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植淳帶邊學道來的是一座黃廟。


    前世邊學道算半個居士,對佛教有一定的了解,大致走了走,發現寺裏的韋陀手心是向下的,知道這是一座子孫廟。


    不過對穿著青衣的馬成德把他們帶到一座黃廟,邊學道還是挺意外的。


    祝植淳跟馬成德走了,留下邊學道和一個奇怪的家庭組合。


    邊學道一向是見廟燒香、遇佛磕頭,這次也不例外。


    見邊學道的樣子,兩個女人神情不一,不過很快,收起了遊玩的心思,站在大殿門前合十行禮。在國外成長的小男孩見了邊學道的樣子,看上去很好奇,自己走過來,跪在邊學道身旁的佛墊上,有樣學樣地對著佛像磕了一個頭。


    邊學道見了,有心教男孩正確的磕頭姿勢,再一想還是算了,孩子的心是最純淨的,磕了這個頭,即代表有緣,執著於形式,就著相了。


    幾個人午飯吃的很簡單,饅頭配菜湯,吃得小男孩直鬧。


    自從進了寺裏,祝聽嵐收斂了許多,帽子摘了,墨鏡摘了,也不提抽煙了,孩子鬧也不像前一天總不耐煩地瞪眼睛了,轉而摟在懷裏小聲安慰,說等出去了媽媽給你買很多好吃的……


    不知道為什麽,聽祝聽嵐自稱媽媽,邊學道就一陣惡寒,緊接著,對自己來時路上想的東西也感到惡心,說到底,他對一些東西的接受程度還是偏低的。


    見大家吃得差不多了,祝植淳說:“寺裏不便留宿,外頭那個小樓是招待外客用的,今晚咱們住在那兒。”


    邊學道喝了口水,問祝植淳:“下午什麽安排?”


    祝植淳說:“等通知。”


    邊學道問:“通知?什麽通知?等誰通知?”


    祝聽嵐忽然說:“我爺爺。”


    “啊?”邊學道一頭霧水:“你爺爺?”接著他扭頭看向祝植淳:“你爺爺?”


    祝植淳說:“我爺爺就住在這座寺裏。”


    邊學道問:“他是出家人?”


    ……


    下午無事,祝植淳帶妹妹一家人去了菩薩頂。


    邊學道沒去,在自己的房間裏無聊地用遙控器調台找能看的節目。


    重生這幾年,邊學道改了幾個生活習慣,第一是幾乎從不看報紙,第二是沒事的時候盡量早睡早起,其三是很少看電視。


    拿著遙控器把能換的台換了三圈,沒找到一個能看的。


    國產電視劇,幾十年如一日地不能看。綜藝節目,除了抄還是抄。2010年以前,主打“全民造星和平民偶像”的選秀節目耍普通人,2010年以後,主打“普通人圓夢”噱頭的達人秀類和征婚類節目冒頭,2012年《中國好聲音》橫掃收視排行榜,至此普通人的選秀達到頂峰,幾乎無法超越,所以《我是歌手》、《爸爸去哪兒》、《奔跑吧兄弟》之類主打明星牌的節目開始升溫。


    可事實上,這些節目都是舶來品,三款是韓國的綜藝節目,一款是《荷蘭之聲》。


    按下靜音,看著電視裏《超級女聲》的畫麵,邊學道的心思飛得很遠。如果成立一家娛樂公司,聯合地方衛視,提前把《荷蘭之聲》、《爸爸去哪兒》、《我是歌手》、《奔跑吧兄弟》之類的綜藝節目先在中國做出來,然後向國際輸出節目品牌,會是怎樣一番局麵?


    公司做大了,有影響力了,成立電影公司,連鎖電影院線,視頻網站……到時捧誰誰火,讓誰上紅地毯誰就能上,想想都拉風!更關鍵的是,這體現了一種操控力。


    男人為什麽都愛權力,愛的其實是權力的支配感以及權力的副產品,愛的是那種一手掌握別人生死富貴的感覺。邊學道注定不是當官的料,可是他一樣喜歡那種掌控感,那種把別人捏在手心,想捧你捧你,想摔你摔你的感覺,尤其是,如果他的構想實現了,他手心裏揉捏的,還是男女明星們……


    前世邊學道是個普通人,沒曾特別狂熱地追過哪個星,但心裏多少也有幾個看著順眼的,今世若是搖身一變成了娛樂資本大鱷,某某萬眾矚目的國際性頒獎禮上,他站在紅地毯上,身旁左右兩邊各站一排自己旗下風情殊異的女明星,閃光燈撲麵而來……我靠!僅是想想,都覺得是diao絲逆襲的終極範本。


    想了一圈,他又蔫了,第一沒錢,第二沒閑,第三沒人,等等……廖蓼不是傳媒學院學節目編導的嗎?


