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法一事實在諱莫如深,牛繼宗不再多言,但眼中對於霍去病卻是越發滿意。


    “薔哥兒,我再問你,若是將來家國有難,你會如何?”


    霍去病一臉正色道:“某身為將門之後,武勳子弟,雖已搬出府邸,可上陣殺敵的功夫,卻是絲毫沒忘,若真有那麽一天,必是投筆從戎,多殺幾個異寇也是好事。”


    “男兒當殺人,尤在異寇中!”


    “好!”


    牛繼宗哈哈大笑,指著霍去病道:“將來你若有心,就來我這裏,賈家容不下你,我鎮國公府,卻必然能為你安排一個去處。”


    這位一等伯是真的起了愛才之心。


    說著,他突然想起一位故人,當即說到做到:“薔哥兒,不知城門郎一職,你可有興趣擔任?”


    “世伯,不知這城門郎?”霍去病一時間都不知該說些什麽了,這牛繼宗真不愧是戰場上走出來的大將,行事未免有些利落過頭了。


    牛繼宗撫著鋼針般的短須解釋道:“如今的九門城防事宜,已經盡數交由了步軍統領衙門負責,其人員調配,則從十二團營分撥,原先的門把總也成了城門郎。”


    “與你我府上同樣有舊的定城侯之孫謝鯨,如今已升任副都統,負責朝陽、正陽、阜成、德勝四門之城防,你若是去了,隻需三五月功夫,便可順利成章提拔為城門郎。”


    聞言,霍去病不禁默然,他心中頗為感慨,這就是朝中有人好辦事的真實寫照。


    一城之門郎,雖品階不高,但卻已經是普通軍卒遙不可及的終點。


    然而隻需牛繼宗一句話,幾個月的功夫他便可從一介白丁之身擔任其職。


    同時心中也有些警覺,那謝鯨與裘良情況差不多,世襲爵位二等男,在書中本是京營遊擊,如今卻成了步軍統領衙門的副都統。


    看來世事無常,不可盡信書也。


    牛繼宗見霍去病沉默不言,遂誤會了他心思,又道:“你若是擔憂自身學業、武藝等,那也不必,這三五月光景,你隻需每天去點卯便可,其餘時間,該幹什麽就幹什麽,等到了時機,自去上任城門郎一職。”


    霍去病連忙道:“世伯,這如何使得?”


    牛繼宗所言的這般待遇,已經遠遠超過了世交故舊的程度,完全就是把他當成了自家晚輩。


    牛繼宗無所謂地擺擺手,似笑非笑道:“宮裏的禁軍名額都能被人買官補缺,小小一個城門郎又能如何?”


    這倒是不假,秦可卿死後,賈珍便掏了一千二百兩銀子,向太監總管戴權給賈蓉買了個龍禁尉的缺兒。


    這也變相說明,如今的大盛朝,從內到外全都爛了。


    “且以薔哥兒你的天份,城門郎也不過隻是暫時的跳板罷了,算不上徇私舞弊。將來你若是有心,去九邊打熬三年五載,若有軍功在手,迴來後我牛繼宗管保你一個功勳爵位!”


    牛繼宗之聲雄渾異常,霍去病看著那一雙散去了猜忌的虎目,心中也不由得十分感動。


    “世伯之恩,小侄銘記五內。”霍去病再次彎腰行禮,神情無比莊重。


    雖然一個城門郎的身份也不過是牛繼宗開口一句話的事。


    但對於他來說,便已經算作護身符了,起碼賈珍絕對不敢再無緣無故就派家丁把他拿下。


    牛繼宗笑嗬嗬道:“薔哥兒無需多禮,本伯也是起了愛才之心,你日後好好做事,不要辜負了今日自己一番話和代善公的傳承便可。”


    說到最後,臉上又是一片唏噓,也不知是不是在惋惜賈家如今的現狀。


    霍去病一字一句道:“定不負世伯所望。”


    “嗬嗬,坐下來說。”


    二人一番長談,不知不覺間天邊竟已泛起了魚肚白。


    涼亭外的草葉上,也沾滿了晶瑩的露水。


    望著青冥天色,牛繼宗再次開口:“薔哥兒,你對今夜發生的事情,有什麽看法?”


    霍去病知道這是在以考量的方式向自己解惑,便將心中所想全盤托出:


    “我此番赴約,乃是臨時起意,不為外人知曉,因此,趙睿想必也不是有所預謀的,隻是因為忠順王府與賈家不和,所以才故意找茬,想折了我和寶玉的麵子,從而踩一腳賈府。


    既然這件事隻是一場意外,再結合裘指揮使的話,便可猜出,同在環春閣的背後報官之人雖地位顯赫,但也隻是臨場發揮。而我和寶玉無官無職,也從不與人結怨,想來,他是衝著郡王趙睿去的。”


    “隻是,令小侄想不通的是,這件事未免也太虎頭蛇尾了,最嚴重的後果也不過是趙睿去宗人府挨上一頓責罰,實在是有些兒戲。便是要針對忠順王府,起碼也得衝著世子親王去吧,尋一個郡王有什麽用?”


    霍去病一番推論說完,牛繼宗頓時投來了讚許的目光:“哈哈,薔哥兒,你能想到這麽多,已經非常好了,若不是手下告訴我閣中來了忠順王府的世子,又聽裘良說報官者乃是世子親隨,怕是也要糊塗半晌。”


    霍去病驚道:“忠順王府的世子?”


    牛繼宗點點頭:“沒錯,正是那世子趙明在背後逼迫裘良來環春閣堵人。”


    霍去病眉頭微微蹙起,大哥報官惡心小弟,這是什麽意思?


    難不成忠順親王也是個家宅不寧的主?


    牛繼宗用粗大的指節將一顆碎石碾成粉末,冷笑道:“這對兄弟同父異母,趙明雖然以嫡長子的身份成為了世子,但是趙睿的生母卻頗為受寵,他也因此養成了跋扈性子,不和也是情理之中,隻是這哥倆拿我鎮國公府當踏板,實在是有點不知天高地厚了!”


    霍去病恍然大悟,難怪這場戲如此玩笑化,原來是忠順王府的王位之爭,他不過是被波及到了而已。


    去宗人府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此後趙睿想以子憑母貴的優勢去爭世子之位,無疑是多了一層阻礙,更是難上加難。


    “世伯,敢問那忠順王府為何與賈家這般敵對?”思來想去,霍去病還是問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


    豈料牛繼宗竟因為這個問題,眼中閃過一抹極深的凝重:


    “有些事情的答案,對目前的你來說,還是別問最好,你隻需要知道,我等四王八公一脈,同為開國功臣,與太上皇時期提拔上來的景佑勳貴互相敵視,而忠順親王,正是站在他們一邊的。”


    說罷,虎背熊腰的漢子閉上了眼,似是不想再多談。


    霍去病深深地皺起了眉頭,果然如他所料,這是一場陣營之爭嗎?


    而賈家如今樹大根淺,又是八公之首,所以被忠順親王當成了殺雞儆猴的對象?


    “時候不早了,迴去吧,薔小子,記住我說的話,不要荒廢了一身的好底子。”


    望著牛繼宗的背影,霍去病默然行禮告退,準備與賈寶玉等人各自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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