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馬賽宮的路上,刑天鯉在他暗語森林地庫中的繳獲裏,翻出了一塊達到羊脂級別的美玉。


    手掌一抹,原本大師級雕弓,雕得極精美的蟾蜍手把件,就被刑天鯉捏成了一塊長兩寸,寬一寸,厚一寸的玉塊。縷縷青銅神炎從掌心放出,繞著玉塊一陣灼燒,絲絲縷縷雜氣飛起,玉塊縮小了一圈,材質變得越發晶瑩剔透。


    手指一點,小小的玉塊就分成了十二片,每一片都幽光隱隱,好似有雲霞於中盤旋。


    玉片剛剛製成,刑天鯉就已經到了馬賽宮。


    他從一個僻靜角落裏竄出地麵,繞到了主樓正門口,就看到大量醫護人員,正齜牙咧嘴的,用擔架抬走一個又一個鼻青臉腫,甚至是麵頰骨塌陷、顱骨凹陷,乃至手腳彎曲,渾身都是血的倒黴蛋。


    看這些人孔武有力的精壯身板,應該都是各國的軍中精銳。


    他們相互鬥毆,打得火氣上來了,都下了死手。


    走到主樓裏,就看到,好些總領館的官員,就好像討飯的叫花子一樣,坐在大堂的牆根下,身邊有醫護人員,幫他們處理身上的傷口。


    這些家夥,畢竟都是有級別的外交官,而且年紀都大了,又多是文職出身,雖然也參與了鬥毆,出手就比外麵的那些軍中殺胚輕了些。


    這裏最嚴重的幾個,也就是兩個法璐仕的秘書官,他們的嘴唇凹陷了下去,分明是被打碎了半邊大牙。兩個倒黴蛋,此刻正目光兇狠的盯著大堂中站著的幾個聖羅斯大塊頭,偶爾醫護給他們嘴裏填藥棉的時候稍微手重了些,就齜牙咧嘴一陣痛唿。


    那幾個聖羅斯的大塊頭,則是趾高氣揚的在大堂中走來走去,雖然不開口,但是他們臉上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肢體語言,都在向四周的‘渣渣’們發出無聲的挑釁。


    見到刑天鯉走了進來,刑天鯉年輕的麵孔,蓬勃的朝氣,尤其是他比常人更加挺拔俊偉的身板,都讓這幾個聖羅斯大塊頭眼睛一亮。


    他們齊齊向刑天鯉湊了上來,一名頭發都有點斑白,比刑天鯉高出半個頭還多的中年男子大聲怪笑:“多俊俏的小夥子,剛才怎麽不見你?難不成,是害怕奧列夫叔叔打壞你這張漂亮的小臉蛋?”


    奧列夫擋住了刑天鯉的去路,傲然昂起了頭:“唷,還是一個東國小家夥。你可知道,這裏不是你們東國人能來的地方?”


    刑天鯉伸出左手,輕描淡寫的朝著奧列夫的胸膛一推。


    一聲悶響,奧列夫一口血噴出,龐大的身軀離地三寸,向後倒飛了兩丈多遠,‘咕嚕嚕’在地上亂滾,任憑他如何掙紮,都無法站起身來。


    湯姆和傑瑞這一對兒好搭檔一歪一瘸的走了過來,見到這一幕,兩人齊齊鼓掌:“幹得漂亮,頭兒。哈,奧列夫上校,你不是最喜歡和人決鬥麽?”


    刑天鯉翻了個白眼。


    奧列夫氣得‘嗷嗷’直叫,他吼了兩嗓子,然後又是一口血噴出。他氣急敗壞的雙手重重敲打地麵,從腰間拔出了一支轉輪手槍,狠狠地往刑天鯉腳前一丟。


    “英吉士的狗腿子?小家夥,敢不敢和奧列夫叔叔玩一場男人之間的遊戲?”


