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要下雨,三平你可別哄我?”


    院中,聽完許三平講述的張福生激動的站直了身體,旁邊吉祥嬸跟張稼軒,同樣一副難以置信的反應,仔細迴想,整個縣城都有半年沒下過雨了吧!


    許三平卻篤定地說:“真有雨,而且還不小,裏正叔,趕緊通知大夥做點準備吧。”


    所謂準備,無非開缸蓄水,收拾晾曬作物。


    或是對許三平早已形成某種信任感,張福生幾乎沒有過多考慮,一把抓過銅鑼:“行,我這就去通知大夥!”


    許三平補充:“叔,還有記得讓大家疏通田裏渠道,不然雨水積蓄,會泡壞稻禾的。”


    水源剛從分界崖引下來的時候,各種稻苗都需要大量灌溉,溝渠皆為內引儲塞,而今不同,稻禾進入成熟轉黃期,根部積水太多反倒會影響收成。


    許三平運用現代知識,配合原主記憶中的農業經驗,作出最正確的抉擇。


    聽到銅鑼聲響,又見東崖灣人全部往大槐樹底聚集,李永吉也不得不重視起來,組織道:“難不成真會下雨,大家趕緊迴去。”


    大槐樹底,東崖灣民眾聞言舉目四望本能的感覺到不太真切,尤其老一輩的人,紛紛詢問:“老張,咱這天氣怎麽個情況你也清楚,下雨?不可能吧!”


    “就是,大紅太陽曬得人直冒汗,我怎麽看也沒個要下雨的跡象呐!”


    張福生卻是態度堅決再三強調,讓村民們趕緊去疏通田地溝渠,免得正趕上稻禾熟黃的當口,被積水灌掉。


    能作為裏正,公信力與震懾力還是毋庸置疑的,村民們不再多言各自忙碌。


    田地中,早有行動的許三平揮動鋤頭將最後的條溝渠撅斷,咕嚕嚕的灌了口酸梅湯,一屁股坐倒在埂堆休息,唐月兒則看著山風揚過,滾滾翻湧的金黃色麥浪,心情愉悅。


    她是個典型的小農思想,隻追求溫飽,眼前這般場景,無疑最是安穩靜好。


    “秋收一過,再也不用擔心餓肚子,而且……”


    目光稍微挪轉向旁邊鄰裏的田地,唐月兒注意到自家稻禾竟杆高穗大,粒粒飽滿,竟似多生長了好幾個月。


    “走吧月兒,迴家!”


    許三平聲音在不遠處悠悠蕩蕩。


    “哦,來了當家的!”


    唐月兒收束思緒小跑過去,兩人同行在田埂,她用手遮擋著熾熱的陽光,望了眼湛藍如洗的萬裏晴空,詢問:“當家的,真會下雨嘛!”


    許三平言辭鑿鑿:“會,因為螞蟻搬家!”


    “螞蟻……搬家?”


    唐月兒輕褶眉毛,臉帶疑惑。


    許三平後知後覺,糾正道:“嗯……聽縣城中一老頭講的,說是螞蟻在地麵亂跑時,天就會下雨。”


    兩人你言我語著返迴,其餘村民則因為消息通知的錯差性,拎著鋤頭才往來趕,待疏通完溝渠,都習慣性的查看自個稻苗長勢,分明極為滿意,但擺出羨慕口吻:“唉,狗娃他娘,你家這麥穗大的呦,今年肯定不愁糧食吃了,不像我家的,又癟又莢!”


    狗娃他娘笑嗬嗬地說:“哪有哪有,你家麥穗兒分明比我家麥穗兒大,收成下來肯定也能比我家多出兩三麻袋,盡講胡話咧!”


    謙遜幾句,暗地裏又美滋滋嘀咕:“俺家男人翻土施糞,引水灌溉認認真真,田地又比你家平坦,自然是要長得好些的!”


