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學道不能不提防金雅靜,因為金雅靜的父親金川赫死在了他設計的圈套裏。


    盡管對金川赫本人來說可能算“死得其所”,但他被邊學道誘導並利用是客觀事實,所以,一旦金家人知道幕後真相,把邊學道視為仇人找他報仇,也是天經地義。


    為了避免在酒會上被“仇人之女”捅刀子什麽的,酒會開始前邊學道讓劉行健把金雅靜的照片發到他的電子郵箱裏,他先認了臉,也算有個防備。


    之所以不在酒會上找會務人員確認,因為除了劉行健這個心腹當事人,邊學道不想讓身邊任何人發覺他對金雅靜有“超常”的關注。


    兩人走到邊學道身前,祝十三笑著介紹說:“這位是邊莊主,這位是金雅靜小姐,我在加拿大的一個朋友。”


    金雅靜先伸出手,優雅地說:“邊莊主,您好。”


    邊學道也伸出手:“你好。”


    兩手相握,邊學道心裏大致有了一個判斷——祝十三和金雅靜關係匪淺。


    因為……


    這是幾年來祝十三第一次把他的朋友介紹給邊學道。


    金雅靜跟祝十三若隻是泛泛之交,祝十三不會耗費他寶貴的“首次引薦”名額,因為第一次開口,邊學道勢必要給他麵子。


    另一方麵,說是介紹,其實是牽線,牽線的話,肯定是想合作。


    祝十三介紹時用詞是“邊莊主”,金雅靜稱唿他用的也是“邊莊主”,這樣就可以確定,合作項目應該是跟紅顏容酒莊有關,因為如果是想在其他領域打交道,稱唿會是“邊總”。


    酒莊的話,祝十三不會蠢到在馬成德剛死的節骨眼拉他的朋友進入酒莊管理層,那就隻剩紅顏容葡萄酒銷售代理商這一塊了。


    這麽一想,就通順了。


    邊學道早有耳聞,金家被童雲貴逼得舉家出國,國內資產被童雲貴和其圈子瓜分。金家放在國外避險的資產也不算少,但一大家子人,消費水平還都不低,如果不找到新的收入來源,遲早坐吃山空。


    而從祝十三沒能護住金家這件事上看,祝家“非直係”的力量真的很有限。


    如果把祝十三換成祝植淳或者祝育恭,童雲貴若是敢動這倆人朋友的家族,早不知道死幾個來迴了,也用不著邊學道動手。


    果然沒猜錯。


    邊學道和金雅靜禮儀性聊了幾句後,祝植淳適時參與進來說:“是這樣,雅靜已經入籍加拿大,之前幾年一直在加拿大做我那家酒莊和我朋友幾家小酒莊的代理商,積累了一些渠道和經驗。明年雅靜家裏打算投錢擴大生意規模,而紅顏容加拿大總代理的合約今年年底到期,所以想跟您見一麵,看看有沒有合作的機會。”


    聽祝十三說完,邊學道神色不變,看著金雅靜說:“金小姐很年輕。”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祝十三和金雅靜都聽懂了。


    年輕,換一個說法就是資曆淺、經驗少。


    紅顏容是世界“八大名莊”之一,加拿大總代理是北美第二大代理,怎麽可能交給一個經驗和渠道都很有限的代理商?


    說這句話,邊學道其實口不對心。


    既殺了童雲貴,還背了黑鍋,金川赫替邊學道解決了兩個大麻煩。盡管整個圈套屬於願者上鉤,邊學道對金川赫依然心懷愧疚。


    現在金家人找上他,想尋求合作,邊學道很樂意給她們開方便之門。可是另一方麵,出於做賊心虛的心理,他又不想讓自己表現得太熱情,怕金家人反而因為他太好說話而心生疑竇。


    本來呢,邊學道就是想問一句,意思一下,免得自己看上去太反常。


    結果,聽邊學道說完,祝十三想了幾秒,忽然說:“酒莊現在已經走上正軌了,我繼續留在酒莊作用不大,這樣吧,我去加拿大幫雅靜,我是幹酒莊代理出身的,我可以跟你保證,三年之內,把加拿大的渠道和銷售額做起來。”


    呃……


    邊學道沒想到,他一句話,讓祝十三多心了。


    這不能怪祝十三。


    馬成德被殺,祝家人和邊學道的關係變得微妙起來,加上剛才祝育恭攪場的行為,祝十三實在是不能不多想。


    邊學道看了祝十三幾眼,又看了金雅靜幾眼,笑嗬嗬地說:“郎才女貌,往一起湊湊也挺好,不過我把話說在前頭,加拿大呢,十三哥你可以去,不過你在酒莊的職務不能扔,酒莊這邊有事,我隨時會找你。”


