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賓館床上的邊學道,繼續胡思亂想著。


    他心裏十分清楚,自己這點錢,到燕京根本不夠看。


    要人脈沒人脈,要管理經驗沒管理經驗,要項目沒項目,倒是可以抓住兩年後中國股市大牛市的機會,撈一筆錢迴來,可是牛市過去之後呢?


    在中國,股民不是個好職業。


    可以預見,在燕京,邊學道差不多隻能有一個職業:房東。


    按說這個職業幹好了,錢途還不錯,而且風吹不著雨淋不著,舒服又自在。


    可是然後呢?


    就算跟單嬈結婚,一個過著八旗子弟的日子,一個在部委機關裏辦公,這樣的婚姻能幸福嗎?能長久嗎?單嬈能接受一個這樣的邊學道和丈夫嗎?


    就算單嬈同意,邊學道也不會同意的。


    他已經不是2001年重生之初的邊學道了。


    現在的邊學道,對人生的認識、理解和追求,正在一點一點地發生變化。


    重生一次的邊學道,不僅僅是前世的加強版,不再僅僅滿足於將前世的願望全部實現,他現在渴望的,是從前未曾想過的另一種人生。


    邊學道還有寶貴的10年先知,他不能為了跟單嬈終日廝守,放棄向上攀登的幾年。兩人若真有緣相守終生,2014年之後的日子也還長著呢。


    “也許自己應該跟單嬈做一個約定。”邊學道嚴肅地想著。


    可是另一個問題擺在他麵前——


    單嬈會答應嗎?


    ……


    在滬市看了一圈,看到了太多共性的東西,邊學道沒有興致再南下羊城了。


    他現在想做的,是去燕京跟單嬈見一麵,敞開心扉,坦誠地聊一下未來。


    邊學道到燕京的時候,單嬈還在培訓。


    在賓館裏翻著手機通訊錄,邊學道看到了周航的名字。


    對啊,周航在人大上學,問問他在不在燕京。


    高考結束後,到大二之前,邊學道和周航通過幾次電話。後來兩人都忙,共同話題越來越少,就斷了聯係。


    雖然眼下是暑假,周航在燕京的幾率很低,邊學道還是撥了周航的電話。


    手機裏麵提示:周航的這個號已經停機了。


    想想也不奇怪,邊學道手機裏存的這個號,還是高考前他幫周航買的那張手機卡。


    異地卡去燕京,周航能堅持用了一年,已經很奇葩了。


    實事求是地說,邊學道對周航是心懷感激的。


    這次到燕京,他是真心希望能見一見周航,兩人一起吃頓飯,聊聊天。


    找了台電腦,邊學道登陸了qq,在好友裏找到周航,發過去一段留言:我是邊學道,今天剛到燕京,你要是還在學校,就見個麵,吃頓飯,看到迴複,我電話13xxxxxxxxx。


    坐在電腦前等了半個小時,沒見周航qq迴複他,邊學道出了門。


    他要去的,不是運動俱樂部,而是五道口。


    前世的時候,身為房奴加車奴,小市民邊學道對宇宙中心五道口怨念極深。


    在報社工作膩煩、勞累的時候,他最起碼想過一百多次:老子要是在五道口有幾套房子,還用特麽的天天上班?到那時,我見天開車遛狗,坐家裏邊曬太陽邊想下頓吃啥。


    嗯……五道口有點兒遠,實在不行,條石大街也行啊!要是在條石大街有兩間門市,大一點的,一年光租金就收入幾百萬,那日子,想想都舒坦。


    雖然現在的邊學道可以算是小富,但條石大街的門市,依然是可望不可即的。


    但五道口的房子,再過幾個月,等他賣了my123,或者俱樂部效益好,還是非常輕鬆的。


    所以,即使現在手裏沒有多少閑錢,即使他已經開始有創業的想法,但邊學道還是非常樂意再到五道口附近轉轉,了解一下最新行情,想象一下以後自己在這裏囤下十幾或幾十套房產,天天收租金的美妙感覺,然後在房市崩盤前夕,迅速出手。


    再然後,等自己事業幹倦了,就在各地類似條石大街那樣的地方買點能傳給子孫的產業,開始瀟灑的遊山玩水、周遊列國,想去北極去北極,想去南極去南極,想去太空……呃……也去不了。


    在五道口轉了半個下午,正打算迴賓館,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邊學道不太想接,可是最近往外散出去不少名片,其中好幾個教練隻是收了他的名片,沒有給他聯係方式,所以,又不能不接。


    其實,2004年的時候,騷擾電話沒有幾年後那麽猖獗。邊學道這完全是前世的生活經驗在影響著他平日裏的一些生活習慣。


    接起電話:“喂?”


    電話裏傳來周航的聲音:“邊學道嗎?我是周航。”


    邊學道一下笑了,說:“看見我留言了?你在哪呢?”