    “一發子彈,你我輪流開槍!”奧列夫傲然看著刑天鯉:“你如果不敢,就當著萬國租界所有總領館的外交官,承認你是個軟蛋,承認你們東國男人,都是軟蛋!”


    刑天鯉看著滑到自己腳尖前的轉輪手槍,朗聲道:“用槍?這算什麽男人!真正的男人,必須有挑戰一切的勇氣,用自己堅硬的拳頭,強壯的肌肉,去征服一切!”


    “奧列夫上校?你如果是一個真正的男人,那麽,讓我們來一場真正的血和肉的決鬥!斧頭,砍刀,梭鏢,甚至是石頭,或者是什麽別的兵器,我們用同樣的兵器,我們麵對麵的,不許閃避的來一場酣暢淋漓的決鬥!”


    刑天鯉一腳踏了下去,轉輪手槍被踩成了鐵餅,裏麵的子彈同時爆開,縷縷青煙從刑天鯉的靴子邊噴了出來。


    奧列夫閉上了嘴。


    他惡狠狠的看了一眼刑天鯉,又吐出了一口血,然後仰天‘昏厥’了過去。


    四周牆根下,都有剛才被奧列夫幾個人毆打倒下的外交官齊齊鼓掌,他們高唿‘好樣的’,‘就該這樣對付這群冰原上的農奴主’之類。


    刑天鯉跟著湯姆和傑瑞,乘坐電梯,到了馬賽宮主樓的八樓。


    整個酒店的頂層,第九層整層樓房,之前都被瑪利亞等人包了下來,除開已經和東雲人交接的戰列艦資料,其他的所有圖紙,包括合金鋼、煉鋼廠、新式戰車、新式炸藥等等技術圖紙,將近三千個合金箱子的資料,全都堆在了第九層,幾乎堆滿了所有的房間。


    各大強國,除了英吉士和聖諾曼,全都派出了精兵強將,相互監督,封死了第九層,甚至連樓頂都派駐了上百精兵防控。


    正經情況下,一隻蒼蠅都不可能闖入第九層。


    如果想要動用武力,從此刻的馬賽宮,將這些技術資料劫走,必須觸動數萬精兵,還要動用數百輛汽車,才能將這些技術圖紙全部帶走。


    刑天鯉左手揣在袖子裏,指尖幽光流蕩,纏繞在十二片玉片上。


    他跟著湯姆和傑瑞,走進了八樓用一間豪華套房臨時開辟的會議室。法璐仕,易多利,聖羅斯,北海七國聯盟等西陸強國的總領事,還有他們手下的實權人物,全都聚集在這裏,一個個宛如鬥雞一般,惡狠狠的盯著對方。


    瑪利亞等人走得幹脆,她們嗅到了某些危險的氣息,很利落的拔腿就走,將所有資料留在了馬賽宮。


    雖然瑪利亞等人留下了,未來有空,再來和各國結算款項的話。


    但是各國全都打定了主意,既然你們走了,既然資料留下來了,那麽,後續的款項麽……嗬嗬,你一個秘密的科學家組織,還想衝著各大強國討債?


    你就算有這個膽子,你能有這個命麽?


    各國已經做好了賴賬的準備,但是對於瑪利亞他們留下的資料,他們都想要,他們‘全’都想要,每一份資料,每一份圖紙,每一份技術,他們全都想要。


    會議室內,氣氛幾乎窒息。


    會議室外,走廊上,還有隔壁的房間內,各國總領館的隨員們,一個個目光警惕的看著身邊的同行,好些人的手直接伸進了衣襟內,做出了拔槍速射的準備。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頭頂上的那些資料,不管被哪個國家弄到手,未來幾年內,甚至是,短短一年內,那個國家的國力就會突飛猛進。


    整個世界當今的局勢,都會因為樓上的那些資料,發生天翻地覆的劇變。


    在這樣的‘戰略性’資料麵前,死傷幾個人算什麽?甚至,就算發動一場戰爭,死傷百萬人,也是可以接受的。


    若是被傳統敵國拿到了這些資料,而本國又沒能得到相應的技術,等到敵國的實力突飛猛進之後,損失的人口,丟失的國家利益,何止千百萬人?


