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淩山青雲頂依然冰雪覆蓋。古城廢墟處早已沒了昔日的影子,殘存的斷垣瓦片在皚皚白雪之下,看似已經融進了山巒。


    抬眼望去,頂部的風景聖潔無比。鼻息之處,寒意之餘,更有些許存活於世的清醒。


    九樺珍拖著俞朗已經失溫的殘體,“哢吱哢吱”地踏足在雪域之上。身後留下深淺不一的腳印。一旁沿路的積雪表麵被染上一條延綿不絕的血痕。


    行至祭壇前,他頓足了片刻。


    眼前的陰陽盤依舊紋路清晰,間隙之上似乎還飄散出些許白霧,正在半空中以冰粒子的姿態落下來,絕美無比。仙境周而複始,不停歇。旁的肅穆在此處確實絲毫沒有沾染,稀奇得很。


    隻見他已然失去知覺的手臂將身旁的肮髒之物隨意甩在了祭壇的中央。


    “咣~鐺~鐺”的三聲,像是一根蟲蝕許久的木頭樁子掉在石板上,反彈了幾下,碎渣還散落了一地。


    輕賤,原本就是骨子裏的。


    九樺珍收迴手臂的刹那,左肩竟然已經無力支撐,黑漆漆的手掌徑自晃蕩在袖口之下。他隻得忍著劇痛,將左臂提起,緊緊地按在胸前斜捆的布帶子裏頭,似乎隻有這樣,那隻手才不至於掉下來。


    收拾完後,九樺珍右手伸向後背處,用力拔出大夏龍雀。轉而走到陰陽盤上,在祭壇的紋路中順著線條,一路斬了下去。將整個盤麵整得“嗡嗡”作響。


    “元卿,你不是想要給父母報仇嗎?大哥今日將俞朗狗賊給你帶來了。可惜!沒能在你麵前剮了他。你且開開門,我好將他送進去!”


    眼瞧著九樺珍依舊不死心,或許是祭壇的詭異,讓他下意識中萌生了些許妄想。


    遠處一些暗湧的活物正在慢慢靠近。它們窺視著那具死屍,直勾勾地盯著。祭壇已經被眼下這人敲打地寸寸斷裂。除了食物的位置,其他地方連紋路都已經分辨不清。眼下山頂處迴蕩著這人狂妄的嘶吼聲。古老的祭壇就這麽被揉碎了。直到這人渺小的身影癱倒在地,一切仿佛才歸於平靜。隻見他目光呆滯地凝視著祭壇上空,閉眼間,竟然狂笑不止。


    肉鷹盤旋著,不敢近身。


    九樺珍此時做起了夢,似乎有一絲光從縫隙中再次透出來。繼而是劉元卿橫空出世,緩緩地向他走來。


    時間分秒而逝,光影未有顯現。空中的肉鷹已經趕不及俯身飽餐一頓,正在低空中以極陰沉的嗓音厲聲尖叫。


    九樺珍聞聲睜開雙眼,倚著大刀費力地起身,微曲的膝蓋有些難以支撐,便順勢向後踉蹌地退了好幾步。


    這一刻,他抬眼望向萬裏晴空,泣血道:“人死何以複生?我怕是真得瘋了!”


    言罷,麵目揪如繩結,淚如雨下,全身顫抖不止。


    幾隻肉鷹將屍體蠶食殆盡。片刻後,祭壇上隻留下一具枯骨。


    就在九樺珍絕望地轉身離去的瞬間,時間像是停止了一般。屍骨之下唯一完整的圓心處,沸騰般地卷起了白霧,環繞在整個祭壇的周圍。


    “怎麽迴事?!”迎麵飛奔而來的寒喬,剛踏上山頂,便大聲問到。這老頭見了自家駐守多年的祭壇出了異樣,千裏迢迢趕了過來。可憐這挑剔的老人舍棄南拳林的好酒好肉,重迴這冰天雪地裏。


    此時的九樺珍就像個木頭似的,充耳不聞,自顧自地往台階上走去。


    “將軍,你快看!”寒喬見這人無動於衷,便上手拉了一把他的胳膊。


    一陣劇痛直竄心頭,猛得喚醒已然枯竭的心力。


    九樺珍噙淚轉身,愣了半晌,而後擦拭眼角的鹹濕,疾步靠近祭壇。


    地動山搖間,陰陽盤的中心圓圈正在緩緩下降,像是啟動了什麽機關。周圍的碎石片左右分離。


    令人費解的是沒有挑選時間,更不是特定的日子,壇體居然與花滿樓跳崖的那日一樣。眼見處的山體已經呈左右兩側狀。不同的是周圍沒有積雪掉落,更沒有金光浮現。低頭望去,斷痕處黑乎乎的一片,深不見底。


    九樺珍沒有猶疑,像是在生死攸關的節點上,轉頭對著寒喬交待了一些事,說道:“尊者,我想下去看看,如遇不測,請將此物交給周旭!”


