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一計請君入甕(上)


    李淳風非得把這個禮行完,才肯落座。他倆人這場“義氣比天高,敬佩似海深”的商業互捧,著實演得不錯。


    可惜侯非魚此刻實在是難以共情。純屬美女脫給瞎子看,脫也白脫,看也白看。


    “李先生不愧是這世間最精於推演之人,於這人心算計,當真是天下無雙啊!”等老李頭重新落座,侯非魚搶先開口道。


    “哦?天下無雙?愧不敢當啊……”老頭笑著看他,一臉親切,演長輩呢這是?


    “不過於數算推演一道,老夫還真是有些心得,倒也不必妄自菲薄。小侯爺如對此有興趣,倒是可以和老夫共同參詳一番。”


    侯非魚笑了笑,又簡單迴想一遍這兩日所曆之事,道:“我雖不知李先生這般苦心布局,是何目的。但是為了證明我在裝傻,你接連三條計策出手,環環相扣,當真是讓小子我佩服之至!”


    確實厲害,不服不行。


    “哦?三條計策……”李淳風點點頭,輕輕坐直身子,正色道:“小侯爺可否細細言明,你所說三條計策,究竟如何呢?”


    侯非魚扭頭看看窗外,小雨淅淅瀝瀝的。“二狗叔,你這窗戶可該再糊層紙了啊,晚上下雨風涼,可別漏風再給吹著了。”


    “多謝小侯爺掛心,我這皮糙肉厚的,倒是沒那擔心。”李二狗又站到了李淳風身後,恢複了一臉憨厚的表情。


    “李將軍原名李爾苟,‘爾’是‘爾雅’的爾,‘苟’乃是‘一絲不苟’的苟”。老頭子見侯非魚不急著說,倒也十分穩當。


    “爾苟……”侯非魚重複念了兩遍,挺有味道的名字。


    “原是這兩個字啊。二狗叔,你本來的名字這麽好,咋還讓他們亂叫呢,怪可惜的啊。”侯非魚是下定決心,捧著這個將軍嘮,起碼先別得罪他。


    李二狗搖搖頭:“叫什麽又能如何,在這村子裏,也不過是個稱唿罷了。”


    “二狗叔大度!”翹了大拇指,一臉佩服之色。


    李淳風見侯非魚顧左右而言他,並不急於去講先前所說的計策,捋捋胡須,鬆了肩膀,又換個舒服點的姿勢,擺明一副“你都不著急,我更不著急”的神情,笑眯眯地看著侯非魚。


    “第一條,請君入甕!”話音猛然出口,坐直了身子,侯非魚直視李淳風!


    玩兒的便是單刀直入!就要打你個出其不意!讓老家夥你得意!


    “嗯?是如何一個‘請君入甕’啊?”老頭笑眯眯點頭,很懂得捧哏的操守。


    “我猜,直到今日我來這裏之前,你並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證據,證明我是裝傻,對吧?”侯非魚雙目圓睜,盯著老頭道。


    老頭看著他,嘴角微翹,點了點頭:“不錯,你猜的確實不錯。若非小侯爺今晚來了,我還真是,拿不出什麽實據,來證明小侯爺是裝傻的。”


    “今日你幾番言語詐我,我不曾漏過什麽破綻,對吧?”侯非魚盯著老頭道。


    白天他被老頭幾句話嚇夠嗆,直接讓傻子出來應對的。下午這些都反複迴想過了,侯非魚覺得貌似自己沒露出啥破綻。


    李淳風點點頭,“小侯爺心性沉穩,應答無漏。老夫白日裏,確實不曾尋見你的漏洞。”


    嗯,可以。既然老頭話說得實在,那咱就能繼續往下嘮。


    “我昨日被綁架,李先生自然知曉。”侯非魚眯起了眼睛,想細看看老頭的反應。


    老頭對綁架之事全無吃驚之意,坦坦然然便應下了。


    侯非魚遂繼續發問:“那幾個綁匪,是你們找來的人吧?應該不是二狗叔的人,怕是李先生雇來的?”


    “小侯爺如何確認是我等找來的?說不定是些江湖匪患?而且,又如何肯定是我,而不是李將軍的人呢?”