    刑天鯉走到了會議室門口,就停下了腳步。


    這間套房,正好位於這個樓層的正中位置。


    整個主樓,正麵寬近半裏地,也就是七十丈左右的長度,刑天鯉在這個位置,他的神魂之力籠罩的範圍,正好將整個第九層幾乎全部籠罩進去。


    所有的裝滿了資料的合金箱子,都在他的神魂之力籠罩下。


    他不言不語,和湯姆、傑瑞一般,靠在了會議室門口的牆壁上,靜靜的等待著內部磋商的結果。神魂之力則是迅速掃過一口一口的合金箱子,將一張張圖紙資料悉數複製。


    左手捏著一枚玉片,神魂之力窺視到的內容,全部如實烙印在玉片內。


    神魂之力快速消耗,刑天鯉卻根本不在乎。


    雖然他如今外放的神魂之力隻能籠罩六十丈,那是因為靈台紫府旁,那無垠混沌中隱藏的大恐怖,壓製了他調動太多的神魂之力。


    但是他神魂之力的根本,卻是天仙級陽神。


    大量繪圖,無數數據,無數公式,這些玩意兒,刑天鯉根本看不懂都是些什麽東西。比如說,那一套新式炸藥的分子結構,刑天鯉感覺,比上輩子參悟道經還要艱澀一百倍!


    看不懂,不妨礙他將這些東西全部複印進小小的玉片。


    十二片玉片雖然體積嬌小,但是內部容量極大,單單文字和圖像,刑天鯉盤算,再來十倍的資料,他也能全都複印進這小玉片中。


    畢竟,這可是太古大巫們,記錄巫法,傳承文明的巫法玉簡!


    神魂掃描,不斷烙印。


    如此,一刻鍾後,刑天鯉收起玉片,向湯姆和傑瑞點了點頭:“你們在這裏等消息罷,我去外麵打探打探,看看易多利僑民區那邊,究竟怎麽樣了。”


    湯姆和傑瑞輕輕點頭。


    刑天鯉徑直離開了馬賽宮,拐過了幾個街角,又遁入了地下,馬不停蹄的跑迴了匕首幫的總部。


    遠處,槍聲炮聲響成了一片,各國士兵,還在和牛頭怪們糾纏。


    但是,就刑天鯉剛剛‘看到’的,包括易多利總領事這個當事人在內,各國高層都齊聚馬賽宮,沒有一個人真正關心易多利僑民區遭遇的劫難。


    不過是一些僑民罷了。


    反正不可能傷到他們。


    麵對足以改變世界格局的巨大利益,區區僑民死傷幾萬人,又算什麽呢?


    ‘轟’!


    極洪亮的爆炸聲傳來,估計是易多利軍隊,他們開始動用大口徑野戰炮。


    何鐸等人還在外麵忙碌。


    但是陸續的,有匕首幫的漢子,接引了一些遍體鱗傷,驚魂未定的易多利僑民,躲進了這間占地廣闊,四周高牆聳立,有著一定防禦能力的酒館。


    這些易多利人,都是從僑民區逃出來的幸運兒。而且,他們全都是和匕首幫有‘業務往來’的人。比如說,給他們繳納保護費的商鋪老板,和他們進行灰色交易的渠道商,甚至是欠了他們高利貸的,以及曾經花錢請他們做過一些不法勾當的金主。


    或許匕首幫的頭目們,都是五嶽堂的遺民,他們骨子裏還保留著某些根深蒂固的東國傳統。見到這些和自己有過往來的逃難者,他們也就主動的,將這些不知道應該跑去哪裏的人,接引了迴來。


    “這樣也好,混幫派的,‘義氣’當頭啊!”刑天鯉在地下轉了一圈,發現酒館內平安無事,他就遁過小河,穿過兩條已經被打得稀爛的街道,來到了正在鏖戰的戰場附近。


    他跳上了一棟搖搖欲墜的小樓,朝著戰場望了過去。


    牛頭怪的數量沒有減少,反而增多了。有些牛頭怪的身上殘留著製服碎片,顯然有某國軍隊的士兵被他們打翻後,被那些牛頭女怪灌了精血下去,感染變異成了新的牛頭怪。


    讓人頭疼的是,這些軍中精銳轉化成的牛頭怪,體格、力量、速度,各方麵,都比那些普通人轉化的牛頭怪強了一大圈。


    普通小口徑子彈,根本無法破防!


