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日,陸子仁帶著弟弟們去村裏溜達。


    村中一個婦人生產,叫聲淒慘。


    從午時慘叫到日落時分,還是沒生出來。


    光是聽那聲音,就讓人感覺不寒而栗。


    “娘生我們,到底痛了多久?”


    陸子仁心裏難過,他要對娘更好才行。


    眼下娘親生產,他和弟弟們必須在。


    “大哥,要是爹爹在就好了。”


    秦小葵垂著頭,他覺得娘親最需要的應該是爹爹。


    “沒關係,我們四個人肯定頂一個爹爹。”


    陸子仁對自己的地位相當有自信,他跑著來到娘秦晴麵前。


    “大寶,你們怎麽來了?”


    一院子的人都在,秦晴想勸說兒子們迴去,奈何疼到說不出話來。


    “夫人,您先上產床。”


    房內,油燈和蠟燭全部點亮,照如白晝。


    趙穩婆先是點了舒緩的熏香,小喜則是端了一碗紅糖雞蛋。


    秦晴勉強下咽,意識不由得有些模糊了。


    肚子又脹又疼,陣痛越發頻繁。


    “夫人,您的胎位有些不正,老奴要給您做產前按摩,您千萬不要睡。”


    趙穩婆隨手抹了一把汗滴子,喊兒媳田氏幫忙。


    產房內很清靜,門外卻稀稀拉拉站了二十幾個人。


    眾人麵色緊張,表情都很凝重。


    “夫人,您深唿吸。”


    房內,趙穩婆眉頭緊鎖,正在引導秦晴。


    “好。”


    秦晴張了張嘴,半晌隻說出一個字。


    她的汗水滴滴答答順著額角脖頸流下,視線變得模糊。


    莊子門口,一匹快馬飛奔進入院中。


    陸景之看到門口站著的人,飛身下馬。


    “爹爹!”


    一瞬間,陸子仁的眼睛亮了。


    爹爹沒有讓娘親失望,他真的迴來了!


    “聽話,你們先迴房。”


    陸景之迴來後,先清場。


    “景之,咱們……”


    秦老爹仔細看了看,眼前胡子拉碴的人的確是陸景之。


    他這女婿到底經曆了什麽,外衫髒得看不出顏色。


    “爹,您和舅兄先迴院子。”


    正主迴來,其餘人坐得不那麽踏實了。


    秦老爹擔心女兒,他讓出位置道:“景之,你就坐在這裏等。”


    “不了。”


    陸景之從水壺裏倒水淨麵,隨後邁著大步進入產房。


    “這……”


    秦老爹想阻止,已然來不及。


    “產房是汙穢之地,男子不得進入啊!”


    秦老爹咂舌,琢磨進去把陸景之拉出來。


    他自言自語,旁邊周老夫人聽在耳朵裏,立刻反駁道:“親家,產房怎麽就成了汙穢之地了?”


    女子生產進入鬼門關,反而被人覺得汙穢?


    那誕下子嗣,也是汙穢?


    “親家,我不是這個意思。”


    男子不得進入產房,是規矩。


    不是他迂腐,老祖宗留下的規矩,豈是說打破就打破的?


    陸景之陪著秦晴,秦老爹自然歡喜。


    在歡喜過後,秦老爹還有更大的隱憂。


    不是他看不起陸景之,而是男子本就現實。


    他當年在京城裏出診,也聽過大戶人家夫妻倆感情好,男子進入產房的事。


    可結局,卻不是想的那般美好。


    男子見到誕下子嗣的過程血腥,從此有了陰影。


    在他媳婦產後,他再沒有行過魚水之歡。


    不久後男子納妾,原配守活寡,最後承受不住變故,投繯了。


    秦老爹相信陸景之一時的心意,卻不相信人性。


    畢竟,人心易變。


    “不會。”


    周老夫人聽明白秦老爹隱晦表達的含義,篤定地道。


    她的兒子她了解,陸景之和普通男子還是有區別的。


    “晴兒為了生產受苦,景之應該知道。”


    男子總以為女子生產和母雞下蛋一樣簡單,可事實並非如此,誰不是拿命搏的?


    “有景之在,不需要咱們了。”


    周老夫人站起身,打算迴房等消息。


    她一走,其餘人麵麵相覷,也識相地走了。


    “爹,您心眼真多。”


    秦昭對著秦老爹豎起大拇指。


    他爹這是給周老夫人提醒,暗示小妹是陸家的大功臣。


    “心眼多個屁,你知道什麽?”


    秦老爹被拆穿,麵上掛不住,抬腳踹了秦昭的屁股。


    他盯著秦昭上下打量,不免有些疑惑。


    他這個傻兒子一向缺心眼,怎麽突然開竅了?


    “爹,大智若愚,兒子不拆穿不代表不知道。”


    秦昭哼了哼,邁著大步離開了。


    房內,秦晴正在用力,憋得麵色通紅。


    她聽到有動靜,睜開眼一看,眼前多了個模糊的身影。


    “晴兒,我迴來了。”


    陸景之坐在床頭,掏出帕子為秦晴小心地擦拭汗水。


    他七個日夜不眠不休,累死了兩匹馬,最終及時趕迴。


    “有我在。”


    陸景之很慶幸,否則秦晴這麽痛苦的時候,如若他不在,將是一輩子都無法挽迴的遺憾。


    “景之?”


    秦晴側過頭,一隻手撫上陸景之的臉。


    他此刻很狼狽,是秦晴沒有見過的。


    這張臉,麵皮粗糙,到底經曆了多少風霜?


    來不及想太多,又一陣痛感襲來,秦晴眼前一黑。


    “景之,我疼。”


    陸景之在身旁,秦晴有了依靠。


    “乖,疼咱們就不生了。”


    陸景之把秦晴小心抱在懷裏,輕聲哄著。


    “生一半,怎麽就不生了?”


    秦晴忍不住破涕為笑,真沒想到陸大佬是這麽哄人的。


    “晴兒,不如這樣。”


    陸景之伸出手,放在秦晴的嘴邊。


    “你隻要感覺疼就咬我,這樣為夫陪著你一起疼。”


    夫妻倆說好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陸景之伸出手臂,求秦晴千萬別便宜了他。


    “你多久沒洗漱了?”


    秦晴本還疼得想哭,注意力被轉移。


    她看著陸景之發黑的手臂,實在下不了口。


    “大概有七日?”


    與商隊分開後,陸景之騎快馬趕迴。


    這七日他餓了在馬背上吃個幹餅子充饑,不曾合眼過,更別提找地方洗漱。


    “景之,你迴來真好。”


    窗外漆黑一片,透過高麗紙,隱約看到院中掛著的紅燈籠。


    明日是正月十五,府上更加喜慶。


    “我現在什麽都不怕了。”


    秦晴眼神變得更加堅定,她從原本的惶恐,到現在渾身上下充滿力量。


    夫妻倆彼此相望,十指相扣。


    陸景之彎下腰,點了點秦晴的紅唇。


    “夫人,加把勁兒,已經開三指了!”


    趙穩婆剛端來熱水,恨不得雙手捂臉,她剛剛看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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