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春生變臉的功夫真是一絕。


    站在門口愣了幾秒,他遠遠伸出右手,大笑著朝邊學道這一桌走來:“哎呀!邊總,邊老弟,有陣子沒見了,越發帥了!我說我今天早上一起來就聽見窗戶外麵喜鵲叫呢,原來今天要見到你這個貴人啊!”


    安春生今天算是豁出去了,說什麽也不能讓邊學道把蒙家的仇算到自己身上,不然自己以後,弄不好就是個寸步難行的局麵。


    喊安春生師兄的中年男人和兩個女人傻眼了。


    這個安胖子在師父的徒弟裏不是最有錢有勢的,但他人脈廣,吃得開,特別是在鬆江,黑白兩道都有關係,平時最擅笑裏藏刀。


    可是今天……


    這不像是笑裏藏刀啊,這簡直是奴顏婢膝!


    邊學道坐在椅子裏,沒起身,看著安春生伸出來的右手,晃著自己纏著紗布的右手說:“手上有傷,禮數不周了。”


    安春生看見邊學道手上的紗布,臉上表情更精彩了,像看著病榻上的親爹一樣,一臉緊張關切地湊過來問:“哎呀哎呀!這是怎麽弄的?哪包紮的?是無菌紗布嗎?去醫院了沒?你安哥我跟市一院熟,我這就給周院長打電話……”


    邊學道有點受不了安春生這一套,連忙擺擺手:“不用,死不了,對了,剛才對麵這位喊你師兄,你們這是?”


    安胖子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坐在對麵的中年男人和兩個女人,轉過頭來笑嗬嗬地看著邊學道說:“哎……一點小信仰,都是瞎叫的。”


    邊學道一聽,樂了。


    信仰?


    這夥人就算不是譚崔靈修,也八成是某大師從印度或其他國家舶來個什麽修,男男女女湊一塊修,越修越上癮那種。


    他故意問安春生:“信仰?尊夫人知道你這信仰嗎?”


    一聽邊學道問到自己老婆蒙竹嬌,安春生更不自在了,岔開話題說:“幾個朋友湊一起瞎鬧,對了老蔣也來過。”


    安春生嘴裏的老蔣是蔣勇。


    邊學道參加過蔣勇小兒子的滿月宴,第一次參加“北江會”,正是蔣勇在門口等他,給他引路。


    看邊學道的表情估計他想起蔣勇是誰了,安春生一咬牙,往前湊了兩步說:“前陣子給老蔣生兒子那個小模特,就是在師父這裏認識的。”


    聽安春生這麽說,邊學道深深看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窗外,皮笑肉不笑地說:“我不關心這個,我就關心誰賠我車,還有,我這傷。”


    …………


    安胖子知道自己搞不定邊學道。


    找個機會,他走到門口給蔣勇打電話,求蔣勇過來幫忙解圍。


    蔣勇跟安胖子相識多年,不久前給他生兒子的模特,正是安胖子牽線搭橋才認識的,說起來,他還真欠安胖子一個人情。


    邊學道耐著性子又等了半個多小時,蔣勇走進了茶室。


    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蔣勇爽朗一笑,拍著邊學道的腿說:“多大個事,就是輛車嘛!哥哥今天僭越做個主,賠你一輛新車。消消氣,給我老蔣一個麵子,怎麽樣?”


    邊學道眼睛瞄著坐在對麵的兩女一男,心裏合計著給不給蔣勇這個麵子。


    沒等他說話,自從進茶室一直很消停的年輕女人突然說話了:“蔣師兄,你怎麽跟安師兄一樣?我剛給大師兄發短信了,他馬上下來。”


    聽年輕女人這麽說,本來就不想善罷甘休的邊學道立刻有台階下了。


    師兄……師兄……又一個師兄……


    這尼瑪是掉師兄堆裏了?


    邊學道看著蔣勇說:“蔣總,今天的事你別插手,對麵這個小娘皮拿話擠兌我一早上了,我今天一定要見識見識她背後有什麽依仗,讓她敢這麽不拿別人當盤菜。”


    “我囂張?我哪裏囂張了?是誰破了個皮兒就不依不饒的?鬆江是你家嗎?”年輕女人再次爆發。


    蔣勇聽了,歎了口氣,指著年輕女人說:“欣欣,你這是不懂事啊!你爸和左書記知道了會生氣的。”


    大師兄到了。


    一臉慘白的大師兄個子不高,40多歲的樣子,看肩膀和身形,年輕時應該是個練家子,不過現在看他,眼袋很明顯,有些塌腮,黑眼圈很重,綜合全身精氣神,一看就是個酒色過度的。


    大師兄沒跟在場的人客套,走過來就說:“誰是下麵的車主,跟我上去見師傅。”


    邊學道坐在椅子上問:“哪個師傅?說話管用嗎?我沒時間跟你們玩車輪戰。”


    大師兄耷拉著眼皮說:“你想快點和解就跟我來。”


    …………


    坐著頂層業主安裝的專用電梯,邊學道和大師兄一行人上到了加蓋出來的美林大廈17層。


    一出電梯,邊學道就聞到一股奇怪的香薰味兒。


    果真跟剛才物業那個趙姓女人說的一樣,17層改造得“有山有水”,外圍全是玻璃,采光非常好。


    采光好,樂子也不少,最搞笑的不是17層入口處的一對漢白玉麒麟,而是人工水池裏,擺著兩隻假仙鶴,兩隻仙鶴嘴裏,還都叼著一個金黃色的珠子。


    這……是仙丹?