    也隻有大口徑野戰炮唿嘯亂轟,位於爆炸中心點附近的牛頭怪,才會被炸得肢體殘缺,慘嚎倒地。


    大半個易多利僑民區已經化為廢墟。


    牛頭怪們在這個區域內縱橫馳騁,哪個方向的火力稍微弱一點,他們立刻唿嘯衝上去,將那邊防禦的士兵衝散,擊殺,在眾目睽睽下就地轉化為新的牛頭怪。


    圍困這一片區域的軍隊中,易多利士兵多是殺紅了眼睛,畢竟,他們好些人的家屬,或者情人、老相好的,都居住在這片區域內。


    而那些英吉士、法璐仕的軍隊,則是寸步不敢後退。


    他們身後,就是他們本國的僑民區啊。若是他們退後一步,這些牛頭怪闖入自家的地盤,那勢必又是一場可怕的浩劫。


    刑天鯉眯著眼看著這些肆虐的牛頭怪。


    這些家夥,他們似乎已經並不急於向四周衝鋒,衝出包圍圈。他們有意都留在這一片區域,他們在一點點的吸引更多駐軍的到來,哪怕自己同伴被炮火炸碎,他們在不斷的吸引更多的人到來,造成更多的殺戮!


    刑天鯉盤坐在小樓頂部,雙手結印,默誦秘咒。


    眸子裏,一片青銅色神光蕩漾,隨著他的秘咒聲,他眼前的‘視界’驟然一變。他看到,這些牛頭怪身上,都有一條銀綠色的淡淡光線,宛如提線傀儡一樣,從他們頭頂延伸出來,直衝高空,衝向了——暗語森林的方向!


    法璐仕僑民區和易多利僑民區不遠。


    在刑天鯉這個高度,他能清晰看到,所有的光線全都匯聚向了十幾裏外的暗語森林。


    在暗語森林的地下,有一團濃厚的銀綠色光芒在滾動,更有一波波奇異的能量擴散。


    “真是!”刑天鯉比出了一根大拇指。


    他放了這麽多炸藥,居然沒能炸塌暗語森林,可見這群古古怪怪的男女,她們是有點壓箱底的真本領的。隻可惜,暫時弄不到小當量的核彈什麽的,不然刑天鯉真想在她們地庫中弄一顆這個!


    這些牛頭怪,和聖母教無關,而是暗語森林的手段。


    刑天鯉很好奇,暗語森林,究竟是用什麽法門,催生了這麽多牛頭怪呢?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窺見的,已經混入了聖母教內部的,名為西格的男子。


    一陣奇異的波動驟然震蕩,從暗語森林的方向綿綿傳來。刑天鯉神魂之力外放,他清晰的感受到了這股綿綿襲來的波動。


    前方的廢墟中央,原本是一片綠地公園的地方,所有花草樹木都在大口徑炮彈的轟擊下化為烏有,地麵上隻留下了一個個巨大的彈坑。一名牛頭女怪突然走到了一個碩大的彈坑中,她仰天一聲嘶吼,雙手用力撕開了自己的胸膛。


