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夜,邊爸吃完早飯去上班了。


    上午9點,邊學道拉著邊媽來到銀行。


    把錢轉存到家裏存折上的時候,邊媽留下一萬,隻存了十五萬。


    在銀行裏邊學道不好問什麽,出了銀行,邊媽拉著邊學道往東走。


    邊學道問邊媽:“這是去哪?”


    邊媽說:“市東邊新建了一個大方寺,今天帶你去看看。”


    到了邊媽說的大方寺,比邊學道預想中要小得多,一共隻有三座殿,分別供奉著本師釋迦牟尼佛,地藏王菩薩和觀世音菩薩。


    寺裏不少地方還沒有完工,有些地方幹到一半停下了。


    邊媽在偏殿一個屋子裏找到一個老和尚,雙手合十問道:“師父,上次來見有人捐鋪地磚的善款,不知道地磚夠了嗎?”


    老和尚搖頭說:“還差一些。”


    邊媽問:“一塊地磚多少錢?”


    老和尚指著腳下的大方磚說:“五十元一塊。”


    邊媽向門外看了一眼,發現院子裏還有好大一片露著地皮,扭頭看了邊學道一眼,一狠心,邊媽跟老和尚說:“師父,我捐一百塊磚。”


    邊學道一下愣住了。


    一百塊磚,就是五千塊錢啊!


    買菜時三毛五毛都要算清楚的老媽,什麽時候這麽大方過?


    老和尚雙手合十說:“隨喜功德,廣種福田。”


    如果是別的事,邊學道可能會勸阻邊媽,捐錢建寺這事,邊學道沒出聲。


    在捐款名冊上寫名字的時候,邊媽讓邊學道上去寫。


    邊學道問:“怎麽寫?”


    邊媽說:“寫你捐了一百塊磚。”


    邊學道問:“你和我爸呢?”


    邊媽說:“我和你爸捐過了,就寫你自己。”


    最後結果是,邊學道捐了四十塊磚,邊爸捐了三十塊磚,邊媽捐了三十塊磚。


    在寺裏拜了一圈,燒了香,邊學道和邊媽出了大方寺。


    邊學道問邊媽:“老爸要是知道捐了這麽多,會不會發飆?”


    邊媽篤定地說:“不會。”


    邊學道問:“為啥?”


    邊媽說:“這是昨晚我和你爸商量的。”


    邊學道瞪圓眼睛問:“為啥?”


    “為你積福。”邊媽說:“你這次得的是偏財,按老人說法,這樣的錢不能自己花,一定要舍出去一些給別人,才能不傷自己的福氣。”


    邊學道問:“還有這一說?”


    邊媽說:“剩下這五千,你帶兩千迴學校,遇到困難的人就施舍點。你爸下崗前一個同事,老婆去年檢查出腫瘤,他今年三月又出了車禍,家裏困難得不行,過兩天我和你爸拿五百看看他去。”


    邊學道說:“五百?給他一千得了。”


    邊媽搖頭:“升米恩鬥米仇,以後走上社會,這個道理你一定要懂。再者,咱家什麽條件大家都知道,拿五百已經是天大的人情,拿一千就太反常了。”


    接下來幾天,邊學道天天勸邊媽跟他去看樓,邊媽說:“橫財不可露,就算買,也要先把這個房子聯係賣了再說,不然親朋好友會想怎麽突然有這麽多錢。房子的事你就別管了,我和你爸要是看到合適的房子,就告訴你迴來看看。”