    李二狗看了看李淳風,又看看侯非魚,貌似也在思索,


    “很簡單。一般的匪徒,沒這個膽子!有這想法的,怕也實現不了。既然你說二狗叔於此地十幾年了,有他在,區區毛賊,敢生事端?”侯非魚這倒不是單為拍李二狗的馬屁,而是確實這麽認為的。


    李淳風看看李二狗,點點頭,“此言亦是有理,小侯爺且繼續說。”


    “那綁匪四人,分明是兩人為主,另兩人搭夥。接活的頭目,是個三角眼,叫什麽‘疤臉龍四’的。這幾個東西,貪財好色,根本沒有一點軍人的氣色和風骨。”


    抬頭看看李二狗,“既然二狗叔這十幾年,都隱藏在我身邊,自是不會再去接觸這些江湖人物。要他找人,多半是以前軍中部屬,而非此類宵小。所以我說,不是二狗叔的人。”


    李二狗點點頭道:“小侯爺所言極是,確實如此。若我出頭找人,當然自家兄弟辦事更放心。”


    侯非魚稍一沉吟,看看李淳風:“綁我這事兒,我娘知道的吧?”


    李淳風緩緩道:“這個,小侯爺是如何知曉?”


    “因為二房太傻。”侯非魚輕笑了一聲。


    李淳風聞言,也是微微一笑。


    “我猜,她是想扶我弟弟上位,太急了。李先生來了幾日,以你之能,自然看得出來。你隻消隨便誇讚弟弟,幾句‘前途無量、大有可為’之類,再稍稍一推,就讓二房起了心思吧?”


    “此時你再順勢一引,告訴她,隻要除去我,弟弟就成了侯爺爵位的唯一繼承人。二房這個蠢人,李先生一旦向她保證,可以做得天衣無縫,神不知鬼不覺,這事八成就定下來了?”


    侯非魚頓了頓,看著李淳風。“操弄這等愚婦的心思,對李先生來說,易如反掌吧——”


    “小侯爺聰慧,正是如此。卻不知你如何曉得,夫人也知道此事呢?”李淳風倒也不否認,看著侯非魚,慢慢道。


    “這個就很簡單了。信,綁匪的信,是被我娘,而不是二房收起來的。”


    想了想,侯非魚道:“這不過是個概率問題。”


    忽然意識到這時代,可能還沒有“概率”這個詞,侯非魚補充道:“就是可能性。府上的人發現了門口的綁架信,最大的可能,應該是不聲張,悄悄交給夫人。”


    “若是二房拿到信,自然不會出聲,隻做不知便是。二房巴不得綁匪撕票呢,怎會出錢贖我。可惜,午飯時候,我娘說過,是她先拿到了信。”


    “可是我娘什麽反應呢?我娘根本沒當迴事兒!”


    侯非魚看了看麵前二人。這倆人麵沉似水,並未答話。


    “這就隻有兩種可能:要麽,她根本不關心我的死活;要麽,她知道此事根本傷不到我。”


    笑了笑,繼續道:“我娘隻有我這一個兒子,當心頭肉一樣。那自然便是後麵一種可能。她既知道有人要綁我,也知道此事絕不會傷到我,所以才不會著急。午間飯桌上,我娘還有心思,以此事敲打二房,給二房嚇了夠嗆。”


    “夫人奇偉女子,聰慧過人。”李淳風繼續當捧哏。


    “二房一直搶著要先通知你一聲,說下午我也要去聽課,想來是因為,她急於知道綁架之事,到底如何——為啥我娘都拿到了綁架信,我卻還好端端在府裏吃飯?”


    侯非魚慢慢道:“二房的這些表現,便使得我產生了這個懷疑——她勾結你來綁我!”


    “二房心思淺薄,膽子也小。沒人推她一把,就是真有心,也未必有膽量對我動手。就是有膽量,她也不知道去哪兒找這些賊人,對吧?”


    侯非魚看著李淳風,老頭兒微微點頭,表示認可。


    “你剛好於最近出現在二房麵前。以你的身份背景,自然能找到這些人物供她驅策。二房這才有了綁架我的實際執行能力。我昨天被綁,四個綁匪兩人送信,另兩個想必就是想辦法通知二房,人已經綁了!”


    捋了捋,應該沒啥錯誤。侯非魚又道:


    “這也是二房中午看見我,大為吃驚的原因!所以我順著二房,自然懷疑到了你的身上。”


    “而課後,我聽到了你和我娘的對話,知道了你們早就認識。”


    “這樣一來,隻有一種可能,就是我娘早就猜到這件事的前因後果,知道是你慫恿二房做下這些事情!所以她才會認為綁架案於我全無危險。於是我大膽推斷,我娘早就知道了綁我之事!”


