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樓下。


    唐根水和穆龍坐在s600車裏,兩人沒放音樂,也沒說話。


    彼此不太熟,加上各有心事,所以就那麽靜靜地坐著等老板。


    唐根水的心事很簡單,他剛接李兵的班,拿不準老板跟祝德貞的關係,看今晚這意思,兩人明顯走的很近。


    穆龍的心思則複雜得多,他既希望祝德貞成功接近邊學道,那樣他就可以抽身而出,又擔心祝德貞成功後祝天養滅他的口,畢竟一個活人嘴再嚴也不如死人讓人放心。


    與此同時,相比唐根水,穆龍更了解邊學道也更了解祝德貞,他隱隱感覺到今晚非常關鍵。


    如果今晚祝德貞留下邊學道,那麽兩人就還有進一步的可能,而如果今晚一切如常,那兩人的關係極有可能不進反退,因為祝德貞有祝德貞的尊嚴,邊學道有邊學道的慎重,對這樣身份地位的兩個人而言,“進一步”的機會一閃即逝,再想創造同樣的機會,不知道要等多久,動用多少資源。


    穆龍基本猜對了。


    樓上,一句“今晚你想從我這裏拿走什麽都可以”代表祝德貞已經梭哈,接下來怎麽發展就看邊學道跟不跟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唐根水先是把車窗放下一截透氣,接著掏出煙,扭頭看著穆龍說:“我下去抽根,迴來換你。”


    點了點頭,穆龍麵無表情地說:“邊總不喜歡車裏有煙味。”


    唐根水聽了笑著說:“半根,我就抽半根。”


    兩分鍾後,唐根水開門坐進車裏,看一眼手表,扭頭問穆龍:“你們之前怎麽解決休息問題?直接睡車裏?”


    鷹一樣的視線直直停在大廈出口,穆龍平靜地說:“很少在車裏過夜,邊總會通知走還是留。”


    “那還好!”


    身為有道集團高管,最近幾年唐根水養尊處優,讓他在車裏過夜,就算是s600的椅子他也受不了。


    兩人又枯坐了約半小時,儲物盒裏傳出“叮”的一聲。


    聽見這一聲,穆龍挑了一下眼眉,然後伸手打開儲物盒,拿出裏麵隻用於邊學道和保鏢聯係的手機。


    手機裏有一條新短信,點開,看了一眼,穆龍把手機遞到唐根水麵前。


    唐根水接過手機一看,屏幕裏隻有8個阿拉伯數字。


    記起這是夏夜設計的暗語,唐根水看向穆龍問道:“我還沒背全,這是什麽意思?”


    意味深長地仰頭看了一眼大廈,穆龍罕見地露出笑容:“意思是咱倆可以迴酒店休息了,明天早上過來接邊總。”


    “哦……”


    聽穆龍這樣說,唐根水立刻明白這意味著什麽了——邊總和祝德貞的關係非同尋常!


    很顯然,兩人這種關係,除了貼身護衛,旁人是極難得知的,也正因為知道老大私生活方麵的隱秘,所以李兵撈到肥差安身。


    想不到啊!


    祝家女人居然也攪了進來,這樣一來,自己交好徐家的價值就要打個問號了。


    “走吧!”


    迴複了4個數字,穆龍刪掉短信,把手機放迴儲物盒,輕鬆地看著唐根水說:“迴酒店還是吃宵夜?”


    啟動車子,唐根水打著方向盤說:“改天吃吧,坐了一晚上,我這老腰抗議了。”


    “行!”


    車裏再次靜了下來,跟來時的區別是穆龍氣定神閑,唐根水有點心不在焉。


    開車時,唐根水大腦裏反複強化記憶剛才手機裏邊總發過來的8位數字.


    等一會兒到酒店,他要第一時間打電話問李兵這8位數字的具體含義。


    ……


    ……


    邊學道什麽都沒問。


    從祝德貞拿走他手裏的煙放進嘴裏抽了一口,他就清晰完整地接收到了對方發過來的信號。


    猶豫是真的。


    心動也是真的。


    今晚,從孟煥然和韋若筠訂婚宴上的新造型開始,祝德貞就在不斷地刷新她在邊學道心裏的印象——冷豔、寂寞、有愛好、有才華!


    其中最讓邊學道動容的,是樓上工作間裏那些玻璃瓶上貼著的手寫標簽上的字跡和祝德貞跟他打賭時當麵寫下的幾行字字跡完全一樣。


    她是有多愛好香道?


    她在這個工作室裏花了多少時間,才能一瓶一瓶地試驗,然後手寫標簽貼上去。


    如果是專業調香師,如果是另外一個人,這一切不會讓邊學道吃驚,問題是她是祝德貞,她是祝天養的女兒,她跟祝植淳一樣是祝家三代的核心。


    祝植淳現在有多忙,邊學道是有耳聞的。


    那麽身為家族事業接班人之一,同時還兼著特斯拉工作的祝德貞,她還能有多少自由支配的私人時間?眼前這個不像工作室的工作室,又用掉了她多少私人時間?


