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十三年二月七日卯時。


    耿再成作為開路先鋒,得到程德的命令,領著大軍兩萬人,往江寧鎮方向急行軍。


    天氣依然酷寒,寒風從四處朝著士兵周身吹來。


    即便頭上有盔甲護著,依然被這寒風吹打的生疼。


    再加上極其低的溫度,讓身上穿著烏黑戰甲的士兵,更加難受。


    各個士兵嗬氣成霧,手腳都感覺冰冷。


    冷,直入骨髓深處。


    耿再成領著兩萬大軍行軍在前,在他身後約莫五裏處,便是程德所領三萬大軍。


    為了讓耿再成打出一場漂亮仗,程德將陳霆與朱元璋調到耿再成麾下作戰。


    陳霆與朱元璋二人的身份,除了是百戶長的身份外,他們還是耿再成的副將。


    耿再成騎在一匹黑色的高頭大馬上,在他左右之人便是陳霆與朱元璋。


    大軍行進一個兩個時辰後。


    “耿將軍,前麵再過一片樹林,便是江寧鎮地界。”朱元璋忽然轉頭望向耿再成提醒道。


    朱元璋渴望在戰場上能夠建功立業,是以他不放過任何一個能夠立功的機會。


    尤其是,這一次終於讓他等到了泗州軍對集慶路發動總攻的機會,更是不想就此錯過。


    哪怕是任何一個微小的機會,他都要牢牢抓住。


    所以,當朱元璋留意到耿再成眉頭緊皺的時候,便及時出言提醒。


    耿再成點點頭道:“嗯。在六合城呆了五個月了。不知道,將軍親自傳授得的‘撒星陣’和‘鴛鴦陣’,你們二人是否都掌握了?”


    撒星陣是南宋名將嶽飛破金兵“拐子馬”的陣法。撒星陣的隊形布列如星,連成一排的“拐子馬”衝來時士兵散而不聚,使敵人撲空。等敵人後撤時散開的士兵再聚攏過來,猛力撲擊敵人,並用刀專砍馬腿,以破“拐子馬”。


    鴛鴦陣是明代將領戚繼光為抗擊倭寇而創設的一種陣法。他把士兵分為三隊,當敵人進到百步時第一隊士兵發射火器;敵人進到六十步時第二隊士兵發射弩箭;敵人進到十步時第三隊士兵用刀矛向敵人衝殺。這些變化反映了中國古代作戰陣法從傳統的方陣向多兵種的集團陣法演變的過程。


    陳霆接話道:“迴稟耿將軍,這兩種陣法,屬下早在三個月前就掌握了。”


    朱元璋聞言,也立即應道:“自進入何將軍軍營沒過一個月,屬下也都掌握了。”


    朱元璋說這話時,耍了一個心眼,讓人也瞧不出什麽毛病。


    耿再成滿意地看向陳霆和朱元璋:“戰場上,這兩個陣法,也都要隨機應變與靈活運用。除了這兩個陣法,其他的一些普通點的軍陣,也挺重要。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令行禁止。”


    說罷,耿再成抬起頭望向前方樹林盡頭處,下意識地皺了一下眉頭:“朱元璋,你帶幾個斥候到前麵去查探一下,看是否有元軍埋伏?”


    朱元璋心中一喜,連忙迴道:“遵令!”


    隨即,朱元璋點了五人,都騎著馬往前方樹林奔去。


    耿再成目送著朱元璋離去後,便喊道:“停!”


    在他一旁的旗令兵快速使用旗語將此命令迅速傳達了下去,大軍便佇立在原地一動不動,任憑寒風打在身上。


    沒過多久。


    朱元璋一行人迅速返迴,來到了耿再成麵前。


    “啟稟耿將軍,前方樹林,查無元軍埋伏。”


    耿再成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大軍繼續行進吧!”


    旗令兵再次使用旗語將這命令傳達下去。


    隨後,耿再成所領大軍宛若一條長龍一般,蜿蜒前行。


    江寧鎮守將陳兆先府邸。


    書房處正有兩個人,一個坐在伏案旁,一個站在一旁。


    坐著的人手裏正拿著一本書,目光微閉,站著的人臉上露出無奈的神色。


    “爹,這《尉繚子》孩兒確實都熟記在心,不敢欺瞞爹!”陳兆先略帶無奈地望向坐著的人。


    坐著的人,正是他的爹陳埜先。


    陳埜先微閉的眼露出一條縫隙,斜著虛望向陳兆先:“紙上談兵的教訓還未記住嗎?你是想做第二個趙括?”


    陳兆先的臉龐陡然間變紅,顯然間他被自己的爹這番話給刺激到了:“爹,孩兒也是參加大大小小數百戰的,為此,我還得到了福壽大人的讚揚,這件事,可是眾所周知的,爹怎麽能誹謗我呢?”


    陳埜先聞言,輕歎口氣:“福壽的本事,你爹還不知曉嗎?我跟在他身邊這麽多年,他什麽本事,你爹我一清二楚。正因為他誇你,我才不放心啊!要是換了其他人誇你,我倒是放心不少。”


    陳兆先頓時傻眼了,連忙爭辯道:“爹,你不是經常在諸位叔伯麵前都誇福壽大人是個知兵的人嗎?”


