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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森撫摸著自己左臂的盔甲,他的麵色就如同暴雨後的深林一般陰鬱可怖。


    那副彰顯著第一軍團的劍與翼的標誌已經被一道過於明顯的傷疤所徹底撕裂,就宛如一隻蒼鷹用自己的銳爪粗暴地劃出了這道金屬的傷口,洋洋得意地炫耀著自己得手的一擊。


    這是基因原體那副黑色盔甲上唯一的一道裂痕,而剩餘的地方無非就是一些發暗的刮擦,隻是損失了零星的漆點,但就是這道發白的痕跡,在純黑色的盔甲上顯得無比的刺眼,讓任何人在第一眼都能輕而易舉地觀察到它。


    黑中之白,甚至比白中之黑更為紮眼,更為醒目。


    第一軍團的基因原體不斷的觀察著這道粗暴的裂縫,他的視線也隨之變得愈發地陰沉,即使當他看到那個凡人她的模樣如今看起來異常的淒慘,從嘴角與耳垂不斷滴落著因為靈能過載而流出的鮮血的時候,這低沉的視線也沒有變得具有任何勝利感。


    莊森很確定,在那一瞬間,他並沒有放鬆警惕。


    當他警告了這個有些冒犯的凡人,並開始了又一輪的訓練之後,他就沒有再放鬆哪怕一星半點的警惕,也沒有摒棄任何一個足以獲得勝利的手段除了直接把利劍橫在那個凡人的脖頸上。


    但盡管如此,但盡管他的確在拚盡全力的閃避與感知,摩根用靈能所編織的羅網依舊將他的活動空間逐漸的收縮、擠壓,直到由一簇火光所凝聚而成的靈能鋒芒終於固定了基因原體的所在,留下了這道幾乎擊碎了整個精工動力甲肩甲的傷口。


    莊森仔細地迴憶著那一個瞬間,不厭其煩地將它拆開,再一點點地揉捏,一寸寸地分析,但最終,他還是得出了那個結論。


    在那種條件下,他的確沒有讓自己能夠毫發無傷的手段。


    要麽衝進那密不透風的靈能羅網中,要麽就隻能在那道靈能衝擊的威脅之下,用最具有防禦力的肩甲來抵擋這一擊,將可能性交給裝備,而不是自己的力量。


    基因原體引以為傲的速度與反應,在用靈能所編織而成的荊棘羅網麵前,竟顯露出了一種別樣的蒼白和無能為力。


    那一秒,似乎是一個死局。


    在得出了這個結論之後,基因原體的麵色變得愈發陰沉。


    盡管過去的兩個泰拉標準時裏,他在足以毀滅數千名阿斯塔特戰士的天羅地網中閑庭信步,盡管他每一分鍾都有無數個機會可以抹掉摩根那漂亮的雪白脖頸,以絕對的勝利者自居,但是僅僅是這一個避無可避的一瞬間,就足以讓莊森所有傲慢與勝利的感覺灰飛煙滅。


    他甚至認為自己輸了,某種層麵上。


    這讓他的氣息甚至變得有些危險與可怕。


    但莊森並沒有執著於這一點,他並不是佩圖拉博,他不會因為踩中雨後的水坑而濺到泥點便勃然大怒,基因原體頗為理性地吞下了自己的微小失敗,並開始思考起了那些真正重要的事情。


    基因原體抬起頭,環視了一眼四周,此時的競技場已經徹底成為了一片廢墟,靈能的餘震、劍氣的波濤、甚至是基因原體本人的狂暴氣息在過去的兩個泰拉標準時裏來迴蹂躪著這個可憐的空間,那些用來固定與維護的反靈能設置早就已經被震得粉身碎骨,聲波與氣浪在無數個走廊與房間中迴響,引得無數的暗黑天使側目。


    但即便如此,莊森還是找到了一塊尚且完好的區域,那是一個在競技場邊緣,還能坐人的觀眾席位。


    他走了過去,伸出手,抹平了上麵的灰燼與碎石,然後指了指,示意摩根過來。


    銀發的凡人女官顯然在剛才的訓練中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她步履艱難地走著,腳步一直拖在地麵上,從她的眼眶、嘴角與耳廓都可以看見剛剛幹涸的血跡,那是過度壓榨靈能的結果。


    比起來時的光鮮亮麗,現在的摩根可以說是有些衣冠不整。


    她原本穿著一件淺銀灰色的及膝風衣,有著緊束的要帶和從容的褶皺,搭配著白色長褲與一如既往的純黑色長筒馬靴,有些蒼白的脖頸則是用一條藏藍色的圍巾略顯無心地包裹著,隻能在隱隱約約間看到幾絲雪膩。


    摩根甚至在自己風衣的兜口中別著一副墨鏡,以備不時之需。


    而這一切,已經是兩個泰拉標準時之前的事情了。


    曾經被特意布置在風衣袖口與腰際的褶皺已經被徹底的打亂,領子上如今點綴著一滴滴暗紅色的血跡,徹底的髒了,而那條圍巾的一角也已經被不知道哪一道氣浪活生生地削去,無影無蹤,現在正軟趴趴地癱在胸口,宛如一條被斬去了頭顱的毒蛇。