    有些事情是相通的。


    就像蘇以第一次走進邊學道鬆江金河天邑的家,從兩套房子之間的暗門觸摸到邊學道內心深處的孤獨和恐懼而後生出母性之愛一樣,邊學道也通過這個工作室和數不過來的瓶子上的手寫標簽,感知到了祝德貞強大氣場之下的纖弱和寂寥。


    所以他什麽都不問。


    因為他跟祝德貞一樣,已經不在乎多少人知道自己的強大,更在乎有一個人,能懂自己的脆弱,能讓自己放心地向這個人敞開自己的脆弱。


    這個人不能是父母,因為人成熟的標誌之一就是跟父母報喜不報憂。這個人也不一定是愛人,因為不是每個人都有幸跟懂自己的人一起生活。這個人還不能是親近的朋友,因為從古至今無數例子表明背後的刀子最難躲開。


    所以這個人很難找到,碰到了就是一生知己。


    對邊學道來說,今日之前,不是知己最似知己的人是祝海山。


    祝海山之後,他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奈何可與語人無二三。


    究其原因,無論徐尚秀、沈馥、李裕、於今……


    還是沈雅安、武思捷、傅采寧、廖蓼、蘇以……


    對這些人來說,他是大樹,是靠山,是屋簷,就算讓蘇以看到了金河天邑的暗門,他依然是巋然可倚的大樹,因為蘇以一直都在仰視著他,自覺不自覺地什麽都聽他的。


    祝德貞不同!


    她跟邊學道從始至終都是平等的,她獨立強大,不僅完全不用依附於邊學道,甚至在有些時候、有些領域俯視他。


    正因此,當祝德貞向他展示脆弱時,邊學道收獲的成就感和滿足感遠遠超出身邊曾給他最多成就感的沈馥。


    也正因此,邊學道不必擔心一旦自己敞開脆弱會讓祝德貞擔憂、嘲笑或忐忑不安,說白了,沒有形象負擔。


    所以……


    當祝德貞說出“別問理由,我自己也不知道”後,邊學道沒說話,也沒動,他隻是靜靜地跟祝德貞對視,像聽不懂祝德貞話裏隱藏的意思一樣。


    祝德貞見了,手按在他的胸膛上,一步一步把他推離窗前,推到床邊,然後伸手按了一下床旁的按鈕,電動窗簾在一陣蜂鳴聲中緩緩拉上。


    待窗簾將房間與窗外的世界隔開,祝德貞平靜地問邊學道:“想好今晚拿走什麽了嗎?”


    看著祝德貞的眼睛,邊學道越看臉上的笑容越濃,他拿出手機,一邊輸入數字一邊說:“慢慢想好了。”


    短信發送完畢,他抬頭問:“你不會一會兒變卦趕我走吧?”


    從邊學道手裏拿過手機,隨手仍在身後的沙發上,祝德貞眼裏浮起一抹春意:“睡到天亮不要錢。”


    “天亮之後呢?”


    “今日事今日畢。”


    這是兩人在天亮之前說過的最後一句話,這句之後,兩人完全靠眼神交流,和身體交流。


    一夜旖旎。


    在天邊紅日躍出地平線的一刹那,邊學道完成了第四次噴薄。


    他是真拚了,因為他被祝德貞刺激到了。


    一整晚,祝德貞一聲都沒叫,一聲都沒。


    不僅不叫,祝德貞還拒絕背對著他,不僅拒絕背對著他,還從始至終瞪大眼睛看他。


    那眼神讓邊學道終生難忘,就像是嚴格的老師在監督學生考試答卷,就像是在看邊學道到底有多少能耐。


    於是兩人開始較勁。


    前三次,每到最後關頭邊學道想減速緩緩時,祝德貞就會手腳並用牢牢鎖住他,然後反客為主,開啟電動馬達,殺得他丟盔卸甲。


    如是三次,屢試不爽。


    邊學道不是沒抗爭過,怎料也不知道祝德貞從小是吃什麽長大的,力氣大得連邊學道都嚇一跳,加上關鍵時刻身體有點酥,連續三次都被祝德貞連擊成功。


    到第四迴合,邊學道累,祝德貞力氣衰減的更快。


    奈何依舊不叫,依舊堅決不讓邊學道後進,於是邊學道拚老命想要折騰到讓祝德貞失去反抗意誌,想要獲得心理上的征服感,結果,就在第四次噴薄的關口,身下的祝德貞忽然衝他嫵媚一笑,然後病貓瞬間變老虎。


    於是他又被壓榨了。


    兩人都累極了,反而睡不著。


    依偎著靠在床頭上,祝德貞開口道:“你不是真正的快樂,我也不是。”


    邊學道沒有接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指著櫃子上花瓶裏一枝叫不上名字的植物說:“昨晚還是很小一個花骨朵,看樣子今天就要開花了。”


    順著邊學道的手看過去,祝德貞悠悠地說:“今世花,前世緣。倘若來世路遇花開,也定是今世一點善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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