    陳埜先看了陳兆先一眼,翻了個白眼:“老子怎麽生了你這個傻兒子!你到現在還沒看出來,你老子我是在奉承那個福壽嗎?不然,你以為你老爹我,為何現在能掌五萬軍?憑本事?別想太多了!在福壽眼裏,他壓根不在乎你有沒有本事,他隻在乎你是否聽他的話。你老爹我要是不那樣誇,萬一說漏嘴,將心裏的真話說出來了,你老爹我恐怕吃不了兜著走!這奉承的話,沒事就多說幾遍,說著說著,將自己給騙過相信了,才能讓人相信我所說都是真話!”


    “這福壽啊,可是個小氣的人。我承認他有學識,可是在打仗這塊兒,他確實不懂。他隻看過幾本兵書,連戰場都未上過,是一個紙上談兵的人。這集慶路這麽多兵馬,卻全都由他統領,你老爹我不放心啊!這種話,我隻對你說過,其他人我可是不會說的。”


    “你小子可是我的兒子,我這次告訴你,是想給你提個醒,萬一打不過泗州軍,不要傻乎乎地為大元獻身。知道嗎?這大元,沒救了!咱們父子也沒享受大元給我們的好處,憑啥我們要為大元獻上自己的命?那大元皇帝都不在乎,我們這些拿命換軍餉的人操什麽心啊!我們父子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靠命拚出來的。那可是一刀一槍殺出來的。我們的命寶貴著呢!”


    陳兆先聽完後,瞠目結舌地看向陳埜先:“爹,你這話是認真的?”


    陳埜先頓時瞪圓了眼看向陳兆先:“你當老子這些話是放屁嗎?老子告訴你,我即將要去江寧縣那邊布防,雖然福壽將江寧縣交給了我,但這江寧縣有多重要,你也知曉。同樣地,江寧鎮對於江寧縣有多重要,你心中也有數。要是江寧鎮失守了,也就意味著你老爹駐守的江寧縣也就失守了。這要是一不小心,你我父子得同時沒了性命。你說我能不對你多關心一下嗎?”


    陳兆先無語望天,心道:說這麽多,原來是為了擔心自己的小命,被我給坑害了!


    不過,父子共同赴死,也將是個不錯的身後名。


    等等,這種奇怪的想法,我不能有,要不然,讓爹知曉了,估摸要打斷我的雙腿。


    陳兆先思索一陣,問陳埜先道:“這江寧鎮,有我在,爹你放心。”


    陳埜先虛望了眼陳兆先,暗道:正因為有你在,你老子我才不放心。


    隻是,誰叫你是我兒子呢?


    江寧鎮對於江寧縣的重要,如果不交給自己最信得過的兒子,他還能交給誰呢?


    畢竟,誰駐守江寧鎮,就意味著自己的小命掌控在他手上。


    “戰威第四篇,你背下我聽聽!”陳埜先忽然開口道。


    陳兆先看到陳埜先的目光始終停留在自己身上,便隻好開口道:“凡兵,有以道勝,有以威勝,有以力勝。講武料敵,使敵之氣失而師散,雖形全而不為之用,此道勝也......夫將之所以戰者民也,民之所以戰者氣也。氣實則鬥,氣奪則走......故曰:‘舉賢任能,不時日而事利;明法審令,不卜筮而事吉;貴功養勞,不禱祠而得福。’又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聖人所貴,人事而已。夫勤勞之師,將必先己,暑不張蓋,寒不重衣,險必下步,軍井成而後飲,軍食熟而後飯,軍壘成而後舍,勞佚必以身同之。如此,則師雖久,而不老不弊。”


    陳埜先聽著陳兆先一口氣背了下來後,心中歎道:我兒啊,老子的命可就交到你手上了,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於是,陳埜先說道:“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我希望你要謹記這句話,還有,爹再送你一句話——識時務者為俊傑。”


    陳兆先聽到陳埜先的話,點點頭:“爹,您的話,我都記住了!您放心好了,要是果真不敵泗州軍,我會投降對方,然後派人通知爹,勸說爹你也一起投降!”


    陳埜先罵道:“呸!他娘的,這還沒開始打呢!這說話一點也不吉利!能不能向你爹學學,要是你有你爹一成的本事,你爹我也不至於為你操碎了心!”


    陳兆先撇撇嘴:“為我操碎心?每天能都在女人肚皮上醒來,說這話,爹你也不臉紅?還有,爹你那溜須拍馬的本事,我可不學,我還不信憑借我自己的本事,還不能建功立業了!”


    陳埜先臉色一紅,氣唿唿地看著陳兆先:“哎,不聽老子言,吃虧在以後啊!你還是太年輕了!還有,老子憑本事溜須拍馬,有何問題?要不然你現在所持所用,能有這麽好?算了,老子看,我還是先走了,省得看了你心煩!”


    陳兆先沉默以對,須臾,便道:“那爹——你一路走好!”


    陳埜先:“......”


    “哼!”陳埜先冷哼一聲,便帶著不滿離開了江寧鎮。


    陳兆先目送著陳埜先離去,心裏卻想道:莫非,這一次,我會敗?


    這,怎麽可能?


    正好,讓我見識一下泗州軍究竟有多厲害?


    就在陳埜先離去後沒多久,忽然有下人來報:泗州軍攻打到江寧鎮了!


    陳兆先麵色一變,匆匆離開府邸,直奔軍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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