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見過如此龐大與瘋狂的建築:它的誕生就像是一群早已超脫了生死的荒誕神靈,用如今的文明所難以想象的方式,塑造出了一個毫無用處的偉大笑話,用來點綴自己永恆的無趣歲月。”


    “在見到它之前,連我自己都會嘲笑這種毫無意義的感慨,但是此時此刻,我卻不得不用這樣的話語來形容我所見到的一切。”


    “這是神跡,這絕不是凡人所能締造的瘋狂:盡管帝國真理此時依舊在我的心頭跳動,但是在活生生的現實麵前,我會讓它暫時地讓位於物理學無法解釋的偉大。”


    “我們所發現的這個建築違背了一切的物理學和社會學,我難以想象是怎樣強大且空虛的種族,會集中起如此規模的科技與力量,從而違背一切物理法則,讓它們的造物在千萬年後依舊可以扭曲我們的世界觀,震撼我們的心靈。”


    “而創造出這一切的種族,那個幸好早已消失的帝國,它們的力量也許已經摸到了被凡人稱之為神明的疆域,又或者,它們已經能夠憑借著科技與底蘊,與神明並肩。”


    “所幸,他們消失了,消失在了銀河係那日複一日的浪濤之中,希望他們永遠也不會歸來,聲索自己往日的霸權。”


    “否則,那可能會是一場比整個大遠征都要更為恐怖的浩劫。”


    筆尖停頓,科爾特斯隨即抬起了頭,充滿敬畏地看了一眼那在遙遠天際線上的龐然大物:他在敬畏那個存在,那是一個生物,一個後來者,對於古老奇跡所發自本能的崇拜,即使是被人類之主刻進了基因之中的,對於所有異形生物的天生仇恨,也無法衝淡這股對於異形造物之偉大的無盡感慨。


    而在他的視野盡頭,在所有人前進的終點,那個足以衝破天生仇恨的古老造物,那個名為【耶門伽星空巨石碑】的存在,就傲然地屹立在它千萬年來的王座上,沉默地接見著又一批渺小的訪客。


    在最終抵達這個名為阿提拉的蠻荒星係之前,科爾特斯一場不落地參加了第二軍團之主所召開的每一次聯合會議,他們曾真切地擔憂過他們所要尋找的那個造物可能無比的神秘,無比的隱晦,被埋藏在需要千百年才能探索完畢的無盡虛空之中:可就在他們駛入了阿提拉星係軌道的那一刻,他們就發現了這種擔憂是多麽的可笑。


    【耶門伽星空巨石碑】就屹立在那裏,屹立在整個阿提拉星係最龐大的世界上,屹立在一堆古怪的無光金屬之中,它距離那個早在黃金時代就已經被人類殖民的阿提拉星隔了半個星係,這成為了它一直沒有被發現的理由。


    巨石碑就在那裏,它是如此的龐大,完全就是字麵意思上的高聳入雲,而根據科爾特斯第一眼的判斷,它甚至比人類已知的任何一座巢都都要龐大,廣闊到足以容納數個軍團的地基深深地紮入它腳下的無光金屬之中,而巨石碑的頂端更是一路延伸到了大氣層,甚至能夠接觸到那些飛的夠低的戰艦。


    第二軍團的風暴鳥們充滿戒備地落在了距離巨石碑相對遙遠的地方,因為圍繞著這個龐大的遠古奇跡的,是一座看起來早已死寂千百年的古城,其中的狹窄與精妙布局根本不適合大規模的停降,五千名阿斯塔特戰士在留下了最低限度的艦船守備後,便跟隨著他們的基因之母,一起緩緩地走進了這座死寂的遠古迴響之中。


    在那些由最古怪的,如同陵墓一般的房間與小型石碑所組成的迷宮中探索,是一件比想象中要更為困難的事情,在虛空中沉睡了無數年的綠色符文就仿佛擁有著自己的生命一般,閃爍著一種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光芒,那些最外圍的戰士一直在狐疑地四處搜索,因為他們總覺得受到了某種監視。


    按照常理,這種疑神疑鬼的問題往往可以依賴於基因之母或者其他智庫的出手,但是這一次的情況卻更為複雜一些:自從進入了迷宮以來,無論是始終保持著嚴肅麵容的摩根,還是隨行的少量破曉者智庫,都感受到了一種難以明狀的壓抑感,在不斷削弱他們的力量,來自於靈魂之海的羈絆在不可思議地減弱,讓所有靈能者的腦海都陷入了一種低沉的混亂。