    言罷,他單手將背上的大刀遞給寒喬。


    “哎!將軍,這裏並非唯一通路!”寒喬正吃力地扛著大夏龍雀,慢吞吞地追在九樺珍的身後,幾番提醒著。可惜,這人的腦袋隻能接受一路信號,其他聲音都被自動屏蔽了。


    九樺珍縱身一躍,內心的聲音一遍遍地響起:元卿,大哥來了,你等等我。


    仿佛,他跳的不是山崖,而是什麽花海,什麽仙界。仿佛這一躍,不會觸底,更不會摔死。仿佛,此刻劉元卿正陪著他,正朝著他微笑。


    正當這決絕的人快要粉身碎骨之時,有一股力量將其吸入山崖壁的岩洞內。隨即猛得摔倒在石板上,半天動彈不得。


    “你來了?”說話的是一位聲音淡漠長發過腰的男子,隻是頭頂至發梢已然花白。


    九樺珍掙紮著起身,晃了晃腦袋,半晌才看清那人的背影。熱淚盈眶地問道:“可是元卿?”


    那人並沒有轉身,而是歎息一聲迴答道:“將軍,何曾見過跳了崖還能存活的人?你這癡情未免也來得太遲了一些!我猜你找的那人早已是成了一具枯骨,也許,早已灰飛煙滅。”


    “嗬~是我太過於奢望了!前輩是?”九樺珍剛有了一點希望的火苗,就這麽被那人的幾句話撲滅了,自嘲地問到。


    “你知道這裏是哪兒嗎?就在祭壇上敲個沒完沒了!打擾我清修了。”那人嘴裏叭叭地說著,轉身的刹那,九樺珍不由自主地神色慌張。


    “怎麽?將軍是見過我。”那人抬眼掃過九樺珍驚恐的眼神,不解的問到。


    “前輩是?你的臉竟然與一人無異!”九樺珍看呆了,幾乎結巴地吐出幾個字。


    那人拂袖而至,見其手臂受傷,便伸手極輕地撫摸其臂膀至手心。片刻以後,九樺珍體感微熱,酸脹帶麻,指尖緩緩地有了觸感。


    “我是一個已逝之人,你問我姓名,我隻能告訴你。我曾經叫’西穀’,如今無名無姓。”那人背著手,在九樺珍身旁來迴踱步,像是準備好了問題,一個接一個地問。


    “你就不好奇我為何知道你是將軍?看來,你比某人口中的人還是差了一截!”


    “對!無名前輩是如果知道我的?”九樺珍迴過神,趕忙從地上起身,急切地問到。


    “隨我來!”那人撩起裙擺,輕觸岩石路麵,朝深處走去。


    九樺珍一路張望著四周,隻見暗道裏的牆壁上懸著燭台,五步一個。腳下路麵平整,像是專人修建。


    二人在道上走了一刻鍾,來到一處石屋內。


    隻見屋內除了正中央放置著一個囚籠,沒有過多旁物。


    九樺珍走近一看,正是奄奄一息的劉元卿,立刻潸然淚下。


    “元卿!這是怎麽迴事?前輩你!”九樺珍見此狀況立刻心潮暗湧,哽咽著斥責到。


    “我也無能為力,劉元卿為了鎖住西邪,把二人合二為一,死死地捆上了。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瘋癲。”那人雙眉如蟬蛹般娓娓道來。


    “有什麽辦法可以救他!?”九樺珍貼近那人,抬眼凝視到。


    “唯有《荒啟心法》,元卿把前半本給了我,我隻能學著給他續命,還有半本不知所蹤。”那人唉聲歎氣地說到。末了,還無奈地搖了搖頭。


    九樺珍之前聽說過這本秘籍,隻是一路被栽贓嫁禍,連書的影子都沒有瞧見過。他心急如焚地問道:“可是醫書,哪兒可以尋得?”


    “不是,是古巫族留下來的武林秘籍。傳聞,可以消除荒蕪,重啟蒼生。被幾代人搶奪,徒生了眾多殺戮。在我眼裏,隻不過是一本勸誡人們祛除惡念迴歸真我的巫族語錄罷了。神乎其神在於有些許蠱惑人心的效果。”言罷,那人在牆根的桌上,端來一碗茶水和一本薄如蟬翼的金書,一並遞給九樺珍。


    “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這是那半本秘籍,你且帶著。你要尋得這本秘籍後半部分,你可以找尋肖氏後人。我言盡於此,劉元卿能不能活,我隻能保他半年。單純跟西邪交手,我有十足的把握,可是肉身是劉元卿的,我真的不敢賭。希望你能趕在他生命終結之前迴到這裏!”


    九樺珍從那人眼中尋得“真誠”二字,便藏好金書,猛得喝下茶碗裏的水。


    一場美夢之後,九樺珍迴到了祭壇旁。他醒來瞧見寒喬正打著盹守在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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