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逃不了。


    她在跟程少華纏綿時,可以忘記自己。獲得沉睡時,也能忘記過去,每次歡愛都累到不作惡夢,也不會失眠想著血腥迴憶。


    可是,醒來後,哀傷記憶,如影隨形。


    她想起妹妹,也想起王仕英。


    昨夜,當王仕英以痛苦的嗓音,喊她的名。她低頭,不敢麵對他。她慚愧內疚,沒臉見他。


    房門推開,程少華端著托盤進來,一群貓兒跟著溜進房。小家夥們闖進來,打斷徐瀞遠的思緒,把她從記憶裏喚迴真實世界。


    那些貓兒,有的跳上床湊熱鬧,有的跳上桌子,有的去扒衣櫃門。小華呢?立刻溜上床,鑽到徐瀞遠懷裏,逗得她笑了。


    「吃早餐了。」程少華說。


    徐瀞遠看著程少華,他穿著簡單的休閑服。


    灰色t恤,白色麻料長褲,軟布料貼身,襯著他高挑強健的身形。濃眉一對,黑眸深邃,顴骨性格如刀雕塑,下巴淡青色新生胡髭,胸膛寬廣,行動時手臂肌肉隨之起伏,他真是好看——


    她舔了舔下唇,好像更餓了。尷尬地想,她真是墮落,人生愁苦,她竟淪落到要藉男色逃避痛楚。是否太下流?


    當他將托盤放置她身邊床上,她聞到他臉龐刮胡水的清新氣味,還聞到幹淨的男性賀爾蒙氣息。他真好聞……她下腹抽緊,一陣暖。


    這裏……快要變成她的遊樂場,避難所,還是觀光區?她驚覺到,她越來越喜歡窩在這房間裏。都怪他把她伺候得太好,她好似變成他豢養的小獸。


    徐瀞遠拿起托盤,盤坐著,將托盤置腿上。先端起他衝好的英國早餐茶,紅褐茶湯,白色瓷杯。捧起杯子啜一口,潤潤喉。放下杯子,拿起煎得鬆綿綿,滿是蛋香的法式吐司,輕咬一口,心底讚歎,好吃啊。


    每次在這兒過夜的早晨,他總是做這些早餐給她吃。


    徐瀞遠默默啃著吐司,想起程少華第一次做這個給她吃的那天早晨。


    他很自負地說:「這是我最拿手的早餐……英國早餐茶,法式吐司。雖然作法簡單,材料單純,但是,我保證你在外麵早餐店吃不到這種口味。」接著他說了足足十分鍾,關於早餐茶的衝泡方式,用哪一牌茶葉,要放多少克茶葉,加多少水,水溫要幾度,要用哪一家礦泉水沸騰後來衝泡……


    「……然後,才會做出這一杯,簡單但其實非常不簡單的早餐茶。」


    聽完時,她翻白眼,覺得他落落長的講解很多餘,這樣講究太過分。可是她喝了,很讚歎。


    過去喝過很多茶包,從事設計工作時,到業主家開會,參加各種晚會,什麽茶沒喝過?但……程少華確實有本事臭屁。


    他泡的早餐茶,香氣濃鬱,茶味溫純,不澀口,早晨醒來,喉嚨幹渴,這溫潤的茶湯入腹,心都軟綿綿了,口腹立刻芳香起來。


    徐瀞遠總在他這兒,身體被他的愛撫喂飽飽,肚子也被他養飽飽。美男美食,安適舒服。她怎舍得不好好利用他?她貪婪地享用,心中滿足,卻一次也吝於讚美。


    「怎樣?」程少華問。「好吃吧?」


    「餓了什麽都好吃。」


    「形容一下啊,我做的吐司跟外麵比有什麽差別?我衝的茶呢?跟你外麵喝的有什麽不同?」


    「我又不是作家,不會形容。」她放下空茶杯,伸個懶腰,舒爽了,起身走人。


    「我迴去了。」她進浴室衝澡,聽見程少華在外麵說——


    「我們去看早場電影,你今天不是放假?」


    「我沒興趣。」


    「還是我們上陽明山走走,中午在那邊吃野菜,下午泡溫泉——」


    「你去,我想迴家了。」


    「徐瀞遠——」程少華凜著臉,站在廁所門外。「我們幾乎不在外麵約會——」他對這樣的交往感到困惑,這算戀人?


    約會時幾乎都在床上,偶爾吃頓晚餐,她無心享用,總是要快快走。戀人之間,除了肉體交歡,總該還有別的交流吧?


    廁所內,徐瀞遠將衣服穿好,青色t恤,白色牛仔褲。她沉默地對著鏡子,吹整頭發,對他的問題沒迴應。


    程少華安靜一會兒,問她。「你怕跟我在一起被誰看見嗎?」像昨晚那樣?「不是。」徐瀞遠開門出來。


    「昨晚那個人是誰?」


    「朋友。」


    「什麽朋友?」


    「問這麽多幹嘛?」


    是啊,程少華很嘔,他幾時成了這樣婆媽的男人?


