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海棠捏住朱無視的手腕,捏得死死地,這一下似乎已用盡了全力。可即便如此,朱無視要從她手底下搶物,那簡直是易如反掌。

    畢竟解藥就在雲羅的手中,被護在懷裏,他隻要稍加用力,便唾手可得!

    朱無視另一手再探,直衝著雲羅的心窩掏去,這一下雖算不得甚麽厲害的殺手,卻也是爪風淩厲,他幾乎要笑出了聲,因為他料定這一招雲羅無法抵禦,上官海棠更是阻擋不了——

    這一招出手,非但可叫人命喪,雲羅懷中那解藥定然也化作飛灰!

    可忽然之間,朱無視的笑容就凝結在臉上,因為他不是一個忘乎所以之人,從來都深深記著“福兮禍之所伏”的道理。當初曹正淳便是渾然忘我,自以為得勝,反被他化於掌下。此時此刻,麵對咫尺間的解藥,朱無視卻能比曹正淳想得更多。

    他想到了,臉上神色就由喜變驚,謔的住手,人也轉過了身去——

    朱無視見到程素衣也已經伸出一隻手,扣住了柳生飄絮皓腕上的脈門。

    果然……果然!

    他果然想得不錯,若是雲羅懷中藏著解藥,那在場的其他人,就絕不會容許他這般肆意搶奪!程素衣一黨自不必講,可她們分明看著自己伸手,卻竟無一人出招,而呆呆立在一旁的柳生飄絮,分明眼睜睜望著自己人受難,居然也不加阻攔,這一切便隻有一個原由——

    解藥根本不在雲羅身上!

    朱無視暗罵自己大意,卻又記恨這個侄女的古靈精怪。原來適才雲羅走過來時,已偷偷將解藥塞給柳生飄絮手中,她自己手上早是空空如也,卻仍佯裝護住解藥,引得朱無視上當。

    這件事他是後知後覺,而程素衣並無他前刻那種得意忘形,先一刻已經覺察出來。她見到柳生飄絮這個女人,在自己心上人受傷的當口,卻反而慢慢往後退了幾步,靠著葉相雨越來越近,於是她恍然大悟,搶上一步,擒住了人。

    程素衣是甚麽人?被她這樣的人扣住了腕上命脈,天下間誰還敢動得一動?

    柳生飄絮也不敢,但她倒並非怕死,早在她親眼見著上官海棠摟住雲羅那時候,她就已經無謂生死了。

    可她還需保全解藥。於是她不敢妄動,因為她心知麵對程素衣這等絕頂高手,你無論怎樣出招,都是給她暴露弱勢,以靜製動反是良策。

    “不好受罷?”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在柳生飄絮耳邊響起,她一側目,就看到程素衣白發赤目,嘴角笑意詭沉。

    “一個受了情傷的女人,她眼睛裏那種死灰般的神采,表示她已心房寸碎,恨不能立即嘔血死了,反倒快活些。”

    這句話放在柳生飄絮身上,簡直比世間任何絕世武功還有用,霎時之間,她饒是素來冷靜,也禁不住微微一愕,喉頭瞬頓,仿佛真要有一口血嘔將出來,便在這一愕間,程素衣已掰開了她的手。

    這動作又狠又準,眨眼間,不止已奪過了瓷瓶,更擰開了上頭的塞子——

    程素衣仰頸便倒!

    忽然,她察覺身側一股子強力,像有山風刮過,鬢邊的白發皆唿唿而飄,下一刻裏,竟眼瞧著那瓷瓶中的丹丸滾出瓶口,卻不落進她口中,反而極為古怪的朝另一邊飄去,簡直像是有一陣無形的吸力,將丹丸吸過去一樣。

    這確實是股吸力,是可叫人失盡元氣內力、化去血肉之軀的吸功大法!