    莊森的確不會用劍指摩根的方式來贏得這場訓練,但是這並不代表他的無數劍芒中不會有那麽一兩股拂麵而過如何幹擾靈能者的施法一直是【幹掉靈能者】這門學科中的重要研究項目,基因原體顯然也深諳此道,僅僅是看似隨意地一次揮擊,就足以讓摩根的絞殺之陣在瞬間變成破綻百出的可笑物件。


    在最開始,莊森隻是安靜,但又過了幾分鍾,在發現摩根的身影距離座位看起來還是有些遙遙無期之後,基因原體幹脆徑直走了過去,抓住了摩根的一條胳膊,把她拎在了半空中,大踏步了幾下,將其一把按在了座位之上。


    摩根感受著肩膀傳來有些撕裂的輕痛,她略微撇過頭,隻看見莊森的另一隻手始終緊握著他的那把大劍。


    基因原體站在她的麵前,宛如一座投下了無盡陰影的巍峨雄山。


    他指了指肩甲上的疤痕,也沒有什麽不願意麵對的樣子。


    “這樣的攻擊,是一個偶然,還是經過重重計算的結果。”


    莊森的問詢傳來,而摩根隻是抿嘴,露出一個微笑。


    她並沒有立即迴答,隻是略微低著頭,緩慢地唿吸著,調整著自己的氣息,直到莊森本就緊皺的眉頭又深了一絲。


    【兩者都是,閣下。】


    這個迴答並沒有讓基因原體的緊皺眉頭有一星半點的鬆緩。


    “不要打啞謎,說的清楚一些。”


    【我說的很清楚,閣下,兩者都是。】


    【你可以說是偶然,因為像這種步步為營的絞殺羅網,我也是第一次使用,會出現什麽效果也是無法預測的。】


    【但是……】


    她又沉重地唿吸了一下,基因原體的視線伴隨著她的唿吸和語氣而略微移動著。


    【這也是一定會發生的必然,因為當你選擇這樣一個訓練場地的時候,就注定了我隻會選擇這個並不熟悉的方法,因為這是我唯一能夠在這裏與你對抗的方法。】


    莊森抬起頭。


    他聽出了那些弦外之音。


    “伱沒有用全力。”


    摩根慢慢的抬起手指,點了點自己眼角的血跡,莊森看著那些蒼白麵頰上的猩紅細流,還有那勾起的笑容。


    他麵色緊繃。


    【這些血跡,閣下,它們的出現是因為我在壓抑自己的靈能,而不是因為我在過載自己的力量。】


    話音剛落,一股冰冷的氣旋便在基因原體的周邊炸裂開來,化作一股又一股足以靈魂感到寒意的酷烈風暴。


    “我,命令過你……用全力。”


    【是的,閣下,你命令過。】


    “但是你在違反這個命令。”


    【不,閣下,我並沒有違反。】


    她還在笑,盡管莊森的劍鋒看起來在下一秒就要親吻她的脖頸。


    “這一次,你可以解釋。”


    【如果你真的要我的全力,那麽事情的走向會很糟糕。】


    摩根偏著頭,身子向後靠著,散發出一股疲憊與懶散相結合的氣息。


    【我當然可以用盡全力,讓自己的每一絲力量都在戰鬥中迸發,但這樣的後果是無法想象的,最起碼,無敵理性號是無法在這樣的爆發中生還的,它的反應堆會在我的靈能尖嘯中爆炸,將整條戰艦與數千名暗黑天使一起卷入虛空的裂隙之中。】


    【請不要低估一名aph的絕望掙紮,也不要高估那些反靈能的設備,如果它們真的百試百靈,靈能者也不會成為一種夢魘了。】


    【我的確執行了你的命令,閣下。】


    【在情況所允許的範圍裏,我的確盡了我的全力。】


    莊森低著頭,他的碧綠色瞳孔被金色的長發所遮掩,劍刃在金屬的廢墟地板上拖出了刺耳的火星摩擦聲。


    “下一次,在開始之前告訴我,不要耍你的小聰明。”


    “我的容忍隻有一次。”


    【當然,閣下。】


    摩根重新挺起了腰板,溫順的點著頭,這一次,她是認真的。


    就像莊森同樣是認真的。


    基因原體又沉默了一會兒,就仿佛在等待摩根的休息。


    “現在……”


    “告訴我,你的【全力】。”