    “天呐,三平家這稻穗,一個能頂我家倆!”


    這時,不知誰滿口駭然的喝了句,於是遠遠近近的鄰裏都聚集到許三平田邊圍觀,一時間驚讚不絕


    “三平家的糧種該不會是從南方搞過來的吧?聽說那邊的都穗大。”


    “哪有什麽南方糧種,三平的田不年初時候跟他大哥大嫂一起種的?後來因為跟月兒結婚,找裏正叔把這塊地單獨劃了出來。”


    “對!對!對!欸,那這大福家麥穗,咋看著幹癟癟的!”


    吳桂花剜個白眼:“都走開走開,別擋著我幹活!”


    “哈哈哈,桂花嫂子說幾句還不高興了!”


    “桂花,三平指不定有啥種麥子的秘方,你當大嫂的多學學,明年或許也能種出這樣的大飽滿呢!”


    年紀差不多些的相互揶揄玩笑,年紀偏老些的則雙手負背感慨:“三平這娃以前愚笨的很,還真應了祖宗的話突然開竅,福氣!福氣!”


    唿唿唿——


    忽地這時,所有人都清楚感覺到通過崖嶴揚灌進來的山風越發猛烈,在耳邊肆虐唿嘯,襤褸的粗麻衣服被吹的獵獵作響,整片天空在一刹間暗沉下去,溫度驟降轉陰。


    稀稀疏疏的灰雲從四麵八方聚集而來,相湧在東西崖灣正上方滾滾漫漫。


    “這……老張說得對,真要下雨?”


    “開眼了,老天爺終於開眼了啊!”


    眾人先是意外愣神,緊接著手舞足蹈欣喜若狂,盡管許三平找到崖頂水源後,他們沒有再為飲水問題犯過愁,但作為靠天吃飯的農人,對雨水,有著與生俱來的熱衷與親切。


    哢嚓嚓!


    一道道震耳欲聾的轟鳴中,瓢潑大雨啪嗒嗒的傾盆而下,拍打在蜿蜒小路,阡陌瓦房,田地中金色的麥浪,山林間翠油的草葉。


    民眾們不作躲避,張開臂膀,仰麵朝天,在雨中高歌歡唱。


    村子這邊,無數孩童挽起褲腳在雨水肆流的泥濘土路奔來跑去,踩踏的泥漿四濺。


    老人吃力且小心翼翼的把闊口圓缸斜滾到院中,用磚頭固定四角,接盛雨水。


    七七八八的婦女媳婦雙手端舉家中男人,孩子兩三個月不曾洗過的衣服,在門前一座,木棒敲的砰砰砰響。


    畢竟不管崖頂還是井中的水源,大多都消耗在日常飲用跟前期的灌溉農田,還沒奢侈到生活的方方麵麵。


    當然,最野性的還屬那些個在淅淅瀝瀝中直接光膀子搓澡的男人們,時不時還忍不住吼兩聲極具地方特色的騷話。


    一場大雨,將東崖灣在旱情荒災中沉寂許久的死氣衝刷的幹幹淨淨,踴躍出蓬勃昂揚的生機,生活味濃鬱。


    “真好呐!”


    還未來得及迴到家中,隻能拽著唐月兒在別人房簷下避雨的許三平,感覺精神伴隨雨聲,得到前所未有的歇息與放空。


    唐月兒同樣目睹村落裏外,臉帶笑意,直到眼角餘光不經意瞥見二嫂田小芳左手撐雨傘,右手拉著許春妮,慌慌張張朝小路另外那頭走去,輕咦道:“下這麽大雨,二嫂她……要去哪裏?”


    許三平一聽目光順轉,望著母女倆背影在雨幕中逐漸模糊,聯想起前些時候,二嫂似乎不在過幾天,詢問情況時她隱瞞著並未講清。


    “難道說……”


    許三平略作沉吟:“走月兒,咱跟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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