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寧二十年,大盛神京。


    時值夜半,四野無聲,然而在距離寧榮街二三裏之外的芝麻巷子裏,一座破落宅院中,仍有“沙沙”聲不時響起。


    嗒,嗒。


    腳步停在一扇古舊的木門外,打斷了書頁翻動的異響,隨後便有老婦開口:“薔哥兒,薔哥兒,時候不早了,當心熬毀了眼。”


    片刻的寂靜後,屋內有少年清朗之音傳出:“知道了嬤嬤,我這就歇息,讓您費心了。”


    沉重的腳步漸行漸遠,燭火下,捧卷夜讀的影子起身舒展腰背,在銅鏡中倒映出一副單薄的身子骨。


    牆皮斑駁的屋舍內,一股年久失修的潮氣在口鼻間經久不散,簡陋的房間中,除了一張失了色的朱紅填漆木床外,便隻剩下少年麵前的筆墨紙硯。


    掀開的古籍褶皺不輕,顯然是一直停留在此,其中有一句話被筆墨標注,尤為矚目:


    驃騎將軍去病從軍有功,病死,賜諡景桓侯。


    容貌俊俏的少年即便是離開書桌,目光仍舊停留在這句話上麵,眉目中滿是複雜。


    “嗬,位高而命短,東方先生果真沒有算錯。”良久,少年吐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輕語,眼中有無奈,有不甘,最終還是轉為一抹釋懷。


    低頭望著自己單薄虛浮的身體,縱使已經來到這個陌生王朝兩天,可少年仍舊不習慣被人叫做“薔哥兒”。


    原因無他,實乃少年並非是這真正的寧國府正派玄孫賈薔,而是大漢的冠軍侯——霍去病!


    封狼居胥,飲馬翰海,在曆史上被人稱之為軍神的霍去病,一生征戰無數殺人如麻,又豈能不鄙夷這具險些被酒色掏空的身子?


    霍去病猶記得,在那個暴雨如注的夜晚,自己服下湯藥後便昏昏沉沉睡去,卻在半夢半醒之間,看到了一本名為紅樓的書,緊接著,便一頭紮進了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根據夢中書本的模糊記憶,再加上這三天旁敲側擊地打聽,霍去病終於完全認識到,自己這是來到了距離大漢兩千年之後的華夏。


    這等光怪陸離之事,對於冠軍侯來說,還是太超前了些。


    尤其是當他在史書上得知自己終究沒逃過那句讖語時,亦免不了迴憶起當年那段崢嶸歲月。


    然而片刻後,他的目光堅定起來,猶如草原蒼狼般透露出一股精光:“任他大漢也好,紅樓也罷,既然上蒼讓我重活一世,那霍去病就隻能是霍去病,再不可能是什麽蠅營狗苟之輩!”


    作為少言不泄、有氣敢任的冠軍侯,霍去病的心智一如既往的清醒,雖然今夜在史書上證實了讖語,讓他心情頗為複雜,但也不會糾結往複於此。


    “既來之,則安之,我也該考慮一下以後的路了。”霍去病盯著銅鏡中風流倜儻的自己,眼神深邃。


    根據書中記載以及自己打聽來的消息,自己這副身體的前身賈薔,乃是一門兩國公的賈府之後,寧國府的正派玄孫,自幼父母雙亡,從小跟著族長賈珍過活,與他兒子賈蓉關係密切。


    然而就是這麽一個來路正,樣貌翹的少年郎,卻就在前幾日,被趕出了寧國府的大門,跟隨自幼照顧自己的朱嬤嬤,來到這麽一處破舊宅子。


    原因嘛,也很簡單,正是霍去病一拳打翻了三品威烈將軍賈珍。


    試問堂堂大漢冠軍侯,從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人物,一睜開眼,看見一神色淫邪之輩趴在自己身上,欲行那肛裂之事,如何能沉得住氣?


    若非原主身體孱弱,沒什麽氣力,霍去病一拳都能把賈珍活活打死!


    可即便如此,賈珍還是被砸翻在地,眼圈烏黑。


    事後,自然是“臨時反悔”的賈薔被惱羞成怒的賈珍趕出了寧國府的大門。


    當時霍去病還處於懵懂之時,尚未弄清狀況,也沒有言語,跟隨著嬤嬤便來到了芝麻巷裏,這座原主父母留下的唯一私產。


    可如今霍去病已然了解紅樓,對於那對待親生兒子都是非打即罵的賈珍,自然有了一個清楚的認知。


    他知道,這個覬覦自己兒媳的老不死,一定不會這麽輕易就放過自己,若隻是簡單的趕出家門,那他也就不是性格暴虐作惡多端的賈珍了。


    之所以這般,也不過是因為自己身份特殊,他不好明麵上懲戒,擔心被人說閑話。


    若是放在從前,這種蟲豸一般的貨色,霍去病看都不會去看一眼,然而如今身份不同,傍身的武藝也暫時發揮不出來,還是隻能從長計議。


    書中對於朝代語焉不詳,霍去病也就是今天才有所了解,當今王朝名為大盛,禮教森嚴,宗族之法比起霍去病那個時代更為權重。


    自趙高祖起,又以孝治天下,父母對兒子可以動輒打罵,但兒子卻萬分不得忤逆長輩,否則便是十惡不赦的大罪。


    因此霍去病就是想一刀砍殺了賈珍,那也得不露絲毫馬腳,否則就等著背上罪名四海為家吧。


    對於一個王朝的底蘊,霍去病自然最為清楚,便是他為冠軍侯,可無名無勢之時,也隻能暫且蟄伏在權勢之下。


    “不過,如此以來,我倒是被摘出了賈家,也好過日後抄家時,被那一幫子蠢貨連累。”


    霍去病思索道,這一大家子人才,他在書中可是了解不淺,無論是東府寧國,還是西府榮國,都是坐吃山空之輩,屬於酒囊飯袋,但卻又盲目自大,在派係鬥爭中站錯了隊,最終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得想個法子,把自己徹底脫離出賈家人的身份,而後或是從軍,或是考取功名,總不能就這麽庸庸碌碌過一輩子。”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非是霍去病貪戀榮華富貴,而是他知道,在這個吃人的時代,平民就像是大海中的一葉扁舟,隨時都有傾覆的可能。


    心高氣傲的霍去病,又怎麽能忍受自己的性命掌握在權貴手中?


    且連賈珍這樣的貨色都能仰仗祖上餘蔭封個威烈將軍,霍去病如何不能?


    “寇可為,吾亦可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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