    在發現這種情況並非是單獨的特例之後,幾名阿斯塔特連長迅速達成了一致,找到了始終位處於隊伍最前端的基因原體。


    “大人,您必須立即停下這次探索,這座城市有古怪,我們不應該在如此未知的情況下繼續前行,這極有可能會導致不必要的傷亡。”


    鏗鏘有力的諫言甚至跨過了基因原體與阿斯塔特戰士之間的崇拜圍欄,而在老近衛軍漠然的注視之下,這句足以在鋼鐵勇士中掀起血難的話語,隻是讓一直沉默的阿瓦隆之主稍稍抬頭,有些不死心地看向了近在咫尺的巨石碑。


    【最多再有五分鍾,我們就將抵達那裏了。】


    “的確是這樣,大人,但是請恕我直言,在沒有足夠偵查的情況下進入這座明顯暗藏玄機的古代城市是非常危險的行為,您完全可以先行在這裏等待,等待我們進入進行一次偵查活動。”


    “又或者,我們可以暫停這次行動,先離開這裏,在阿提拉星補充物資與補給,同時召喚附近宙域的那些連隊,以更充足的準備對這裏進行二次探索。”


    “五千人還是太少了,為了您的安全,我們最起碼需要一萬人。”


    在德高望重的巴亞爾第一個出言勸阻之後,科爾特斯、赫克特與其他的幾名連長也相繼發話,所有人都在為了基因原體和智庫們的集體低迷而感到不安:尤其是他們的基因之母很明顯受到了這個詭異地方的影響,她一貫的清冷邏輯似乎正在變得混亂。


    但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基因原體與阿斯塔特戰士之間的差距體現了出來:軍團之主隻是繼續保持著一種低沉,在又觀望了一會兒遠方的巨石碑後,摩根做出了判斷。


    【我的基因之父已經抵達了奧林匹亞星係附近,我沒有更多的時間用來第二次探索:命令全員保持戰備狀態,隨時準備戰鬥,我們繼續前進,完成這次探索。】


    在這一刻,往日隻在破曉者們身上才會出現的執拗和探索欲望終於在他們的基因之母身上漸漸地浮現了出來,魯莽與謹慎並行的態度加上源自血脈的權威,讓阿斯塔特們隻能低下頭,俯首於基因原體最終的命令。


    再怎麽說,他們也隻是阿斯塔特戰士,最真切的諫言也必須屈服於自己基因原體那突兀的頑固:但即便如此,有些事情還是必要的。


    科爾特斯向前一步。


    “大人,根據您的命令,我們攜帶了密庫中的那些便攜品,其中就是一款可以無視任何阻礙的傳送信標,是黃金時代的遺物:請你帶著它,一旦有任何問題,請第一時間啟動信標。”


    【……這似乎更像是某種臨陣脫逃,科爾特斯。】


    “隻是必要的準備。”


    基因原體沉默了一下,她似乎在內心中做著一個選擇,不過片刻之後,一種對於子嗣的妥協就勝過了她內心中本就寥寥無幾的所謂尊嚴,第二軍團之主輕巧地把那個與手鐲無異的特殊傳動信標緊握在了手中,無聲的向自己的子嗣做出了會臨陣脫逃的許諾。


    【我同意了,繼續前進。】


    摩根揮了揮手,隨意地下達了這個命令,此時,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已經被眼前這座宏偉且光滑到不可思議的建築所吸引走了,在她的內心之中,一種最為強烈的預感在不斷地鳴響:在這座散發著沉默與危險氣息的古老遺跡中,有著她所需要的東西。


    也許是知識,又也許是更為重要的……秘密。


    她要得到它……一定。


    不知不覺間,在她邁入了這座靜謐鬼城的時候,這樣的心思就牢牢地占據了她的心頭,成為了她一時的渴望。


    ——————


    基因原體最終帶著老近衛軍全員和四個連隊進入了耶門伽巨石碑之中,而以赫克特和迪爾姆德為首的其餘六個連隊,則是把守著原體進入的大門,頗為嚴肅地開始打造起了一連串的防禦工事。


    雖然沒有任何建材,但是碉樓林立的死城本就無比適合作為防守的要塞,更不用說耶門伽巨石碑的入口還是一座高台,三千名破曉者四處散開,很快就摸索出了一條大體的防線,赫克特和迪爾姆德親自守在那座數十米高的大門之前,在他們身後的高大走廊中,影影綽綽有著幾位破曉者的身影,彼此之間都能夠清楚地互相眺望與通告,來避免任何緊急事態的發生。


