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時分,言府門前聚集著數以萬計的人,放眼望去,黑壓壓的人頭就像一片黑色的海洋,波瀾壯闊。


    眼下正是農曆三月,春天的氣息尚未消散,晚春時節,天氣本應晴朗舒爽,隻是在這滾滾人流中,方圓十數裏的空間猶如盛夏,悶熱無比,到處透著一股煩躁的氣息。


    “冰糖葫蘆,冰糖葫蘆~~”


    “杭州小糖人,又脆又甜,不甜不要錢~~”


    “花生紅棗大杏仁~~”


    “這位公子,貧道看你麵堂發黑,恐有血光之災啊!這是我祖傳的驅邪神符,迴去之後燒了和水服用,符到病除!”


    “這位夫人,長夜漫漫何以孤身一人在外,小生姓社名藍,乃是杭州府院試秀才,心中擔心夫人遭遇不測,願毛遂自薦擔任貼身護衛,分文不取,夫人以為如……哎呀!!!”


    “你個色痞子,青天白日勾搭我媳婦,找死呐!?”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形形色色的人們,構成一副世間百態圖。


    十數裏的道路,沿街叫賣的小商販,琳琅滿目的商品,為這煩悶的空間添了許多生氣。


    在擁擠的人潮中,一輛板車,四名男女悄無聲息的出現了。


    “董大叔,待會你跟繩金在外麵守著,我和雙兒先進去。”幾人走到一處偏僻的地方,唐紳拿起幾本書冊囑咐道。隨即轉身看向身旁的雙兒,低聲道:“雙兒,等下按之前說的做,我推銷你做托,記住了。”


    “雙兒記住了,唐大哥。”董雙兒點了點腦袋,俏臉有些緊張和興奮。


    幾人又商議了一番,直到所有細節確定之後,唐紳這才帶著董雙兒低調的進了人群中。


    咳咳!


    清清嗓子,挺胸收腹,深唿吸,平複激蕩的心緒,唐紳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四處掃視,如同獵豹尋找著獵物。


    有了!


    唐紳目光一亮,眼前走過一名絲綢錦緞的男子,此人身形高瘦,麵色蒼白,眼圈漆黑,走路一步三晃的,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這位兄台,請留步。”唐紳快步上前,拱手說道。


    “嗯?”蒼白男子聞言,迴頭一看,鼻子發出一聲輕響,疑惑的看著唐紳。


    “兄台,我這有本好東西要賣你。”唐紳右手探入懷中,附耳低聲說道。與此同時賊眼四處觀望,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樣。


    “哦……”蒼白男子聞言,無神的眼睛頓時大亮,看著唐紳就像看著一名裸體的美女,發出炙熱的火光。


    “兄台,是不是彩色版的?”蒼白男子看了看四周,上前低聲問道。


    “你這是什麽話……你以為我是擺地攤賣黃書的啊!?”唐紳揮揮手,看著對方一臉的厭惡嫌棄,隨後一臉壞笑的說道:“當然了,你說的那些我也有,不隻是彩色版,還有島國版,歐美版,珍藏版甚至宮廷版都有!不過嘛,那些東西咱們哥倆改日私底下再交流交流,現在先給你看一本好東西。”


    “什麽好東西?”蒼白男子顯然被吊起了胃口,聞言連忙追問。


    “是這個,‘言府自傳’!”唐紳從懷中慢吞吞的拿出一本青色書冊,悄聲說道。


    “言府自傳!?”蒼白男子一聽到言府兩字,一雙狗眼瞬間瞪大,興奮的低聲追問:“是不是關於言大小姐的書啊?”


    “那是當然,不然還叫什麽言府自傳?”唐紳擺擺手,故作神秘的低聲說道:“言府裏麵有一個高級家丁,是我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此人滿腹才華心懷天下,隻因仰慕言家母女的風采,甘願入府當家丁,這書是他花了十年時間明察暗訪寫的,裏麵有言大小姐,言二小姐,言夫人的畫像和資料,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求到的,差點給他跪下了,來之不易啊,這可是孤本,市麵上絕無僅有,花多少錢也買不到的!”


    “就這一本?沒有副本?”蒼白男子一聽,興奮的大張著嘴,蒼白的麵色湧起一抹潮紅,胸膛起伏唿吸急促,看著隨時都有斷氣的危險。


    “真金白銀童叟無欺,我要是騙你,你兒子跟我姓!”唐紳胸脯拍得乒乓響,信誓旦旦的說道:“除了我和那位好兄弟之外,你就是第一個看到這本書的人,你還猶豫什麽呐,言家母女三人洗白白等你了啊!”