    早上起的太早,想著想著,邊學道睡著了。


    祝海山靜修的小屋子裏,馬成德站在門口,不帶煙火氣地說:“他們到了。”


    閉著眼睛的祝海山,睜開眼睛看向馬成德。


    馬成德立刻會意,說:“一共五個人,植淳、聽嵐、那個女人、祝建豪和邊學道。”


    祝海山聽了,伸出一根手指,在腿上輕輕點了四下,馬成德眼神好,雙手合十說:“我這就去帶建豪來見你。”


    …………


    自從進了小樓,祝植淳好像就在躲著邊學道。


    邊學道窮極無聊,按照劉行健教他的,把自己住的房間搜索了個遍,沒發現攝像頭、竊聽器什麽的。躺在床上,自己想想也好笑,這絕對是港片看多了的後遺症。


    睡足了吃,吃足了睡,一天就這麽過去了。


    晚上8點多,有人敲門。


    邊學道以為是祝植淳,打開門一看,卻是馬成德,一時不知道該怎麽稱唿,就說了一聲:“大師好。”


    馬成德溫和一笑:“邊施主客氣了。”


    邊學道問:“您找我?”


    馬成德說:“一空受月蓮師兄所托,來給邊施主送一樣東西。”說著,在邊學道好奇的目光下,馬成德從兜裏掏出一張折疊成四方形的紙。


    把紙交到邊學道手裏,馬成德合什一禮,轉身走了。


    看著馬成德走到樓梯口下樓,邊學道迴屋,關上門,在桌子上把紙攤開……


    紙是宣紙,看上去有年頭的,紙的顏色發黃,邊角折疊磨損的毛邊。


    紙上的字……毛筆寫的,看上去卻不怎麽樣,感覺應該是初練毛筆不久的人寫的。


    紙上寫的東西,邊學道讀了四五遍,字麵意思是讀懂了,可是那個什麽月蓮為什麽把這玩意送他,卻是一點都不懂,因為紙上寫的是:有錢道真語,無錢語不真,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勸有錢人。


    落款是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二十五,咦……祝海山!


    難道祝海山就是祝植淳爺爺?


    那他豈不是很牛逼?


    可是這紙上寫的——有錢道真語,無錢語不真,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勸有錢人……


    啥意思啊?再看看那落款日期,邊學道更是無語,一九七八年,他還沒出生呢!


    翌日,祝聽嵐一家子先行離開了。


    當然,她們沒來跟邊學道道別,是邊學道出去溜達迴來路上偶然遇上的。他本想上去拉著祝植淳問問他倆什麽時候走,結果祝植淳看見他,本來是送行的,卻滋溜一下上了車,放下車窗跟邊學道說:“我去送送他們,下午迴來。”


    結果一直到天黑,祝植淳也沒迴來。


    祝植淳沒迴來,馬成德卻又來了,這次又給邊學道送來一張紙,邊學道揚著手裏的紙,問馬成德:“大師,這是什麽意思?”


    馬成德退後半步,合什一禮,說:“一空沒看,也不知。”


    看馬成德的樣子,就知道這是個堅貞不屈的,問也問不出什麽,邊學道悻悻地迴屋,鋪開紙,一看……這張紙上的字體很特別,不漂亮,但別有風骨,橫折拐角處,圓潤卻又不失鋒芒。


    “練得身形似鶴形,千株鬆下兩函經。我來問道無餘話,雲在青天水在瓶。選得幽居愜野情,終年無送亦無迎。有時直上孤峰頂,月下披雲嘯一聲。”


    再看落款,一九九八年九月初九,海山。


    邊學道更迷糊了……


    一九七八年……一九九八年……時間跨度一下過了二十年。而且前一張紙寫的是入世,今天這張紙,意思卻是出世。


    跨度二十年,入世出世兩種思想……看祝植淳的能量,祝家老爺子就算不是高官,也一定是巨富,他的這種帶有時間節點性的手書筆墨,對祝家而言肯定意義非常,怎麽會這麽隨隨便便就送到了自己的手上?


    難道是複印版本?


    想到這兒,邊學道把紙捧在眼前,仔細看行筆處,沒錯啊,是寫的,不是印的。


    不能等了,邊學道打通了祝植淳電話,結果祝植淳說他在迴來的路上,堵在108國道了。


    邊學道問:“哥,你送人送到哪啊?”


    祝植淳說:“送迴燕京啊!”


    邊學道當時就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過了好幾秒,他咬著牙說:“希望你車上有礦泉水瓶,瓶口最小的那種。”


    祝植淳笑嗬嗬地說:“你得學著厚道一點。”


    ……


    第三天,馬成德又送來一張紙,這次邊學道什麽也不問,接過紙,當場就打開看了:青燈一點映窗紗,好讀楞嚴莫憶家。能了諸緣如幻夢,世間唯有妙蓮花。


    落款二零零一年七月十五,月蓮書。


    第四天,紙上寫的是:眾星羅列夜明深,岩點孤燈月未沉。圓滿光華不磨瑩,掛在青天是我心。


    落款是二零零六年閏七月初一,月蓮書。


    閏七月初一?


    邊學道拿出手機,調出日曆表一看……


    是昨天!


    昨天有月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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