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袤無邊的群山,草樹濃密,三麵環繞著的便是滁州城。


    在距離滁州城城外五裏的地方,馮國用選擇在此處安營紮寨。


    此時,天空已經全黑了下來。


    馮國用心事重重地站在大帳外,透過重重夜色,目光望向滁州的方向,顯得有些憂慮、深沉。


    他輕輕地歎了口氣,望著滁州的方向皺眉不展。


    就在此時。


    馮四七走了過來,他看著馮國用的背影,在離馮國用還有三步遠的位置停了下來。


    馮國用沒有轉身,知曉是馮四七來了。


    “滁州城附近的地勢,都派人查探了嗎?”馮國用淡淡地問道。


    馮四七沒有絲毫猶豫:“弟兄們……已經全都查探過了。”


    “可有什麽新的發現?”馮國用忽將頭轉向馮四七。


    馮四七聞言,眼中閃爍著憤怒:“滁州城的元軍守將池泰,照例是從城牆上拋下百具百姓的屍體。那些屍體上沒有一具是完好的,弟兄們都覺得是元軍將他們身上的肉全都吃了。”


    馮國用心中一緊,雖然也感到極為憤怒,但他強製控製著沒有發作。


    “而且——根據弟兄們的猜測,這些元軍不久後要發瘋了!”馮四七臉上閃過一絲驚懼。


    馮國用瞥了他一眼,“他們是如何個瘋法?”


    馮四七臉上卻遲疑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才迴道:“大人,你知道滁州城裏麵發生過瘟疫嗎?”


    馮國用點了點頭。


    “這滁州,如今裏麵的人,恐怕全都感染了瘟疫,沒有一個沒有感染的。屬下擔心,接下來元軍守將池泰,會把他們全都放出來,到時候,他們能逃離的方向,也會是我們泗州軍治下。若真是如此,則泗州軍治下各地百姓,要遭殃了。”馮四七語調中有些顫抖,望著馮國用的背影說道。


    馮國用眉頭深鎖,嘴裏吐出一口濁氣,“定遠、盱眙、泗洲城他們那邊的神醫,弟兄們派人去請了,這些人還沒有到嗎?”


    馮四七沉默了。


    他有些不敢直視馮國用的眼睛,低著頭,目光躲閃的迴道:“這些人,都是個貪生怕死的。弟兄們還沒說到正事上,讓他們過來幫忙治瘟疫,就說讓他們來這裏。他們死活不同意,說什麽戰場上刀劍無眼,他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醫師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待在後方才能做更多的實事。”


    “一個人都沒有請到嗎?”馮國用平靜地問道。


    馮四七又沉默了。


    馮國用內心感到一陣失望。


    “大人,有一個年輕的醫師,也很有名氣,屬下也已經派人去請他了。”馮四七見到馮國用麵色鬱鬱的模樣,急忙補充道。


    馮國用穩了穩心神,“此人,醫術如何?”


    馮四七迴道:“此人,名王履,在定遠一帶頗有名聲,且為人心善,待百姓很和氣。據下麵的人打探,此人是從高郵府那邊一路行醫,一路訪名山古跡,他還喜歡采摘一些藥草,研製新藥。此外,他醫治病人,如果是貧苦百姓,他並不收一文錢。是以短短時間,才積累些名聲,也有小神醫之稱。”


    馮國用目光閃過一絲異色,“此人,他願意來我們這兒嗎?”


    馮四七笑了笑:“此人,肯定會來。這個屬下能保證。”


    馮國用疑惑地看著馮四七。


    馮四七解釋說:“我親自打聽過,此人對我泗州軍抱有好感。他一直想要見一見泗州軍的將領,按他的意思,他需要很多人治病,是為了研究一些病理而寫一本醫書,而能提供很多人的地方隻有軍中。此外,此人還想見一見我們的將軍,想要向將軍獻言獻策,這個是由定遠那邊的錦衣衛告知的。我猜,錦衣衛已經將此人的信息,呈給將軍看了吧!”


    馮國用輕點下頭:“此人,倒是聽上去不錯,比那些負有神醫之名,更有醫師的慈悲與憫人的胸襟。若是此人到了,我也想見一見他,好摸清一些他的底細。”


    ”滁州的瘟疫,可不是那麽容易應對的。說到這裏,軍中感染的十幾個士兵,全都被隔離了嗎?”馮國用話語忽然一轉,目光看向馮四七。


    馮四七:“已經都隔離了,而且被感染的十幾個士兵為了不連累到其他人,自動圈出一塊地方,他們便在裏麵待著。按他們的意思,他們都想親眼目睹滁州被攻下,等滁州攻下後,他們說會自我了結性命,絕不拖累將軍,以及整個泗州軍的弟兄。”


    馮國用聽得心神一慟,狠狠地看了一眼滁州的方向:“滁州,我馮國用一定要將它拿下,這池泰若是不刮了他,對不住這些弟兄的深明大義。馮四七,這些弟兄都是好樣的,你幫我帶幾句話給他們。”


    馮四七望著馮國用,馮國用也看著馮四七。


    “首先,告訴弟兄們,我馮國用肯定不會放棄他們的。讓他們稍安勿躁,等那個王履來了,就讓他去試一試治一下,如果能治好,自然是皆大歡喜。”


    “其次,如果不能治好,你幫我傳話給他們,我會把他們的名字都寫在陣亡的弟兄名單上,他們肯定會上英靈碑的,將軍也不會虧待他們家人的。”


    “最後,真治不好的話,如果可以,到時候我會安排他們執行一次兇險的任務。隻要完成這個任務,將來滁州拿下後,功勞簿上必有他們厚厚的一筆。身為我泗州軍好男兒,豈能如此這般了結性命?即便是死,也要死的轟轟烈烈,這樣以後老子在他們兒子麵前,也就可以往大的吹噓他們的戰績,讓他們的兒子都知道他們有個英雄的爹!”


    聽到馮國用的這些話,馮四七望著馮國用的背影,在他眼中,那個自小跟他一起成長的夥伴,突然變得有些高大了起來,他的眼眶有些紅紅的,甕聲應道:“是,屬下一定將此話帶到。這些弟兄肯定會答應的。”


    馮國用沒有迴應,沉默地看著黑夜,看向黑夜中遠處的滁州城,目光裏散發著幽冷的寒光。


    馮四七向馮國用躬身行了一禮後,便匆匆離去。


    “滁州易守難攻,實在不行,我便親自帶著弟兄直接強攻滁州。”馮國用麵色凝重地喃喃道。


    夜,越發地深了。


    馮國用抬起頭,望向夜空。


    此時的夜空,一輪皎潔的月亮,被幾塊黑雲擋住了一部分,呈現著的是烏深的陰影,仿佛是被印上一般,無計消除。


    馮國用的心情,正如此般所見。


    滁州,成了他的一塊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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