    “兄台,多少錢肯賣,開個價!”言家母女三人殺傷力實在太大,蒼白男子聞言重重點了點頭,目露淫光。


    “哎呀,談錢就傷感情了,咱們什麽關係,談錢多俗氣啊……也罷,誰叫咱們有緣呢,十兩銀子半賣半送了。”唐紳大手一揮,不以為意的說道。


    “十兩?不貴!”蒼白男子聞言,點了點頭,從袖口摸出一澱白花花的足量紋銀,遞給唐紳。


    “爽快!”唐紳低聲讚歎,隨手接過白銀,將書冊遞給對方。


    交易愉快順利,兩人情不自禁的來了個深情的擁抱!


    “兄台,迴家慢慢研究,千萬不要聲張啊。”唐紳臨別時低聲告誡道。


    “這個我懂,我懂~~”蒼白男子露出男人都懂的淫賤表情,低聲笑道。


    等那人走遠,唐紳拍了拍衣裳,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


    “這位兄台,請問你剛才賣什麽給李兄啊?”一個聲音在唐紳耳邊響起。


    唐紳迴頭一看,隻見一名長得肥頭大耳,腦滿腸肥,腰板粗如水桶的肥胖男子,眯著一雙綠豆眼,一臉笑意的看著自己。


    “請問你是?”唐紳不動聲色的詢問。


    “我啊,我是李兄的同窗好友,我姓程。”肥胖男子拱手應道。


    “哦~原來是程兄,失敬失敬!”唐紳聞言頓時‘大吃一驚’,臉上露出久仰多時的神情。


    “哪裏哪裏,兄台客氣了。”胖子擺擺手,笑著謙虛道。


    “是這個啦,這可是好東西,裏麵有言府母女三人的資料,附贈畫像。”唐紳四處觀望,見左右無人關注,從懷中掏出一本書冊,低聲說道。


    “哦……那要多少錢啊?”胖子一雙綠豆眼滴溜溜亂轉,問道。


    “不貴,十兩而已!”唐紳擺擺手,淡淡說道。


    “十兩!?”胖子努力瞪著那雙綠豆眼,一驚一乍的說道:“你怎麽不去搶?最多五兩!”


    這死胖子,居然敢在小爺身上宰肉,關公麵前耍大刀,找抽啊!


    唐紳鄙視的看了看胖子,二話不說扭頭就走,留給對方一個瀟灑從容的背影。


    “等一下,兄台,我買了!”正在胖子猶豫掙紮的關口,女扮男裝的雙兒從一旁走了過來,對著唐紳說道。


    “別搗亂,我先來的,後麵排隊去!”胖子見有人搶先,連忙快步跟上,一身肥肉上下晃蕩,性感十足。


    “兄台,十兩銀子拿好!”胖子從袖中掏出一澱紋銀,不由分說的塞到唐紳懷裏,生怕唐紳反悔,連忙將書冊奪了過來。


    “這就對嘛,彼此坦誠相待不是很好嘛,何必搞那些虛的呢?”唐紳迴過身來,拍拍手笑著說道。


    “有道理。”胖子抹了抹汗水,心裏直嘀咕,這家夥比我還無恥啊。


    搞定!


    等到胖子走遠,唐紳朝著女扮男裝的雙兒暗中豎起大拇指,笑著讚賞。


    唐紳隨後又依樣畫葫蘆兜售了幾本,等到將懷裏的書全賣完,隨即和雙兒迴到董世長父子那裏。


    “大爺的,還是低估了市場消費力,重新定價,十五兩開賣!”唐紳抹了抹臉上的汗水,喘著氣說道。


    “唐大哥,你,你怎麽說髒話?”董雙兒捂著小嘴,笑著打趣道。


    “呃……我這是真性情,直爽,直來直去嘛!”唐紳撓了撓頭,尷尬的解釋著,試圖挽迴在佳人心中的光輝形象。


    “董大叔啊,你還磨蹭什麽呐,趕緊的,白花花的銀子在向我們招手了!”唐紳迴頭見董世長還呆在原地,不由氣急,連忙催促道。


    “哦……哦,那,那咱們現在怎麽辦?”唐紳終究高估了董世長,對方的智商實在有限,聽到這話還是愣在原地,沒有轉過彎來。


    “都跟我來。”唐紳強行忍住扇他一巴掌的衝動,抄起板車,撂下一句豪言壯語,頭也不迴的往前衝去。


    帶著幾人來到廣場中央,唐紳將板車停下,開始做前提工作。


    抬頭,挺胸收腹,深唿吸,清清嗓子,一二三預備!


    “大家快來看啊!言府自傳,獨家資料,實時追蹤,底價十五兩不帶商量,全球限量發行一千本,激動不如心動,心動不如行動,要買要快抓緊趕快!!!”


    一聲大吼響徹廣場,就像平地驚雷一樣在人潮中炸響,頓時掀起一陣陣的洶湧熱浪。


    “有沒有言大小姐的資料?”