    朱無視大抵自己也逆料不到,有一天他竟會用這門絕世武功來吸幾粒丹藥。

    這憑空吸物於朱無視本不是甚麽天大的難事,可要在程素衣這樣的人手底下憑空吸物,那就極為不易了。

    這一刻間,麵對伸出魔爪的朱無視,程素衣也伸出了手去,是那隻拿著瓷瓶的手,她原本可不畏其吸功大法之威力,大大方方與朱無視對上這一掌,可兩個人當中隔了這極為緊要的物什,倒令得她施展不開。

    若是她內力用多一分,這藥丸可能就毀了,可用得不足,又無法阻止朱無視將解藥奪去,更何況她根本不知這二十年來,朱無視背地裏究竟吸取過多少個人的功力,自身出招之際,便又更多得幾分拿捏不定。

    程素衣的額頭上滲出了汗珠,這解藥她是非保全不可,而朱無視卻毫無顧忌,眼見自己的手離丹丸越來越近,她內力收放又更費神,這樣攪騰一番,還引得體內蠱蟲蠢蠢欲動,紛紛往皮肉處鑽爬。

    朱無視甚至都看到程素衣玉頸的肌膚之下,似有黑色的蠱蟲鼓鑽,她蒼白的皮膚更顯得薄薄一層,隨時都要破裂出血一般,十分瘮人。

    “不要再搶了!”

    便在這時,有人在旁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句。這個聲音的主人從來都是說話溫柔有禮,幾乎沒聽過她如此激烈的言語。

    朱無視聽到這語聲,就不能不分神去看一眼,他見到素心掙開婁夢卿,朝這邊奔了過來。一時間,他又想起二十年前在天山之巔,她亦是這般跑過來,擋在自己和古三通之間……

    他不由打了個寒顫,心有餘悸,手上頓得這麽一頓,程素衣終於近得那幾粒丹丸,但見她手臂自上而下劃了個弧,使一招“月滿西樓”,便將那解藥又圈進瓷瓶之中。

    朱無視一見之下,怎生了得,咒罵自己一句,忙拚出全力,像隻撲食的猛虎,一把捏住了程素衣的手掌,同時也把瓷瓶握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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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

    他聽到素心嘶聲的叫喊,這一次卻不打算再聽進去。畢竟眼下瓷瓶在手,他隻需催動內力,與程素衣拚上一拚,不定就能把那瓷瓶捏得粉碎,藥丸也可盡毀,如此良機,怎堪錯過?

    程素衣隻覺一陣壓迫包裹住自己手掌,像是有千斤重量四麵襲來,一抬頭,便瞧見朱無視那張狠厲的臉,一時之間,她胃腹收縮,裏頭不由痙攣,幾乎就要嘔吐,真是連讓他碰一碰自己也不情願。

    可她仍是要咬牙,以自身內力護住掌心裏的瓷瓶。

    朱無視眼下打定主意,是要連帶她的手掌骨頭一並捏碎,不顧好歹,狠命催動內力。

    原本這兩大高手過招,並非隻比拚內力,程素衣便是功力未複、不及當年,也尚可依憑招數奇特求勝,而眼下她給這瓶解藥鎖得死死的,任何精妙的招式也枉然不出,唯有與內功勝於當年的朱無視較勁,其中艱難可想而知。

    朱無視的眼睛裏越發見紅,那是誌在必得的亢奮,他捏住程素衣的手掌背上,青筋也根根凸了出來。而程素衣麵色如紙,雖是戰局不利,仍自沉心定氣,牢牢握住那瓷瓶,不動分毫。

    旁邊眾人皆相顧而憂,卻無一個可上前施救,隻因這樣的絕世高手比拚內力時,通身真氣鼓蕩,若非與之內功造化相近、或遠勝於之者,貿然上前,隻會一觸其身便不堪承受這等極強內力,爆體而亡,而兩大高手,則會因內力被斷,走火入魔,當場噴血斃命。

    不過多久,兩個人的臉色皆已變化,朱無視是因狂用內力,血脈噴張,臉龐漲得通紅,程素衣一張臉卻越發見白,由蒼到慘,白得就像是畫出來的。而這副畫上,非但隻有一片白色,仔細看時,便可見到程素衣側頰處隱有一道道黑痕,那是青霜傀儡的蠱蟲,她此時多用內力去與朱無視比拚,自然便不好壓製這些作亂的蟲子,任由它們鑽在皮肉之下,噬咬自己。

    這樣的痛苦,本就不是甚麽人都能承受得住的。房芷君瞧得焦急,不禁道:“這姓朱的手段卑鄙,可如何是好,師祖隻能吃虧……”

    朱無視嘴角已經露出得意的笑來,他深信不出多久,程素衣要麽鬆手卸力,要麽被蠱蟲鑽得皮開肉綻,不論哪一種,都是他喜聞樂見的。

    “住手!”素心撲叫而近,淚珠也溢了出來。

    朱無視大可不理會她,兀自動手便是,可眼下他卻無法像方才那般從容。

    因為他看到一把刀的寒光凜凜在眼底,清清楚楚地看到拿著這把刀的人,親手將刀尖對著肚腹,紮了下去,雖然不深,但也沒入一寸,想來已刺破她無暇的肌膚。

    素心一隻手裏握著柄短刀,目光看向朱無視,說道:“我便向前走七步,一步一寸,是要解藥還是要人,你自己選!”