    邊學道知道老爸和老媽肯定達成了某種共識,他再怎麽勸也沒多大用,反正錢給家裏了,家裏短時間內不會再因錢受憋。


    他能感覺到,自己把這十幾萬帶迴來,家裏的氣氛不一樣了,爸媽臉上的笑容比從前多了。


    就算從不跟邊學道說,邊爸邊媽心裏一直裝著邊學道畢業以後結婚的事,現在家裏一下多了十幾萬,底氣一下足了不少。


    邊爸想的是,自己和老婆再幹幾年,等兒子要結婚時,湊出三十萬,就算結婚對象是兒子剛說的公務員人家的女孩,估計問題也不大了。


    在家這十幾天,是邊學道這半年多來最舒服最自在的日子。


    在外麵他要偽裝自己,他要戴上麵具,可是迴到家,他可以做迴孩子。


    沒錯,就是做孩子。


    去年的時候,邊學道還有點抗拒這種感覺,今年他卻十分享受這種感覺。


    一天夜裏,他想明白了其中原因。


    一定程度上,男人甚至比女人更需要港灣讓自己棲息休整,邊學道心靈深處的疲憊無人可以撫慰,父母家就成了他最無拘束的擦拭心靈之所。


    返迴鬆江前一夜,邊學道真真生出了不想走的念頭,但他不僅要迴去簽合同交房款,還有一個飯局要參加。


    打電話邀請他的是許誌友,設局請客的卻是吳天。


    之前在傳媒院冠軍球隊的聯誼晚宴上,吳天酒後曾拍著胸脯說要去看看許誌友姐夫,大家以為他是話趕話逢場作戲,沒承想五天前他還真去許誌友家了。


    孤獨失意多年,沉浸在中年喪妻、落魄無助狀態中的許誌友姐夫,一直沉默寡言,即使麵對熱情善談的吳天也是一樣。


    誰知第二天吳天又去了,拉著許誌友姐夫喝了一下午酒,把當年的風光,圈裏的齷齪角落,挨個數了一遍,這一天許誌友姐夫的話多了一些。


    第三天吳天再去時,帶了兩個泥瓦工,吳天出錢買料,把許誌友家的房子修補了一下,然後讓幾個孩子去對麵串店買了一些烤串,又跟許誌友姐夫喝了一頓。


    吳天跟他說:“你比我歲數大,踢球的資格比我老,在圈裏的成就比我高,但這些都不是我跟你喝酒的原因。”


    見許誌友姐夫很用心地在聽,吳天繼續說:“我來跟你喝酒,是因為我敬你身上‘情義’二字。聽小許子說,當年你已經因傷退役了,還是拿出所有錢想換老婆一條命。老婆走了,你又收留撫養年幼無親的小舅子,這事聽著在情在理,但真他媽輪到身上,我跟你說,沒幾個能做到的。你是個爺們!今天你能坐這兒跟我喝這頓酒,是我吳天的榮幸,我再出去跟朋友吹大氣,說我跟你這樣一個爺們喝過酒,他們得說一個服字。”


    那天吃飯,許誌友幾個孩子都沒在場,隻是後來遠遠聽見許誌友姐夫在屋子裏喊著許誌友姐姐的名字嚎啕大哭。


    那天以後,許誌友姐夫不再鬱鬱頹廢,洗心革麵要重新振作,支撐起這個家。他安排了一頓飯,要好好感謝當頭棒喝喚醒了他的吳天,還讓許誌友聯係經常掛在嘴邊的邊大哥,讓他的邊大哥也一定來。


    其實自從邊學道將一把收款箱鑰匙給孩子們保管後,許誌友家的經濟狀況已經好轉了很多。家裏的變化劉毅鬆看在眼裏記在心裏,知道這是小舅子遇到貴人了。現在既然想要開始新的生活,自然要一一謝過。


    為了等邊學道迴鬆江,這頓飯推後了一天。


    吃飯的屋子跟租書屋隔了一扇門,麵積很小,因為已經放了一張床,支開一張圓桌立刻顯得很狹擠。


    劉毅鬆把家裏昏暗的燈泡換成了高瓦數的節能燈,又特意買了一套新的瓷碗和筷子,用來招待客人。


    選筷子時,許誌友喜歡刻著梅蘭竹菊圖案的,劉毅鬆卻堅持買了寫著“富貴”二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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