    【遵命,閣下。】


    ——————


    【你有沒有想過呢,在真正的戰鬥中,靈能者比起揮舞刀劍的阿斯塔特戰士,具體來說,又強在哪裏?】


    【力量?其實這沒有那麽重要的意義,在決鬥之中,足以切斷敵人脖頸的力量便綽綽有餘了,更多的力量雖然並不是一件壞事,但也並不會去對一場決鬥有什麽本質上的影響。】


    【專注?這一方麵甚至有可能是靈能者更為吃虧,亞空間中的低語一直在折磨著每一名涉及靈能力量的人物,事實上,一名能夠完全專注的靈能者,幾乎是一個偽命題,除非他已經決定走向死亡。】


    【防禦?這其實不太好判定,如果是一名阿斯塔特與一名靈能者對決,那麽在爆彈與閃電的威力麵前,兩者其實都像是身無寸縷的柔弱嬰孩,所謂的防禦多少是起不到那麽多作用的,靈能者當然可以隨時保持著一場防護罩,但在你的那柄大劍麵前也不過是虛妄的泡沫。】


    【除非,加上另一個因素。】


    【是的,速度。】


    【隻要速度夠快,靈能者可以有一百種方法殺死一名阿斯塔特,無論是用閃電劈碎盔甲中的一切,還是讓火焰終結決鬥的懸念,亦或是樹立起厚厚的屏障,讓自己處於絕對的防護之內。】


    【而同樣的,隻要速度夠快,哪怕是一柄生鏽的匕首都可以終結一名aph。】


    【在速度方麵,頂級靈能者比起阿斯塔特擁有天生的優勢,真正強大的靈能者是不需要咒語的,他的一個思維就足以完成自己想要的一切,而一名戰士的反應哪怕再快再迅速,他也要完成從思考到拔刀的至少兩道步驟,這區區一個思維的時間差距便是致命的。】


    【另外,據說阿斯塔特戰士的反應速度快到毫秒……反正我是沒看出來。】


    【但速度也不是萬能的,如果離得足夠接近的話,一個迅捷的衝刺便足以在遊戲開始前結束一切,所以,除了生化係的那些靈能者外,真正的靈能者也會在意除了速度之上的第二個因素。】


    【距離。】


    【這一點,毋庸置疑,靈能者同樣擁有著優勢,甚至是絕對的優勢,沒人說決鬥就一定是在幾米見方的地方解決一切,靈能者完全可以躲在一個安全的距離,在戰士衝過來之前結束一切。】


    【所以,一個真正的強大的,使出了全力的靈能者會是什麽樣子?】


    【是一個拉開了足夠的距離,能夠擁有充足的移動空間的靈能者,像這樣,在一個幾百米寬的競技場對抗一名靈能者,就宛如爬到了雄鷹的老巢一樣,這不是一場挑戰,而是一次收獲。】


    【如果你真的要見識我的全力的話,那麽你就應該把訓練的地點安排在一個世界上,閣下,到那時你就會知道。】


    【我可以有很多種方法,來嚐試去徹底殺死你。】


    ——————


    殺死。


    這個詞語在摩根的嘴角盤桓,化作一縷青煙,緩緩地消散在死寂的空氣之中。


    莊森略微抬起頭顱,他敏銳地捕捉著這個音節,並且似乎頗為享受它。


    “殺死我?”


    【是的,殺死你。】


    【如同一場真正的,生死存亡之戰。】


    【我可以直接撕開一道裂穀,將你墜落於其中。】


    【亦或者讓狂風與金屬匯聚成貨真價實的囚籠,把你帶到高空之上拋落,化作一道火紅的流星。】


    【又或者,最簡單的辦法,我可以直接撕開一道亞空間的裂縫,讓你卷入時間與空間的亂流之中,當你從毫無規律可言的亞空間中再出來的時候,可能所謂的人類之種族都沒有出現。】


    【總之,對於靈能者來說,死亡並不意味著單純的頭顱落地,鮮血橫流,那實在是太沒有藝術感了。】


    說著,摩根抬起頭。


    然後,她發現莊森在笑,一種嘴角略微浮起,沒有露出牙齒的微笑。


    莊森的笑甚至比莊森的憤怒更嚇人。


    “你能做到這一切?”


    【時間、手段、運氣、還有一些必要的拖延方法,比如說陷阱與死士,這些都缺一不可,靈能者畢竟不是真正的神靈,偶爾還是要沾上那麽一些煙火氣息的。】


    莊森的聲音似乎都帶上了一些笑意。


    “還有?”


    “除了這些,你還有什麽能夠【殺死】我的辦法?”


    摩根偏過頭。


    【暫時……沒想好。】


    “你有時間繼續想。”


    他轉過身,將大劍收了起來,緩緩地走向了競技場的大門。


    “戰事緊急,現在還沒有進行你口中那些真正【訓練】的條件,但是你有時間去繼續想它們。”


    “想出更多殺死我的辦法。”


    “……”


    “這是命令。”


    摩根伸出舌頭,舔了一下有些幹裂的唇。


    【遵命,閣下。】


    ——————


    果然。


    比起馬格努斯和佩圖拉博。


    這頭危險、傲慢、不可言喻的雄獅。


    才是讓她感到更為親切與愉悅的那一個。


    (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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