    誰也沒料到她會隨身帶著短刀,可仔細想想,今天本是她嫁給朱無視的日子,若是程素衣不來,隻怕這把刀便要用在洞房花燭夜了——不是刺死對方,便是了斷自己。

    其實素心其人看似柔弱,實際心性堅韌,非常人可想。她眼下以刀刺腹時,眼裏也無半點畏懼之意。

    眼見著朱無視怔住不答,她又踏出一步,昂然身軀,似凜凜風中一枝蘭花,不過眼下這素心蘭花上,卻也沾了點點紅色,那是她鮮血流出,染得大紅喜袍上一片暗沉。

    “素心……”程素衣苦楚之中,心又更痛,眉頭緊皺,雙目中似欲噴火,望向朱無視,沉聲喝道:“你還不住手?”

    朱無視心中也是好生糾結,便隻遲疑得那麽片刻,忽然隻覺手掌給人一推,卻是程素衣揚起了手臂,同時用另一手將他五指狠狠一掰——

    這一時間,朱無視但覺掌心裏一股子奇力湧出,像有一隻程素衣體內那種蠱蟲在鑽破自己手心似的,他知曉這是程素衣於千鈞一發之際,已不顧好歹,在催動青霜傀儡的內力,本待也運功抵禦,卻又給她掰住了手指……

    朱無視五指上一陣劇痛,本來抬起的另一條手臂也不禁頓在半路,他敢肯定,程素衣這一下,已將他指骨至少掰斷了三根。

    原本緊緊箍住的鐵牢漏出了縫隙,程素衣這一下時機把握,實是奇佳,而替她造得這個時機之人,也一直不敢鬆懈分毫。

    素心見朱無視手掌外翻,抵入腹中的短刀仍舊不曾放下,人已搶近身去,空著的柔荑輕輕搭上了程素衣緊握成拳的手。

    凝白又纖瘦的素手,未塗丹蔻,卻是這天底下最有力的一隻手。

    程素衣被這隻手一碰,心也軟了,緊握的拳頭不由鬆了開去,素心便趕忙將她手心裏的東西拿了過去,護在懷裏。

    這麽一來,解藥既到了素心懷中,朱無視無論身心,俱是無法出手。可他又如何肯就此罷休?

    斷指的劇痛亦擋不住他,吸功大法的威力瞬間便施展在程素衣手上,朱無視的臉龐陰森狠厲,用那隻完好的手掌擒在程素衣肩頭的穴道上,發功猛催。本來青霜傀儡的內力入他體內,隻會覺得陰冷凝結,難以化為己用,可朱無視眼下已破釜沉舟,寧可吸入這至陰至寒的內力,自負自己一身內功可扛,也要逼得程素衣內力大損,加快她身上蠱蟲破體而出。

    他這一下乃是死手,程素衣直是兩處為難,自不可由他非為,但若不讓他吸走內力,那勢必要運功抵禦,同樣損耗,不論怎樣,自己這體內的蠱蟲都是壓製不住。

    眾人相顧焦急,偏生他二人又是絕世的高手,內功互鬥之際,旁人哪裏能碰上一碰?眼見程素衣雪白的玉頸上一點點黑,凸出滾動,越來越烈,而朱無視臉色鐵青,毫無人氣,眉毛上都見了白霜,那是他吸取程素衣內力所至。

    已自到了生死存亡之刻。

    素心萬念俱灰,悲涼叫道:“程姊姊,你今日若因蠱蟲而亡,我自當也隨你同去!”

    下一刻,但見寒芒一閃,霎時間,點點殷紅,都濺在朱無視與程素衣麵目側頰之上,還是溫溫熱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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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我也很想讓這個出場那個也出場,但這個文裏出現的每一個角色都有其存在的意義,故事是由主角配角一同組成的,得一點點往後說,尤其是目前情節幾乎已經到了最後,再不讓配角講台詞,主角怎麽出高.潮戲、怎麽殺青…所以不想看配角戲的,建議等完結再從裏頭專挑主角戲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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