    “這整件事,你與我娘心照不宣,被蒙在鼓裏的,隻有二房!”


    “所以,我說,二房太傻!”


    李淳風歎道:“小侯爺這一番推斷,當真是環環相扣,一絲不亂,合情合理之至。這天底下,怎會有不疼兒的娘呢,這不是大大的可疑之處麽!”


    捋了捋長髯,老頭兒又道:“隻是不知道,夫人特意當著小侯爺的麵,敲打二夫人,從而幫助小侯爺,慢慢懷疑到老夫身上,是有心,還是無意?”


    侯非魚搖了搖頭:“應該隻是碰巧。我娘隻是想嚇唬嚇唬二房而已。她認為我是真傻,沒必要旁敲側擊的透漏這些信息給我。”


    李淳風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侯非魚將身子靠向椅背,道:“從你們的對話裏,我知道,我娘明顯曉得,你在懷疑我裝傻。所以她根本就是故意縱容你,設下圈套綁架了我。”


    “你借著綁架之事,置我於將死之險地。你便可以籍此觀察,在這種極端環境之中,我是否反抗。一旦我有正常人的反抗行為,那便是裝傻了!”


    “而我娘一直認為我是真傻,所以才不怕你的設局試探。自然也不怕你的綁架行為。”


    老頭連連點頭,“不錯,夫人自該是如此考慮的。”


    “這件事情說起來兇險,可實際上,僅僅花上點銀子,就可以在保證我安全的前提下,達成你試探我的目的。”


    侯非魚站起身來,走到窗邊:“而這,隻是你的第一次試探!你的請君入甕之計,一共,有三次試探!”


    推開窗戶,看著外麵的大雨,聽著隱隱的雷聲,知道喚雷術應該準備差不多了,心裏安穩了許多。


    狠狠吸些新鮮空氣。理了理思路,侯非魚又道:


    “先生給我們上課之時,你詐稱自己是袁天綱。想來你所講的,當年袁天綱進國公府之事,都是真的了。袁先生既然抱過我,喂過我,在我小時候又見過我,那麽隻要我不傻,自該認識他的。”


    走迴椅子坐下,“如今你卻來假做於他,我能否分辨出來,這便是你的第二次試探!”


    李淳風凝神不語,侯非魚看著他道:


    “今日課中,你先用言語恫嚇,以驚我心;後又提起,袁先生與你,為國公爺君前逆言,以亂我情。此間但凡我有任何情緒上的反應,在你眼中,都是露底。直到最後,你提到我爹能留著爵位,賣了人情與我,借此觀察我的反應,這便是你的第三次試探!”


    李淳風眯眼看著侯非魚,頷首正色道:“不錯,小侯爺竟真給理得一清二楚。老夫確實反複試探於你,隻是沒想到小侯爺修心有成,全部不曾中計。”


    侯非魚搖了搖頭,什麽修心有成,不過是怕應對出錯,推了傻子出來,擋在自己前麵罷了。


    深吸一口氣,侯非魚繼續道:“這三次試探,看著繁複,卻隻不過是你的第一計——‘請君入甕’的前置條件。其實都是為了讓我感受到明顯的壓力,好讓我亂中出錯,總結起來就四個字,‘打草驚蛇’。”


    “而真正的考驗——”,侯非魚微微一笑,“才剛剛開始吧?”


    “哈哈哈哈哈,小侯爺果然厲害,這第一計,你待如何呢?”


    侯非魚見老頭子還挺開心,挺得意,心下暗道,那老子就慢慢拆給你看!


    “之前不過是試探。這第一計,便埋在了你與我娘對話之後,見我躺在地上,對我說過的話語之中!”


    侯非魚一字一頓道:


    “你說,‘明天還得來聽老夫的課呢,可千萬別忘了!’”


    “隻有這句話,才是你在第一計裏,真正的出手!”


    【作者題外話】:大家猜猜看,李淳風的連環計究竟如何呢?


    伏筆都在前邊的細節之中。應該沒有落下的內容。


    我會通過主角之口,盡力拆解李淳風的謀篇布局。不知道文中解釋的夠不夠清楚。


    對於這種古代出了名的人物,我絕對不會對他們進行降智化處理。


    其實我還覺得燒腦這部分情節挺過癮的,這才是我想寫的曆史故事。


    寫的很辛苦,設計這種情節非常累人,所以繼續厚顏無恥地求票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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