    聽邊學道叫祝清源“十三哥”,金雅靜眼含驚訝地看了祝十三一眼,她顯然沒想到,祝清源能讓邊學道叫他一聲“哥”。


    不隻金雅靜意外,祝十三也很意外。


    在祝十三的印象裏,算上這次,邊學道隻叫過他兩次“十三哥”,上次這樣叫他還是在法國巴黎,已經是兩三年前的事情了。


    無數事實證明,要恭維一個男人,效果最好的時機,就是在這個男人在乎的女人麵前恭維他。


    原本去意已決的祝十三,被一句“十三哥”又拉了迴來,他歎口氣,點頭說:“好吧。”


    就這樣,事情談成了。


    金雅靜替金家拿到了頂級酒莊紅顏容加拿大總代理,為金家開辟了一個利潤點。


    而祝十三也安心了。


    邊學道既然開口留他,那就說明邊學道對祝家還有情義,或者說,他對祝家人持理性的、區別對待的態度。


    至於邊學道,既還了金川赫一份人情,也安撫住了祝十三。此舉可以向外界傳遞一個信息:他還念著祝海山的恩義,同時他不想介入祝家內部的爭端。他是站在祝老大一係這邊不假,但不會衝鋒到一線,不會替祝老大一係跟祝家另外幾係死磕。


    這正是祝天養那位老管家跟祝天養說過的話:非利不動,非得不用,非危不戰。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


    這個道理,老管家懂,祝天養懂,手下員工近萬的邊學道也無師自通了。


    ……


    ……


    宴會廳另一邊。


    沈馥正在跟圈裏的熟人合影,祝育恭捧著內裝4瓶“道藏紅顏容”的木盒走過來,等周圍人都注意到他時,祝育恭笑嘻嘻地說:“沈小姐,剛才是我唐突佳人了,現在我用這4瓶酒向你賠罪,還請沈小姐笑納。如果沈小姐有空的話,酒會結束後我想請你吃頓飯,向你表達我更深刻的歉意。”


    祝育恭說完,周圍人都露出愕然的表情。


    這哪裏是賠罪,這是當眾抹黑。


    酒會後請吃飯?然後呢?是不是還要幹點什麽?


    別說沈馥這樣有國際聲望的“天後”,就算是以陪睡賣肉為副業的三四五線女明星,她們可以當眾坐某人大腿,但約炮這種事是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說的,而是要經紀人或者助理或者化妝師從中牽線。


    所以,祝育恭此舉,是很明顯的挑釁行為。


    沈馥已經不是當年的沈馥,她淡淡地看了祝育恭一眼,用德語快速地說:“你喝醉了嗎?這裏是公眾場合,請你自重!”


    沈馥的德語是陪沈老師在德國看病時學的,身為歐洲孔子學院的客座教授,沈馥的德語水平相當不錯。


    沈馥說完,祝育恭傻了。


    如果是英語,持有美國綠卡的祝育恭差不多能聽懂。說德語,這是在難為不學無術的祝育恭。


    聽不懂,不知道對方說了啥,自然沒法接話,祝育恭捧著木盒,一臉滿滿的懵逼。


    幾秒鍾後,沈馥露出一絲鄙夷的神色,領著身邊的人離開。


    繼被邊學道和沈雅安當眾戲耍之後,又被一個女人耍了,祝育恭徹底暴走了。


    他大步追到沈馥幾人身前,攔住沈馥問:“你什麽意思?”


    沈馥看著祝育恭,從容不迫地問:“你聽不明白?”


    “我……”話到嘴邊,祝育恭閉嘴了。


    得……


    剛挨了一巴掌,這又把臉湊過去接巴掌。


    感覺智商受辱的祝育恭騰出一隻手,紅著眼睛抓沈馥的胳膊,沈馥敏捷地一個側身,警告道:“這是公眾場合,請你自重。”


    祝育恭向前一步,還要再抓,大鼻頭拉住了他。


    大鼻頭跟沈馥和周圍人解釋:“抱歉各位,他喝多了,剛才我們在樓上喝了不少酒,大家見諒。”


    被大鼻頭拉著,祝育恭指著沈馥說:“就一賣唱的,裝什麽女神?這號人我見多了,都特麽在人前裝聖女,人後給錢就脫褲子。”


    這時,見保安已經注意到情況有異,開始往這邊移動,白麵無須男也走過來,拉著祝育恭說:“別說醉話了,你不嫌丟人我還嫌呢。”


    祝育恭很亢奮,摟著大鼻頭說:“有句話怎麽說來的,每一個女神背後都有一個幹-她幹得想吐的男人,是這麽說的吧,要我說,這話不對,不是一個,是特麽一群。”


    呃……


    這下打擊麵有點大了。


    能來參加今晚酒會的,基本都是美貌和地位兼備的女人,就說“女神”吧,除了沈馥,從酒會上再找出20個其粉絲眼裏的“女神”那是輕輕鬆鬆,所以,祝育恭話一出口,就惹得附近的女人朝他投來厭惡的眼神。


    祝植淳第一時間趕了過來,他看著祝育恭問:“你在幹什麽?”