    還尼瑪真有追求!


    一路走來,能看出17層的設計者對奇花異草、屏風、古物和珠簾情有獨鍾,一眼掃過,為了營造一種脫俗的意境應該確實花了不少錢,可是看上去,偏偏覺得俗氣逼人。


    這絕對是藝術追求超出自身審美水準的樣板間。


    最少穿過了七八道珠簾,終於在一個開闊的房間裏看到了“師傅”。


    “師傅”一頭飄逸長發,長臉,方下巴,眼睛半睜半閉,嘴奇大,上身穿一件藍色格子襯衫,從領口往下鬆開三顆紐扣,下身穿一條天藍色體型褲。


    見徒弟領進來幾個陌生人,“師傅”紋絲不動,左手握拳放在左膝上,右手呈蘭花指狀橫在胸口,雙腿盤在一起打坐,屁股旁邊還放著一把扇子,和一個銀白色磁化保溫杯。


    一看見這位“師傅”,邊學道就確定了,這確實是一幫子半中半洋、一會練氣一會玩催眠和心理學的靈修。


    而他眼前這位,應該叫秦守,是一位鼓吹門徒愛上師傅是生命中最大的讚美,特別愛跟女門徒貼身肉搏進行靈魂交流的靈修導師。


    邊學道真是一萬個沒想到,這個夥計這麽早就滲透進北江了,還弄出一個像模像樣的據點,看來北江的徒弟沒少孝敬他。


    邊學道正要開口,打坐著的“師傅”突然說話了——“年輕人,你身上有魔!”


    扭頭看向站在身旁的“大師兄”,邊學道問:“能不能換個正常人跟我說話?”


    “大師兄”勃然色變。


    坐在對麵的“師傅”換了個坐姿,抑揚頓挫地說:“年輕人,剛才我在通靈中,看見了你的內心,和你心裏的魔氣怒火,你現在正走在一條很危險的路上,你需要靜心,需要釋放心裏的負重,需要爆破掉內在的負能量。”


    站在邊學道身後的於今好奇地打量著說話的長發男人,問身旁的蔣勇:“這就是你們師傅?”


    蔣勇點頭說:“師傅是有修行在身的高人。”


    邊學道側身問:“修行在身?能體散異香、隔空打牛?還是會空盆來鳥、雙手浸油鍋、胸口碎鑽石?”


    “師傅”表現得很有涵養,他臉不變色心不跳地說:“年輕人,你心裏的魔性蒙住了你的雙眼,讓你見正道而不入,見真人而不拜,見寶典而不敬,你這樣很危險,它會吞噬消耗你身上的福報,讓你的靈魂越來越虛弱,今天,天降雪坨就是警示啊!好在你遇險的地方在我道場附近,才能如此萬幸毫發無傷。現在,你受宿命的指引來這裏見到我,表明你我之間有一場師徒之緣,這已經是你最後的機會了,唯有拜入我的門下,才能用我門裏的靈念神力保你遠離近在眼前的血光之災……”


    聽秦守說到這兒,邊學道下意識地抬了抬眼眉。


    他在忍。


    可是秦守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套話體係裏,繼續說:“入我門牆,你才能獲得靈魂的新生,否則你和你的家人……”


    邊學道冷冷地打斷秦守:“你沒聽過禍從口出嗎?”


    秦守略顯詫異地看了邊學道一眼,說:“心魔已經如此之重?”


    邊學道說:“你喜歡裝神弄鬼蒙財騙色與我無關,但你要是敢再提一句我的家人,我就火煉了你,直接讓你成仙。”


    秦守已經沒了初見時的瀟灑勁兒,強裝鎮定說:“年輕人,你的魔念已經成業障了。”


    邊學道沒理他,迴身跟唐根水說:“把棍子給我。”


    唐根水聞言,從腰裏抽出一根23寸的甩棍,遞給邊學道。


    “啪!”的一下,將棍子甩出來,邊學道看著秦守說:“修煉有成是吧?來,咱倆立個簽字畫押的生死狀,我打你20棍,你要是沒死,我給你5000萬修道場,另外拜你為師,你要是死了,屬於自願,與人無尤,怎麽樣?”


    聽邊學道說完,再看著他手裏的高強度甩棍,秦守臉都綠了,秦守最怕的就是眼前這種有錢有勢還不信邪的人。


    怎麽看出邊學道有錢有勢?


    很簡單,隻看安春生和蔣勇進門後的表現就能看出來。


    邊學道問:“同不同意?”


    秦守不吭聲。


    邊學道提高聲音又問:“同不同意?”


    秦守還不吭聲。


    邊學道看著手裏的棍子說:“那就換個話題,半個月之內,賠我一輛新車,什麽車你們看著辦,但必須得是加98號汽油的。還有,你門口那對麒麟不錯,我俱樂部門口正好缺點裝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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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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