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膽戰心驚的一堂課(上)


    小丫頭杏兒給侯非魚這頓捶,捶得他很是舒爽。


    “少爺你真是的——”她捋捋頭發,趴在桌子上睡覺總是影響發型的,古代現代都一樣。


    弄好了頭發,她看看外麵,“快,去書房了。一會兒先生都來了。夫人囑咐你下午一定要去呢。”


    “不去啊——”侯非魚盡量模仿傻子的口吻。


    “當然不行!快走吧。”杏兒拽了他胳膊就往出走。


    又轉迴二進的院子,原來所謂“外間的書房”,就在二進的東廂房那裏。


    兩個人進去的時候,弟弟妹妹已經在了。不知道從飯廳那裏離開以後,傻子娘和二房又說了什麽。看這倆人一臉平和,貌似沒有什麽激烈的情況發生。


    傻子的身份,侯非魚也不好開口打聽。就這點不好……


    書房裏的擺設跟電視劇裏那種差不多,正麵靠牆是先生的位置,地上鋪的席子,一個案幾,上麵是文房四寶,書匣。後邊是鋪的蒲團形狀的坐墊。


    對麵三張案幾,陳設一樣。應該就是給兄妹三人準備的。弟弟侯慕鑫坐了中間,妹妹侯小嫻坐了靠門的右手邊。杏兒就帶侯非魚去最裏麵,靠牆的左手邊坐下。


    本以為杏兒會跟著自己上課呢,傻子總是需要人照顧的啊。沒想到這丫頭看自己坐下以後,輕聲說了句“好好聽課別鬧”,轉身就出去了。


    慕鑫和小嫻看自己來了,也就點點頭,並沒多說什麽。


    然後兩個人各自拿著不知道什麽書就開始看。


    弄得侯非魚有點尷尬。


    桌案上倒是有書,可他是拿還是不拿啊?傻子應該是上過課的,可傻子腦袋裏關於上課的記憶,就是被先生用竹板打手心,疼死了。究竟認識多少字,能不能看書,侯非魚是完全不曉得啊。


    偷偷看看那倆,都在認真看書,難怪小小年紀就能當蛆下凡……


    裝模作樣的打個嗬欠,然後他也拿起來一本書看看。


    《爾雅》,翻一下,發現都是繁體字,勉強能看懂一半多點的字,剩下的就模棱兩可。


    扔下,拿了另外一本,《孝經》,翻翻,沒標點符號,沒句讀,看著一片片豎版繁體字,字寫的挺好,看的頭疼。


    算了,雖然上輩子是985出來的,現在就隻當自己真是個傻子才是……


    正想著再翻翻,看下麵還有啥書,剛見個“五”字,門一響,一位身著青衣長袍,頭上帶個方帽的老先生走了進來。看年紀得六十以上了吧,胸前的胡子都白了不少。可印象裏古代人好像老的快,也許小一點?五十多?侯非魚實在說不準。


    旁邊的弟弟妹妹立時站了起來,欠身行禮道:“先生。”


    還挺有禮貌。


    侯非魚也跟著站起來吧,抻頭瞅瞅,老先生衝那倆拱拱手還了個禮,然後倆人坐了迴去。侯非魚就照做嘍,反正現在也不知道該幹啥。


    老先生正坐到正麵的案幾之後,扭頭看了看他,微微一笑道:“小侯爺,好久不見啊。”


    完蛋!傻子娘說的不假,還真認識我?侯非魚心裏一驚。


    咧嘴衝老先生嘿嘿一樂,啥也沒說。關鍵是不知道說啥好。


    老先生不以為忤,點點頭,對著弟弟妹妹道:“上午說到了‘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為弗居,是以不去’,這裏麵的道理,你們可懂得了?”


    倆人點頭表示懂了,老先生也點點頭道:“這道理啊,既有前麵‘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的繼承,亦包含了我等眾生,於此般狀況之下,當持何種態度與做何種選擇的明敘。”


    弟弟妹妹齊聲表示明白了。


    老先生說著,看了侯非魚一眼,道:“小侯爺,你可聽得懂這般道理啊?”


    問我呢?我倒是知道這裏道德經裏的一段,可我是個傻子啊!你個老先生既然早就認識小侯爺,那還跟個傻子討論學問?


    侯非魚完全不知道老頭啥意思,緊張得不行。


    “哈哈哈哈,先生好——”。除了裝傻,他現在真不知道應該說啥。有點後悔,是不是接管身體太早了啊?要不要現在讓傻子出來?


    “小侯爺不懂不打緊,你們兩個都明白就好。”老先生微微一笑。又轉過身去,跟弟弟妹妹說到。


    “咱們接著說。‘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心不亂’。二少爺,你如何看待這‘不尚賢,使民不爭’?”