    見是祝植淳,祝育恭掙脫大鼻頭的束縛,說:“我幹什麽你管得著?”


    祝植淳掏出手機說:“我管不著,但我可以打給管得著的,我倒要看看,姓祝的在外麵這麽丟祝家的人,家裏是什麽說法。”


    如同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祝育恭一下消停了,他張著嘴看著祝植淳:“我……我……”


    “喂,四叔……”有些話不能讓外人聽見,祝植淳拿著手機朝一間貴賓廳走去。


    祝育恭低著頭眼珠亂轉地想說辭,邊學道和沈雅安帶人走了過來。


    跟沈馥對視一眼,邊學道什麽也沒說。


    沈雅安將附近的人都引導走,隻留下祝育恭和他的三個朋友。


    邊學道盯著祝育恭看了一會兒,不動聲色地說:“十全廳沒人,過來說話。”


    祝育恭聽見了,但是沒動。


    本已經朝十全廳走的邊學道停步迴身,看著祝育恭說:“你是在等我派人架你嗎?”


    十全廳。


    邊學道和祝育恭走了進去,背頭男和大鼻頭想進去時被李兵和穆龍攔住了。


    背頭男瞪著眼睛就要發作,大鼻頭拍了拍他的肩膀,衝他搖頭。


    十全廳的門沒關,在門口能看見門裏的情形。


    邊學道大剌剌地坐在沙發上,上下打量祝育恭。


    看邊學道坐下了,祝育恭不想弱了氣勢,也坐了下來。


    可是說實在的,盡管邊學道比祝育恭年輕,但他的氣場完爆祝育恭,站在門口往裏看,廳裏二人的主次地位一目了然。


    打量了半分鍾,邊學道問祝育恭:“你姓祝?”


    祝育恭不答。


    邊學道又問了一遍:“你姓祝?”


    祝育恭依舊不答。


    邊學道說:“不迴答這個問題沒關係,那就進入下一個問題,我是祝海山的徒弟,祝海山是你爺爺,你應該叫我什麽?”


    祝育恭聽了,瞪著眼睛說:“徒弟算個屁!”


    邊學道笑了,他看著祝育恭說:“腦子是用來想問題的,不是用來胡攪蠻纏裝糊塗的。我現在算明白為什麽你爺爺不待見你了,因為你爺爺眼裏容不得三四流貨色,而你連三四流貨色都算不上。恕我直言,你如果不姓祝,我敢打賭,你這一輩子都賺不到剛才那4瓶酒的錢。”


    被邊學道貶低得一文不值,祝育恭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朝邊學道走了兩步,忽又停住了,喘著粗氣,胸膛起伏。


    看著眼前的祝育恭,邊學道眼裏的笑意更濃了。


    他搖著頭說:“這就受不了了?剛才你說的那句什麽幹得想吐的話,很經典,之前我也聽說過一句話,覺得用在你身上很合適,叫……除了臉全身都是名牌。其實,要說你這張臉,應該也算名牌,可是氣質實在太差勁了,我忍得很辛苦才忍住沒動手揍你。”


    祝育恭簡直要被邊學道的話氣瘋了。


    除了爺爺祝海山,祝育恭長這麽大還從沒被人這樣當麵埋汰過。


    可他偏偏不敢在這裏先對邊學道動手。


    整個8層樓都被邊學道包場了,邊學道想在這裏提前安裝一個攝像設備輕而易舉。


    他如果先動手,被邊學道抓住把柄,然後叫外麵的一群保安群毆他,今晚不死也得半殘。


    而且門還是開著的,他的三個朋友就在門口看著,一旦他先動手,三個朋友幫不幫忙,事後承不承認是他先動的手?會不會因為這事壞了交情?


    “娘的這個姓邊的太特麽陰了!”


    努力控製情緒的祝育恭得出了一個正確的判斷。


    見祝育恭忍住了沒動手,邊學道拍著手說:“祝家少爺越來越成熟了,值得掌聲鼓勵。”


    拍了幾下巴掌,邊學道忽然表情一冷,起身走到祝育恭麵前,看著祝育恭的眼睛說:“好話說到這裏為止。”


    我擦!


    祝育恭感覺自己腦子裏“嗡”的一下。


    剛才那一堆叫“好話”?


    那特麽壞話得是什麽樣呢?


    邊學道用隻有他倆聽得見的聲音說:“看在你爺爺的麵子上,今天我不跟你一般見識,但我現在當麵告訴你,下——不——為——例!”


    “上一個像你這樣讓我不爽的人,他的墳頭已經長草了。”邊學道抬手拍著祝育恭的肩膀,笑裏藏刀地說:“你不要天真地以為我不敢動你,在我眼裏,弄死你都不算殺生。”


    就在這時,門外大鼻頭的手機響了。


    接通,大鼻頭聽了兩句,衝門裏喊:“育恭,你家裏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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