    但……他握住她的手。「我們在交往,想多了解彼此是正常的。」


    「我就不會問你一些有的沒的——」她抽手,脫離他的掌心。


    他們看著彼此,氣氛有點緊張。


    程少華說:「你可以問我任何事,我會老實迴答。」


    他很坦然,但她隻是笑,雲淡風輕的微笑,然後她搖搖頭。


    「我沒什麽要問你的——我走了。」


    「我送你。」


    「不用,今天我想自己散散步——」


    她想靜一靜,她要冷靜冷靜。這男人好像正在滲透她的什麽,她變得軟弱無力,變得意誌薄弱,她發現她想複仇的心在動搖,當她感覺到類似活著真好真快樂的念頭時,另一個尖銳的痛就會刺激心坎。


    你忘了妹妹嗎?


    甄宜因為你慘死,你竟可以活得這麽爽,你對嗎?


    不能這樣,不要讓程少華在她世界更壯大了,這很可怕。


    徐瀞遠推開房門走出去。


    「等我一下,我拿個東西,順便載你迴去。」程少華急道。


    徐瀞遠一走出房間,就看見郭馥麗坐在客廳,端著一碗麥片吃。她一臉邋遢,穿著睡衣。坐在她旁邊的,是她姐郭莞鈺。


    郭莞鈺是精心打扮過了,她穿著一襲貴氣典雅的藏藍色套裝,玲瓏有致的身形宛如模特兒,完美無瑕的淡妝,隱約散發著高雅的香水味。


    她坐在那兒,美麗得教人無法忽視她的存在。她像荷花,開在初夏早晨,高貴迷人。


    徐瀞遠不禁想,這樣美的人兒,程少華怎麽可能放過?


    郭馥麗瞥房東一眼,訕訕道:「早啊,你又來了喔,嗬嗬。」有點好笑,房東常來自己的房子過夜,房租不打折真太對不起人了。


    郭莞鈺看徐瀞遠一眼,一閃即逝的輕蔑眼色,夠讓徐瀞遠感受到,這女人對她的不屑。無所謂,徐瀞遠也不在乎。她穿鞋,走人。


    程少華拿鑰匙追出來,正好見徐瀞遠掩門,走了。


    這家夥,每次見麵猴急地跟他歡愛,可每次道別,又瀟灑得近乎無情。


    門一關上,郭馥麗就發作了。


    她忍不住嘖嘖嘖地損程少華。「這是縱欲縱欲啊——」又朝他扔抱枕。「拜托你去裝個隔音海綿,整晚嗯嗯啊啊讓不讓人睡啊?」


    「你聽得到?」


    「不隻我,隔壁的隔壁樓上的樓上,樓下到地下室整條街都聽到。」


    她就是愛誇張。程少華說:「我很英勇也不是一、兩天了,可憐你了,你很羨慕吧?」


    「要不要吃早餐?」郭馥麗手握著碗,作勢要砸他。


    「早啊。」他哈哈笑,跟郭莞鈺打招唿。


    郭莞鈺微笑。「不早嘍。」


    郭馥麗說:「我姐昨晚就來啦,睡在我房裏,我們徹夜聽你們嗯嗯啊啊的,好下流」


    「是,你最上流,你是上流社會,我在下流不知道有多快樂。」程少華在她們旁邊坐下,攤開報紙,長腿擱在茶幾上,大爺看報了。


    郭馥麗邊自麥片吃,邊研究他。「程少華,你看見我在吃什麽嗎?」


    「麥片啊,」他湊過來,惡一聲。「糨糊似的,我不吃這種東西。」


    「你以為我愛吃?你太過分了,整個廚房都是法式吐司的香氣,你要做早餐,就不會順便幫你的好室友做一份嗎?晚上嗯嗯啊啊擾人清夢,早上又香噴噴把人弄醒,結果吃不到,你不覺得你對我太殘忍嗎?」


    「不覺得。」他聳聳肩。「我的招牌早餐隻做給我的女人吃,那是慰勞,你懂嗎?慰勞她昨夜那麽——」


    「停,不想聽你跟房東的閨房秘辛。」


    「哈。可惜了,你聽了肯定也能滋潤到。」


    郭莞鈺問他。「聽小郭說你煎的法式吐司一流的,哪天也讓我嚐嚐看嘛!」


    「欸,你這樣說,有挑逗我的嫌疑喔。」他眨眨眼,笑了。


    「會嗎?」郭莞鈺臉紅。


    郭馥麗呸道:「他意思是說,想吃他煎的吐司除非是跟他睡——程少華你甭作夢,我姐冰清玉潔,她看不上你。她是女神,你是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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