    慕鑫見先生問,站起身來,想了想,道:“不尚賢,則無賢名,無名,民自然無所爭。上使無爭,亦是使賢者為賢之道。賢者無名,非是賢者無用,無用者乃是虛名耳。賢者於民,當如春風細雨,潤物無聲,使民得利而無知賢者,此方為賢者之正道也。亦為上位者之正用賢者之理。”


    老先生含笑頷首道:“‘使民得利而無知賢者,為上位者用正之法’,二少爺所言,合道矣。”


    轉視妹妹小嫻兒道:“不知三小姐如何看待這‘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


    老二坐下,看了一眼妹妹,點點頭,以示鼓勵。


    嫻兒微一沉吟,站起身來,雙目閃亮,輕啟朱唇道:“難得之物隻在難得,貴賤與否,則在人心。聖人教人,不以物之難得為貴,無貴便無賤,心中自可一視同仁。既無貴賤,如何起貪利之心,無貪利之心,便更無占盜之意。”


    她看了看先生,老先生撫掌點頭。她便接著道:“這便是後邊的‘不見可欲,使心不亂’。賢與愚不過是名,貴與賤隻在於利,固有不同,不過人心所欲。此心無欲,方歸根本。既明此理,世間所有,自歸本來,物如此,人亦如此。”


    我去!侯非魚不由暗暗驚訝:小丫頭厲害啊,聽著她這解讀,似乎要奔著明心見性,心外無物,或者奔了格物致知的路數去了?唐朝的小孩兒,想法都這麽牛了麽?


    老先生示意她坐下,慢條斯理道:“你二人所思所答,皆各有其理。都有道理,都很好。以你們這般年紀,能想到這裏,實屬不易。放了外間,怕是要有人,驚為天人了。我確實喜你二人聰慧,所以今日多說一點罷。”


    老先生坐直了身子,眼睛看著遠處,似有所憶:“這世間,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想法。聖人之間,亦是如此。若有不同,僅僅你的對了,我的便不對麽?我的對了,你的又何須定然是錯?縱然這二者似是相衝,卻也未必就定要有那錯的一方。‘不見可欲,使心不亂’,三小姐言,世間所有一視同仁,也可謂是一條道路了。”


    侯非魚眼見這倆人聽得先生讚許,高興地小臉通紅,笑容都掩飾不住。畢竟是孩子嘛,能這樣,不容易了。擱他小時候被老師這麽誇,還“驚為天人”,迴家絕對敢作翻天,爹媽咋打都製不住那種。


    老先生繼續道:“我之所以舍了《五經義疏》,來講《道德》,便是想你們能懂這‘思辨’之理。之後,則有‘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之道,那是《禮記中庸》篇的內容了。”


    二人點頭答是。


    老先生又道:“你們看,這道德本是道家之根,順其理,卻可以將之導至儒家之賢人所言。可見這天下道理,本是相通,又何必強做藩籬,畫地為牢?”


    老先生手撚長髯,長歎一氣,道:“望你二人將來,不論作何事,不論做何想,如有與你等持不同見解之人,要有容人之量,要耐得下心思,去聽聽、去看看對方的道理。縱與我之所思有諸般不同,他卻未必是錯。記得要保有此時之心境,明曉思辨之法則。謹記,謹記。”


    二人又再起身應諾。


    老先生微笑點頭,道:“小侯爺,老朽所言,你可聽得啊?”


    ???


    怎麽又來問我?我是個傻子啊!侯非魚心裏愈發緊張,隱隱覺得不對勁。


    老頭課講得倒是不錯,道理也說得明白,可是自己根本沒法表態。


    難不成,一個傻子站起來說,“啊——我聽明白道德經啦,還知道子思說的篤行之”?


    侯非魚實在不知道說啥,心一橫,幹脆一抻懶腰,桌子上一趴,拿胳膊把臉包起來,假裝不知道老頭說的什麽,然後留個角給一隻眼睛,偷偷斜著往外瞅。


    一邊的弟弟妹妹可能見慣了傻子這樣,也沒什麽表示。


    老先生站起身來,在倆人耳邊輕輕說了句什麽。就看他倆衝老先生行了個禮,出去了。


    屋裏就剩下了侯非魚和老頭倆人。


    侯非魚正疑惑,這老頭想幹啥啊?給我個傻子留堂?


    就見老先生背著手,走到趴著的案幾對麵,彎腰跪坐下來,笑道:“小侯爺,十幾年的傻子,不好裝吧?”


    啥???!!!


    侯非魚腦袋“嗡”的一下!頭皮一麻,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可老頭子下一句話,比這句還tm嚇人!


    他說:


    “老朽袁天綱,十幾年不見,小侯爺,可還記得呀?”


    【作者題外話】:作者的話:


    袁天綱,民間也叫袁天罡。很有意思的人物。


    沒有確切的生卒年份。正史裏也是很神奇的一個人,相術之準,當世第一,給非常多的牛人相過麵,準的嚇人。其中最大的當數李世民和武則天了。


    他其實隋朝就有一定名氣了,後來還當過唐朝的火山令(一說火井縣令)。而且準確的預見了自己的死期。


    但是真的死假的死,不好說……


    後世關於他和李淳風合著了“推背圖”的說法,也是爭議不斷。


    本章所提的《五經義疏》,是當時官方指定的教材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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