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窗外暮色已至。


    邊學道和祝天養對坐喝茶,包房裏寂靜無聲。


    該說的話都說了,不能說的話兩人誰也不會說。


    祝天養不會說他偶然拿到了邊學道手寫的日記本;不會說他想把大女兒嫁進邊家,借邊學道之力,當祝家家主。


    邊學道也不會說你老子是“借屍還魂”,真正的祝海山已經死了半個世紀了;不會說我打算過了2014年就退休,逍遙餘生。


    看了一眼手表,邊學道放下茶杯說:“不早了,今天就這樣。”


    下樓時,祝天養親自送邊學道到一樓大堂。


    臨出門前,站在祝天養身後的丁一從兜裏拿出名片遞向邊學道:“邊總,以後請多指教。”


    邊學道沒接名片,看向祝天養。


    剛才丁一在包房裏又是連電腦,又是開投影儀,又是跟祝天養耳語,邊學道已經看出這家店跟祝天養有關係,十有七八是祝家在鬆江的產業。


    祝植淳知道丁一是誰,邊學道可不知道。


    一個沒經祝天養介紹,經理級別的人的名片,是不夠格讓邊學道親手接的。


    祝天養見了,笑著說:“忘了介紹,丁一,我幹兒子,剛來鬆江半年。從我父親那兒論,你是他叔叔輩,以後多幫我照應照應。”


    看著眼前起碼比自己大一輪的丁一,邊學道接過名片,低頭看,隻見上麵印著六個字——中天集團,餘彤。


    嗯?


    不是姓丁嗎?


    餘彤是什麽鬼?


    看見邊學道的表情,丁一主動說:“丁是父姓,餘是我母姓。”


    邊學道點點頭,盯著丁一的眼睛看了兩秒,把名片交給身後的李兵,李兵掏出名片夾,抽出一張名片,交到邊學道手裏。


    將名片遞向祝天養,邊學道說:“光顧著看電影,把名片給忘了,以後不用讓植淳傳話,可以直接找我。”


    祝天養接過名片,看了幾眼,說:“實在抱歉,我已經有近10年不用名片了。等下我把我的號碼發到你手機上,到歐洲的話,我可以帶你逛逛,我算是歐洲通。”


    邊學道笑著說:“一定。”


    握手。


    出門。


    站在一樓窗前,看著邊學道和李兵、穆龍坐進裝甲車一樣的騎士十五世裏,啟動駛遠。


    丁一問祝天養:“義父,剛才我說錯話了?”


    祝天養背著身說:“欲蓋彌彰。”


    丁一說:“我母親確實姓餘,不怕他調查。”


    祝天養看著窗外的樹說:“有人能在幾秒鍾內看透另一個人,有人花半輩子也看不清一件事的本質,洞察力的差距,正是命運天差地別的原因。”


    看著騎士十五世消失的方向,丁一說:“他的眼神確實很特別。”


    轉身走向電梯,祝天養邊走邊說:“人要學會和適應被人拒絕。”


    知道義父是在開導自己邊學道不接名片的事,丁一點頭說:“我明白。”


    走進電梯裏,等門關上,祝天養說:“進攻和防守,就像導彈和反導的關係,攻擊的一方不要求彈無虛發,而防守的一方卻要求萬無一失,所以兵家才說進攻是最好的防禦。”


    丁一沉聲說:“兒子受教了。”


    ……


    ……


    祝天養生了七個女兒,沒有兒子,從小一直拿大女兒祝德貞當兒子養。


    祝德貞繼承了父母的聰明基因。


    小學、初中、高中祝德貞全跳過級,本科在斯坦福大學讀的經濟學。畢業後,在麥肯錫諮詢公司(pany)工作了3年,跳槽到摩根士丹利(an-stanley),在“大摩”工作兩年後,祝德貞考上了哈佛商學院mba。


    需要指出的是,祝德貞本科畢業後能直接進入麥肯錫,跟她的家族有關係。中國經濟持續高速發展,麥肯錫越來越重視中國業務。想要拓展中國市場,除了和官方打交道,還要跟祝家這樣的超級財閥處好關係,所以當祝天歌跟他麥肯錫公司的朋友dominic-barton提了一嘴後,祝德貞順利進入麥肯錫,由最優秀最有經驗的老同事帶領,參與了不少重要單子,成長非常迅速。


    進入麥肯錫第三年,祝德貞偶然得知自己能被招錄,是因為五叔打了招唿,覺得自尊心受傷的她毅然跳槽摩根士丹利,一度跟家裏不怎麽聯係。


    後來報考哈佛商學院mba,事前祝家完全不知情,憑的是祝德貞的真本事,她是那年哈佛商學院mba招收的唯一一名華人。


    這樣一個祝德貞,難免有其非常強勢自我的一麵,也正因此,祝德貞對祝天養操控她的婚姻非常抗拒。


    祝家別墅地下射擊場裏。


    盡管老管家列舉了邊學道的諸般優點和不凡,盡管無論外形、事業還是能力祝德貞都挑不出邊學道的缺點,可她就是抗拒。


    祝德貞當著老管家的麵列了幾條她能想出來的邊學道的弱項:“第一,他學曆很差。東森大學?我都沒聽過。”


    老管家平靜地說:“你看過他大學時發表的那兩篇論文嗎?你知道有多少家媒體和期刊轉載過他那兩篇論文嗎?你知道多少專家學者在經濟論壇上討論他的那兩篇論文嗎?你知道跟他聯合署名的那個教授因為那兩篇論文得了多少好處,博了多大名聲嗎?貞貞你名校畢業,身邊有多少同學寫出來影響力大過他那兩篇論文的?”