    四周的各國軍隊沒能看到,但是刑天鯉看得清楚,這牛頭女怪的胸膛內,有人頭大小,充滿生機的心髒突然噴出了淡淡的綠光,然後體積迅速塌縮。


    短短唿吸間,牛頭女怪的心髒就化為一顆拇指大小的墨綠色肉球,表麵附著了無數極細的光紋,乍一看去,就是一顆種子一般。


    四周被擊殺的牛頭怪,還有那些轉化失敗的倒黴蛋屍體內,大量血霧升騰,隨著暗語森林那邊的能量湧動,迅速湧向這顆種子。


    牛頭女怪的身軀急速幹癟,她頹然倒地,手中種子吸飽了四麵湧來的血霧,重重落地,深深紮入了被炮彈炸得鬆軟的泥土中。幾個唿吸的功夫,這顆種子就生出了無數細密的根芽,根莖急速向下延伸,而嫩芽則是伴隨著清脆的‘噗噗’聲,迅速向上方生長,極短時間內就長成了一顆手臂粗細、丈許高下的小樹。


    四周大地在微微蠕動。


    數千牛頭怪齊齊嘶吼,他們亡命的衝向了四麵八方,開始毫無保留的傾瀉暴力。


    四周逐漸聚攏的各國駐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他們原本以為,他們已經控製了局勢,結果卻沒想到,這些牛頭怪之前一直在溜著他們。


    頃刻間人仰馬翻,原本密集的槍聲炮聲頃刻間變得淩亂稀疏,大量的士兵被擊殺,然後,這些牛頭怪居然舍棄了還剩下一小半的易多利僑民區,直奔僅僅隔著兩條大街和一條小河的英吉士僑民區。


    一隊英吉士士兵從街道中衝出,超過三十門速射炮封鎖了街道。


    ‘咚咚咚’,極有節奏,極清脆的炮聲中,一發發速度極高的穿甲彈化為條條火線,這些牛頭怪足以抵擋小口徑子彈的皮膚,足以抗衡普通手雷的血肉,被高速炮炮彈輕鬆貫穿。


    一發發炮彈在這些牛頭怪的體內爆開,血肉橫飛,每一發炮彈都幾乎將他們的身軀截成兩段。


    ‘嗤嗤’的高壓氣流噴射聲中,超過三百鎧甲士手持重劍從後方衝出。五尺重劍寒光閃爍,劍鋒上密集鋒利的鋸齒劇烈的震蕩,發出刺耳的‘嗡嗡’聲。


    鎧甲士們衝進了牛頭怪的隊伍。


    長劍揮舞,鋸齒劍宛如利刀切豆腐,將牛頭怪們的身軀輕鬆破開。


    也有鎧甲士被數頭牛頭怪圍攻,連續挨了十幾重拳,打得他們身上鎧甲發出刺耳的‘嘎吱’聲。但是他們配合默契,一旦有同伴被圍攻,附近立刻有人支援。


    、


    再加上後方速射炮的不斷轟擊,這些鎧甲士將牛頭怪們牢牢的擋在了易多利人的僑民區。


    遠處,大江方向,傳來了低沉的炮聲。


    低沉的汽笛轟鳴聲從空中傳來,一發一發大口徑艦炮炮彈不斷落下,一根根巨大的煙柱衝起來十幾丈高,每一發炮彈落在牛頭怪隊伍中,都瞬間清空方圓二三十丈的區域。


    倒黴催的是,英吉士的海軍士兵,顯然沒有瑪利亞那群人的精準打擊能力。


    他們的炮彈,一小部分落在了牛頭怪隊伍中,剩下的一大半,則是將易多利僑民區的大量房屋炸得灰飛煙滅。


    好些躲在地下室的易多利僑民,沒有被牛頭怪禍禍,卻被大口徑艦炮震得五勞七傷、大口噴血。


    這些易多利僑民,他們沒有噴血還好,他們身體一旦出血,鮮血就不受控製的,好似噴泉一般唿嘯噴出。一縷縷血霧在煙火衝天的戰場上急速飄飛,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不斷匯入正中那顆正在急速生長的小樹。