    但盡管如此,連長們依舊認為這有些不太保險。


    “我們應該攜帶更多的重型裝備一起前來的。”


    指著高台前的空白區域,第三十三連的連長迪爾姆德有些不甘地低聲抱怨。


    “看看那裏,無險可守,也許我們應該唿叫幾家風暴鳥,讓它們運幾輛戰爭引擎過來,或者是防空火炮也可以。”


    赫克特深有同感,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風暴鳥無法靠近這裏,地形複雜是一方麵,這裏的奇怪磁場似乎也在幹擾著風暴鳥的運作,強行闖入有墜落的風險。”


    “的確如此……”


    迪爾姆德皺著眉頭,他那宛如天神一般俊美的容貌現在陷入了淡淡的焦慮之中,那是一種被環境帶來的痛苦:伴隨著他們最終抵達了耶門伽巨石碑的麵前,不僅僅是靈能者們,所有的破曉者都感受到了一種靈魂方麵的壓抑,讓他們渾身上下變得很不自在。


    “你說,真的會有人在這種條件下生存麽?這座古代遺跡顯然有著日常生活的痕跡,可是這種壓抑感也是同時存在的。”


    “我也不清楚……可能他們是一群沒有靈魂的物種?”


    “憎惡智能?”


    “有可能。”


    閑散碎語伴隨著通訊頻道中的一句唿喊而告終,兩位連長齊齊皺起眉頭,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如此模糊的通訊話語了。


    “你們應該過來一趟,大人,這裏有一個奇怪的東西。”


    兩位連長互相看了一眼,在短暫的無聲交流之後,赫克特拿起了自己的大劍,快步地走向了事情發生的地點:雖然那個通訊聲音模糊無比,但他還是能聽出來,那是一名第二十三連的戰士。


    高大無比的阿斯塔特戰士迅速跨過了正在進行準備的戰友,他敏感的發現目之所及的每個人都有著一種壓抑帶來的低沉,就像是他們的武器一樣,在無形中變得有些黯淡無光。


    ……不過倒也不是全部。


    最起碼,赫克特手中這把散發著幽綠色光芒的大劍,就在不斷地微微顫抖著,仿佛陷入了一種極為興奮的狀態。


    他沒敢把這個事情告訴他人。


    十幾分鍾後,赫克特便來到了事發地,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戰鬥兄弟口中的【奇怪東西】:那是一扇古怪的門扉,看起來足足有幾十米高,那就像是一麵鏡子,不過鏡麵呈現出一種湖泊一般的波動感。


    處於本能,赫克特覺得那是一種通道的出入口,或者是別的什麽類似的東西,這讓他的警惕心很快就高聲鳴叫了起來。


    恰好,第一批研究這個奇異造物的阿斯塔特戰士剛剛完成了自己的觀察,在看到赫克特的到來,便一邊揮著手,一邊向他走來。


    是薩列裏,赫克特還是小隊長時就並肩作戰的戰友,也是一位前途無限的智庫。


    “赫克特,快過來看看!這可是一個價值無限的古董!”


    “那是什麽?”


    赫克特與自己的好友還有一段距離,他一邊高喊,一邊開始加快了速度,穿過麵前的建築陰影。


    “我還不清楚。”


    薩列裏的唿喊在冰冷的城市之中遊蕩,仿佛洪亮了不少。


    “但是我可以確定,這似乎是一種類似於傳送門的裝置,你知道這種裝置的價值的,赫克特,我們應該立刻通知原體。”


    “再通知之前,你最好再檢查幾遍,薩列裏。”


    “放心,我剛剛……”


    話音未落,一聲最為刺耳的尖叫突然洞穿了赫克特的耳膜,摩根的驕子迅速睜大了眼睛,而他的視野則是無情地捕捉到了遠方所發生的一幕。


    薩列裏站在那裏,維持著一個招手的姿態,宛如一個失去了靈魂的魔偶一般,他搖搖晃晃著,再甩動了兩下胳膊後,轟然倒地。


    他的頭顱已經被一顆不知從何而來的子彈,打的稀碎。


    赫克特瞪大了眼睛,有那麽一秒鍾,他似乎陷入了一種難以接受現實的驚愕:直到一種毛骨悚然的危險氣息將他迅速喚醒。


    跟隨著本能的指引,摩根之子狼狽的滾到了一邊,滾到了他剛剛踏入的建築陰影之外,而在他上一刻站立的地方,一道足以在同時收割他性命的致命光芒在暗影中一閃而過,赫克特的眼角捕捉到了那個迅速出現,又迅速消失的暗影襲擊者:那是一個他無法形容的可怕生物,全身漆黑如夜,白發如雪,麵部是一團模糊的陰影、身披寥寥幾片人皮和發亮的幽綠符文。


    那是什麽?