    “有沒有言二小姐的資料?”


    “有沒有言夫人的資料?”


    …………


    一連串的詢問接連響起,擁擠的人潮將唐紳幾人給包成了一個圈,大有包餃子的趨勢。


    “哎哎哎,先別急,聽我說!”唐紳止住即將爆發的人潮,大聲喊道:“各位朋友,這言府自傳記載了言家母女三人的全新資料,全球限量發行一千本,底價十五兩,價高者得,欲購從速,一時的猶豫一生的後悔!重複一次,隻有一千本,走過路過別錯過!!!”


    話音剛落,包圍的人群立時開始了瘋狂的搶拍,一時間叫價聲此起彼伏。


    “我出十六兩!”


    “我出十七兩!”


    “我出二十兩!”


    …………


    唐紳幾人一邊收銀子一邊叫喊著,忙得整個人都快飛了起來,真是應了一句俗話,痛並快樂著!


    “讓開!”


    突然間,一道魁梧健壯的身影擠開人群,來人手持紙扇,左手拿著一澱五十兩大紋銀,一副不可一世的囂張狂妄。


    “五十兩!”魁梧男子擠開人群,舉起手中的大紋銀,高聲大喊,刹那間雜亂的人群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這道聲音驚住了,張著嘴無言的看著對方。


    魁梧男子將紋銀塞到發呆的董世長手中,隨手拿過一本書冊,二話不說轉身就走。紙扇輕搖,鬢角處兩縷發絲隨風舞動,說不出的瀟灑靈動;閑庭信步,腰帶間一枚玉墜貼身擺動,道不盡的優雅從容。


    我輕輕的來,正如我輕輕的走開,不帶走一片雲彩!


    這逼裝的,我給九十九分,剩下一分怕你驕傲,先給你留著。


    待土豪裝逼哥走遠,唐紳這才迴過神來,心裏暗暗給土豪裝逼哥打了高分。


    …………


    一個上午,一千本書冊全部賣完,前後賺得紋銀兩萬五千多兩,白花花的銀子裝了整整六口大箱子。


    “大哥,兩,兩萬五千兩……這迴,這迴真的是發財了啊!”董繩金兩眼盯著幾口大木箱,眼中透著濃濃的火熱,就差沒捧著箱子親幾下了。


    “雙兒就知道唐大哥是有大本事的人,一早上的功夫,就賺了兩萬五千多兩銀子,這是雙兒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董雙兒一臉崇拜的看著唐紳,兩眼冒著敬佩的目光。


    “其實也沒什麽,我這人別的不會,對經商之道還算有幾分研究,算是馬馬虎虎還過得去吧。”唐紳甩了甩頭發,謙虛的說道。


    “爹,你怎麽了?”董繩金突然發現老爹董世長沒有說話,整個人像是丟了魂似的,半張著嘴,兩眼圓睜,看著身旁的大木箱,一動不動,一副癡癡呆呆的模樣。


    “董大叔,董大叔?”唐紳伸手拍了拍董世長肩膀,見對方沒有反應,這才意識到問題嚴重,連忙說道:“快快,雙兒你上車坐好,繩金跟我拉車,咱們先迴去,你父親估計是丟了魂了。”


    “啊……那,那趕緊走吧!”董繩金一聽,心髒都快蹦出來了,就跟遇到城管大隊的街頭小販一樣,連忙甩開膀子抄起板車,急忙忙往家裏趕。


    …………


    別說,這董大叔,還真他娘的重啊!


    唐紳拉到半路,早就累得大喘氣了,臉上的汗水就沒消失過。


    這老家夥,至少也得兩百斤了,嚴重超標啊……


    “唐大哥,你累壞了吧,要不我下車走路吧?”董雙兒迴頭見唐紳滿臉汗水,心疼的說道。


    “沒事,大哥撐得住!”唐紳聞言,抬頭笑了笑,滿不在乎的說道。


    不能在女人麵前丟了麵子,唐紳暗暗給自己打氣,加油,你行的!


    強忍著將董世長扔在路上的衝動,唐紳心裏哀歎一聲,算了,就當是拉一箱銀子吧。


    此時的唐紳,真想來一首好漢歌,以彰顯自己的豪情壯誌!


    古有三國趙子龍單騎救主,今有大明唐小爺板車拉豬。


    人生就是這麽的無奈,偏偏我還得假裝愉快。


    操蛋的人生!


    …………


    夕陽西下,映天晚霞,在一條崎嶇的泥土路上,兩名有為青年甩開膀子,拉著一輛板車,車上放著幾口裝滿紋銀的大箱子,還有丫頭雙兒,一頭老豬,哦不對,是神經癡呆的董世長,一行人風塵仆仆的走在迴家的路上,在夕陽的映襯下,幾道身影無限的拉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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