    一輪艦炮炮擊暫停的時候,英吉士的鎧甲士們斬殺了衝向他們的最後一頭牛頭怪,整個戰場突然安靜下來時,原本的小樹,已經變成了一株兩人合抱粗細,高有十幾丈,外形好似榕樹,體態豐腴豐美的奇異大樹。


    這株大樹,頗為神異。


    原本戰場上,煙塵漫天,哪怕炮擊暫停了,空氣中依舊浮蕩著大量的浮塵。


    一陣微風吹過,大樹的枝條輕輕搖晃,一股股極清新的空氣從大樹的枝條中噴薄而出,四麵八方,肉眼可見的,空氣急速淨化,所有浮塵頃刻間墜落地麵。


    那種感覺,就好像一塊被陳年汙垢浸泡了數十年的白玻璃,突然被人洗淨了所有的汙漬,露出了原本光潔剔透的本質。


    小半個易多利僑民區,空氣變得格外的清新,格外的清潔,甚至這一片區域的氣溫,都比外麵要降低了好幾度。


    刑天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清新,清潔,沁人心脾,甚至帶著一縷淡淡的大自然的馥鬱芬芳。而且,極其清涼。天空一輪藍色的太陽高照,在這一片區域之外,氣溫如同蒸籠,正常人稍稍走動,就渾身大汗淋漓。


    但是在這裏,酷熱一點點褪去,一絲絲清涼在微風中悄然滋生。


    愜意極了,舒適極了!


    數百頭殘留的牛頭怪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他們同時看了一眼那株大樹,然後齊齊嘶吼:“至高、仁慈的聖母,願您的聖光,沐浴所有的羔羊!聖諾曼王國萬歲!”


    隨後,這些家夥的腦袋齊齊爆開,很幹脆的倒在了地上。


    很好,最後還要將一口黑鍋結結實實,扣在了聖母教和聖諾曼王國的頭上。


    整個易多利僑民區徹底被摧毀,易多利僑民死傷狼藉,而暗語森林最終,在偌大的僑民區,隻是種下了一棵樹?


    刑天鯉小心翼翼的放出神魂之力,圍繞著這株大樹轉了好幾圈。


    除開這株大樹急速生長,是吞噬了大量的生靈精血之外,這株大樹在刑天鯉的神魂掃描下,完全無害,不僅如此,這株大樹甚至還放出了大量清新的氧氣,淨化了四周空氣,它擁有的奇異力場,甚至讓附近的溫度變得清涼宜人。


    “古怪!”


    刑天鯉思忖了一陣,看到那些鎧甲士帶著大隊士兵朝著這邊小心翼翼的行了過來,他搖搖頭,身體一晃,就遁入了地下。


    那株大樹,很古怪。


    但也隻是古怪而已。


    這株大樹,如果生長在大江南岸,生長在大玉朝土著百姓的居住區,刑天鯉早就一道雷劈下去了。但是既然生長在易多利僑民區,位於萬國租界的地盤,不要說刑天鯉沒發現這株大樹有什麽危害,就算發現了,他也懶得管!


    遁迴了酒館,何鐸、何西已經帶人迴來。


    大量品質上乘的宣紙,還有一桶一桶專門印刷用的油墨,全都堆砌在了酒館後方的庫房中。也就是萬國租界商貿發達,何鐸等人,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采購到了近乎半倉庫的上好宣紙。


    刑天鯉讓何鐸等人在外看護,自己在庫房內,開始默誦秘咒。


    他將那些東雲人買去的戰列艦圖紙也放了出來,神魂之力掃過,所有戰列艦資料,全都烙印在了玉片中。


    收起這些戰列艦原版資料,三枚裝滿了各種資料的玉片輕盈飛起。


    也不需要耗費多少法力,絲絲縷縷神魂之力外放,秘法催動,大量圖影文字從玉片中不斷飛出,一旁的油墨桶自行掀開,一縷縷極細的油墨騰空,在神魂之力的操控下,完全依照原樣的,烙印在了一張張大幅的宣紙上。