    周航聽上去也挺高興,說:“你運氣好,明天我就迴家了,你在哪呢,我去找你。”


    邊學道說:“別的,我去找你,你們學校目標大,見麵再說。”


    ……


    在人民大學門口,邊學道見到了白襯衫、牛仔褲、運動鞋的周航。


    三年不見,周航身上的氣質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挺普通的一身衣服,但看周航穿在身上,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利索清爽勁。


    邊向周航走過去,邊想該怎麽形容周航現在的氣質,越走近,感覺越強烈,等走到周航跟前,邊學道終於想出兩個詞:儒雅、幹練。


    邊學道真的很奇怪,前世他也接觸過不少名牌大學出來的人,能看出來與三本和專科出來的人有點不同,沒見誰身上的氣質如此強烈。


    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


    邊學道的動作是想擁抱,周航的動作是想握手,兩人幾乎同時動作,然後看著對方的動作呆住了,最後,相視一笑,同時伸出右手,在對方胸口打了一拳。


    在周航找的飯館,兩人坐下,再次互相打量。


    周航說:“你的變化怎麽這麽大?”


    邊學道伸手摸著自己的下巴說:“大嗎?我沒發現啊,哪裏變了?”


    周航看著他的臉說:“看你的臉還很嫩,可是看你的眼睛,像老了五六歲,這幾年都幹啥了,這麽滄桑。”


    邊學道裝作苦惱地皺著眉說:“日子過的不如意……”


    周航說:“得,得,先喝酒,然後再說,不喝酒的時候,問不出實話。”


    邊學道有點驚奇。


    高三時,周航也喝酒,但都是別人張羅,他跟著喝兩杯,從不主動提喝酒。


    現在居然主動提喝酒!


    邊學道看著周航說:“我戒酒了。”


    正拿著杯倒酒的周航聽了,停都沒停,看著酒杯說:“行了,蒙蒙你大學同學行,在這兒就收起來,三年沒見了,我試試你現在的酒量。”


    看著周航遞過來的酒杯,邊學道想了想,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周航說:“別以為我上了大學,就成了酒鬼了,換別人,找我喝我都不一定喝呢。”


    邊學道笑了:“這麽牛?”


    周航說:“不是牛,是分人。”


    邊學道笑嗬嗬地說:“酒逢知己千杯少?”


    周航一提酒杯:“對,就這麽個意思。”


    邊學道一臉難受地拿起酒杯,跟周航說:“我真戒酒了,別跟別人說我喝酒了啊!”


    周航一口喝幹自己杯裏的酒,說:“沒問題。”


    看著周航,邊學道的眼睛一下就直了。


    ……


    重生以來,邊學道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喝大了。


    邊學道的酒量其實是不賴的,在寢室,比李裕都要強上幾分。


    可眼前的周航,一看喝酒的姿勢,邊學道就知道要壞,跟陳建太像了。


    這頓酒,先喝白的,後喝啤的,痛快之極。


    兩人之間的話題越來越放開,邊學道還能在心裏控製自己,不斷提醒自己少說多聽,少說多聽,不該說的堅決不能說。


    周航就差多了,他沒醉,但話確實比開始時多了。


    在周航嘴裏,邊學道了解了周航三年大學生活的大概。


    跟一幫學霸拚成績,爭獎學金;因為被大城市來的同學嘲笑口音,苦練外語口語;參加學校裏各種能鍛煉能力的活動;還有一個十分老套的校園愛情故事,周航喜歡上了一個女生,苦追無果,他同時被一個高一級的條件不錯的師姐追求……


    一聽到高一級的師姐,邊學道就是激靈一下,心說我~操,怎麽跟自己這麽像?


    既然是師姐,那今年肯定也畢業了,合著周航這是借酒澆愁,拿自己當陪喝呢?


    酒喝到中段的時候,邊學道去了一趟衛生間。


    迴到座位,看到周航居然在吸煙。


    抽出張紙,邊擦手邊問周航:“什麽時候學會的?”


    周航彈了一下煙灰說:“剛上大學,落差最大的那段時間。”


    邊學道笑了,說:“有那麽誇張?”


    周航說:“現在迴頭看,確實不算什麽,但在當時,幾乎沒過去那道坎,差點自暴自棄。”


    邊學道笑得更厲害了:“不至於吧。”


    周航說:“也許吧,但人和人不一樣,對方在想什麽,怎麽想的,誰都不知道。”


    邊學道說:“誰都有煩惱倒是真的,不過這個世上的事,很多都是當時覺得比天還大,過幾年迴頭想想,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


    邊學道繼續說:“最簡單的例子,就說玩遊戲,暗黑破壞神之類的,還有一些網絡遊戲,不少人當初為了刷一件經典裝備,沒日沒夜的,甚至做夢都在想裝備,後來終於刷到,再後來呢?膩歪了,沒意思了,遊戲升級了,刷到的裝備沒吸引力了,扭頭玩別的遊戲去了,所以啊,人這一生,太多執著,根本不值得。”


    一根煙吸完,周航又抽出一根,遞給邊學道,邊學道搖頭不接,周航就自己點上,吸了兩口說:“寒山和拾得的對話你還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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