    被一連串問題問得有點無語的祝德貞沒好氣地說:“第二,我比他大……好幾歲。”


    老管家說:“這不是問題。”


    祝德貞瞪著眼睛問:“這還不是問題?”


    老管家笑著說:“邊學道身邊有名有姓的女人裏,兩個跟他同齡,三個比他大,所以我覺得年齡不是問題,甚至可能是優勢也說不定。”


    祝德貞:“……”


    老管家收起笑容,問道:“你還有什麽理由?”


    祝德貞說:“他這人多情。”


    老管家直直看著祝德貞:“我很意外。”


    祝德貞問:“意外?”


    老管家反問:“你覺得他多情?”


    祝德貞問:“不是嗎?法國一個,美國一個,香港一個。什麽道藏紅顏容,什麽尚道園。”


    老管家搖頭說:“看來我真得再勸勸你父親,慎重考慮這門親事。”


    祝德貞一愣,問:“什麽意思?”


    老管家說:“你在對邊學道的基本判斷上出現了嚴重偏差,這一點非常不利於長期相處。”


    祝德貞不解地問:“偏差?”


    老管家說:“他真不是個多情的人。”


    ……


    ……


    金河天邑。


    邊學道少見地沒洗淋浴,而是整個人泡在恆溫浴缸裏,閉著眼睛,似睡非睡。


    他在思考。


    今天跟祝天養見一麵,盡管話說三分,益處依然十分明顯。


    首先……


    跟祝天養的一番交談,讓邊學道看到了祝家權力整合的跡象。


    祝海山活著時,他是祝家的終極決策人,祝家精英二代們組成近似董事會的家族議事機構,大家各司其職,運轉有序。


    祝海山去世後,家族議事機構還在,終極決策人卻沒有了。


    祝天生名義上接了家主之位,可實際上祝天生的控製力和壓迫力都有所不足,這樣一來,不可避免地要“二次洗牌”,隻有完成這次整合,祝家才算真正開啟新時代。


    權力整合對祝家來說是好事,對邊學道來說喜憂參半。


    如果祝天生一係獲得勝利,祝家還是盟友;如果祝天慶一係成功上位,祝家敵友難明。


    不過看今天這意思,祝天養似乎有意打壓祝天慶。


    隻要祝天慶失勢,跟祝家繼續做朋友的幾率就大得多,說到底,邊學道不在乎誰當祝家家主,隻要這個人對他友善就行。


    至於祝植淳,他是祝家第三代,二代個個身強力壯,祝植淳接班的日子還早著呢!


    另一方麵……


    得到祝天養的親口保證,祝家不會在智為微博上市時發難,這讓邊學道輕鬆不少。


    祝天慶掌控祝家金融大權,一個可以給親生兒子兩槍的人,基本上什麽事都幹得出來,邊學道不能不防著他在上市時作梗。


    如果祝天養親口保證之後,還讓祝天慶有小動作,那完全可以視為祝家兄弟合謀蒙邊學道,或者視為祝天養壓製不住祝天慶。


    無論哪種局麵,祝天養都不值得深交。


    不隻祝天養,對祝家,邊學道也會敬而遠之,因為祝天慶上位,即意味著祝家內訌分裂。


    邊學道是答應了祝海山為祝家保駕護航,可要在祝家值得保,他能自保的前提下。


    何為護航?


    護航首先得祝家這艘船齊心協力,正常航行。


    這個時候,邊學道可以幫祝家指點一下航線,少碰幾個暗礁,或者在遇見海盜時,幫著開幾炮轟海盜,這叫護航。


    祝家人在自己的船上開槍開炮,鑿船點火,這不是邊學道一個外人能管的,他不會充大尾巴狼去當什麽調停人,他頂多救幾個落水的祝家人,讓祝家血脈不斷。


    血脈……


    不知道為什麽,想到“血脈”這個詞時,邊學道心頭忽然跳了兩下,然後心底裏莫名生出一絲歡喜。


    接著,似是感應到了什麽,他睜開眼睛,看向浴缸旁的手機。


    幾秒鍾後,手機神奇地響了起來。


    用毛巾把手擦幹,拿起手機一看,是沈馥。


    接通,按開免提,傳出沈馥的聲音:“喂!”


    邊學道勾著嘴角說:“雙雙,想我了?”


    隔著電話,都能明顯感覺到沈馥愣了一下。


    邊學道笑著說:“這樣,今天咱倆必須商量一個稱唿出來,馥馥……雙雙……你挑一個。”


    兩秒鍾後,沈馥柔柔地說:“我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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