    它去哪了?


    赫克特沒時間想這些,因為就在他狼狽起身的那一刻,他才赫然發現原本平靜的死城突然被一股極致的瘋狂與混亂所襲擊,耳邊到處都是戰鬥兄弟的緊急唿喊,還有刺耳到讓人抓狂的破空聲。


    在陰影中,在建築裏,在那些他們曾經反複檢查的地方,一大批麵色妖異的襲擊者與他們的可怕兵器就像是憑空捏造而來的一樣,瞬間遍布了摩根之子四周那缺少防護的每一寸天空。


    敵襲!


    警鍾在赫克特心中敲響,隨之而來的就是一大塊陰影瞬間拂過了他的頭頂,赫克特看的清楚:那是十幾架從那台詭異大門中出現的戰鬥飛艇,它們裝載著幾十名瘋狂大笑的異形,用鋒利的刃鰭以及鋸齒狀龍骨,在轉瞬間就奪走了大門旁邊幾名阿斯塔特的性命。


    這可怕的空中蹂躪者迅速向赫克特撲來,卻被擁有著驚人肉體的摩根驕子勉強躲過,它們似乎也並不在意這種事情,隻是在一連串懊惱與奚落的笑聲中,撲向了已經響起無數槍聲的耶門伽巨石碑。


    而在它的身後,越來越多同樣可怕的施虐狂爭先恐後地湧入到了現實宇宙中來:十幾架各式的戰鬥機和更多的摩托飛艇從那被稱為網道的大門中魚貫而出,上麵載滿了渴望著獲得第一批鮮血的亡命之徒們,而在接連不斷的陰影中,那些黑膚白發的,名為曼德拉的殺手神出鬼沒,在幾十處地點同時發動了可怕的襲擊。


    天災與刃翼鴉並肩而來,在轉瞬間就將戰火燃燒到了所有的防守者頭上,而在他們身後,揮舞皮鞭的馴獸師嗬斥著自己的以太獵犬和烏古爾怪獸,撕裂了他們所隱藏其中的亞緯度。


    宛如大猩猩與蝙蝠和蝙蝠混合體的利爪恐魔被釋放了出來,與它一同咆哮的還有幾頭血伶人最新的驕傲作物,而在這些狂叫著向前衝鋒的怪物身後,全副武裝的夢魘劍士走出了網道,開始尋覓起了屬於自己的對手。


    而直到他們,而直到來自於噩夢之城科摩羅的百般怪物,通通浮現在了可悲的現實宇宙之中後,真正的大軍才從網道中陸續走出,沿著赫克特慌忙後撤的道路,開始了自己的歡唿與起舞。


    巫靈教派的女王,莉莉絲—赫斯佩拉絲,率領著她所統治的紛爭教派的精銳力量,以及來自於其他數個巫靈教派的巫靈、魅魔、塞壬和海卡崔斯血腥新娘,從容地踏過了網道的邊疆,她們不屑於已經發生的禍患,她們知道她們的獵物已經進入了耶門伽巨石碑。


    她無處可逃。


    莉莉絲勾起了唇角,這足以科摩羅沉淪的笑容昭示著一場偉大表達的開始,伴隨著巫靈女王第一個邁開了自己的舞步,所有的巫靈與魅魔中便在充斥著神聖藝術感的節奏之中,衝向了自己的對手。


    而伴隨著這最後一支部隊的加入,惡意最終顯露在了摩根之子的麵前:一支大軍,一支來自於科摩羅的大軍,一支由黑暗艾達的大量精銳所高唱的大軍。


    超過一千名遠古帝國的遺民從他們所為之驕傲的網道和藏匿之處殺出,考驗著破曉者們的實力與勇氣,他們與生俱來的可怕欲望訴說著失敗者的悲慘下場,也訴說著這場伏擊作戰的唯一結局。


    那就是痛苦。


    無論是誰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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