麽是殺豬殺羊的屠夫,要麽就是酒樓廚房宰魚殺雞的。


    真正手上有人命的,少的很。


    餘琛見過最離譜的,也就那幹了十多年的劊子手,頭頂紅雲,仿若一柄巨傘。


    但,也遠遠沒有眼前這個搬屍人那般離譜!


    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真正的……殺人如麻!


    餘琛翻了個白眼。


    這沒幾百條人命,能生出這樣的血氣的?


    關鍵最離譜的是,就這樣一個殺人屠夫還悲天憫人地說,殺人害命,有違天倫,要下地獄!


    您擱這兒裝您親娘呢?


    “我也覺得。”


    餘琛咳了一聲,迴道:“懲罰惡人這種事兒,就交給衙門來辦是最好的,私刑可要不得!咱們老百姓,還是安安分分過日子就是了。”


    搬屍人抬頭,表示深有同感。


    要不清楚他倆底細的人來聽了這些話,誰能不感歎一聲淳樸良民呢?


    不過有一說一啊,一開始打算完成王海那【入骨之恨】的第二遺願的時候,餘琛是想過報官的。


    但奈何王海屍體被燒得不成人樣,這個世界的刑偵技術又不像上輩子那麽發達,一塊骨頭都能給你把人找出來,也沒有那種名為攝像頭的記錄犯罪過程的天眼。


    別說證據,衙門到現在還不曉得第一具焦屍是王海咧!


    哪怕故技重施,向衙門的誰托夢而去,捕房怕是也找不到證據,定不了罪。


    加上那幾個家夥背後的黑水幫,手眼通天,哪怕是定了罪,那幾個人渣也不一定能噶了腦袋。


    索性,餘琛就自個兒動手了。


    為民除害嘛,不寒磣。


    埋了屍體,填上土,搬屍人就下山去了。


    而餘琛無所事事,在屋裏打了一套拳,待到夜深時分,也下了山。


    前些天托謝青查的事兒,也該有點消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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