    秘法持續,一張張密布圖樣和文字的宣紙無聲騰空,清風習習,將油墨吹幹,散發出馥鬱油墨香氣的宣紙一片片飄落,在倉庫角落裏鋪開的大油布上,碼放得整整齊齊。


    這等秘法,是細致活。


    刑天鯉不顧外界的騷動,一門心思的沉浸在了對瑪利亞等人提供的技術資料的複製中。


    而整個萬國租界,氣氛更是詭譎異常。


    各國高層,還在爭奪技術資料的主權。


    幸存的易多利僑民們,已經發動起來,跑去本國總領館門口拉橫幅抗議、靜坐。


    英吉士王國和艾美聯邦,在官方媒體上大聲鼓噪,聲討聖母教和聖諾曼王國的殘暴行為——不管那些牛頭怪是如何來的,反正它們肯定和聖母教,和聖諾曼王國有關!


    這些牛頭怪喪心病狂的屠戮了數以萬計的易多利僑民,破壞了幾乎整個易多利僑民區。


    用《艾美每日郵報》,由名為‘奧格’的首席記者親自操刀的頭版頭條新聞的話——這是最瘋狂的犯罪,這是‘反人類’的罪行!


    而英吉士王國,則是在聲討聖母教和聖諾曼王國的同時,在自家控製的報紙上振臂高唿——世界是危險的,世界麵臨某種巨大的挑戰,所以英吉士王國準備擴軍備戰,首當其衝的,就是英吉士本土,已經製定了數量高達二十四條的新式戰列艦的建造計劃!


    天知道英吉士本土的消息,是如何這麽快傳到萬國租界的。


    但是這並不妨礙聖諾曼王國也蹦了出來,附和英吉士王國的官方口吻——牛頭怪和聖母教,和聖諾曼王國完全沒有半點關係,他們是來自地獄深淵的惡魔,之前他們曾經出現過,但是被聖母教借用聖母的神力淨化、消滅!


    聖諾曼王國讚同英吉士王國的提法——世界麵臨莫測的危險,聖諾曼王國也在積極的擴軍備戰,他們的本土,陸軍將擴軍五百萬人,而他們的海軍,也同樣擬定了高達十八條的新式戰列艦建造計劃。


    正在馬賽宮,爭奪那些技術資料主權的各國高層全傻眼了。


    極其敏感的易多利官方當即在媒體上嘲笑——聖諾曼王國根本沒有足夠的造船廠,沒有足夠的大型船塢承擔這樣規模的造船計劃!


    聖諾曼王國立刻刊發號外迴應易多利官方的質疑——自古以來,易多利最繁榮的三座海港城市亞曆山大、普魯賽爾、賽普雷斯,就是聖諾曼王國毋庸置疑的傳統領土。


    須知道,聖諾曼王國的前身,大一統的神聖諾曼帝國,其疆域幾乎囊括了整個西陸。


    萬國租界,當即被濃鬱的火藥味籠罩。


    法璐仕、易多利,還有數十個大小國家的官方紛紛跳出來抨擊聖諾曼王國癡心妄想。


    表麵上吵得烏煙瘴氣,背地裏,各國高層齊齊出動了最精銳的情報力量,瘋狂追查那些牛頭怪的來曆,瘋狂的查究,這些牛頭怪的出現,和瑪利亞等人的緊急撤退是否有牽連。


    尤其是,這些牛頭怪究竟從何而來,成了各國追查的重點。


    這種可怕的怪物,誰都忌憚它,但是誰都想掌控它。它們在戰場上的威力,讓所有人都看在眼裏,如果能有這麽一支由牛頭怪組成的軍隊,那是多麽美好的事情!


    與此同時,英吉士的那一支鎧甲士,也正式進入了各國高層的視線。


    所有人都在嘲笑,穿著鎧甲,拎著長劍去和牛頭怪作戰,這是極其愚蠢的複古行為,是文明的倒退。


    但是所有人,除了聖諾曼和艾美,其他各國都在瘋狂的探察,這些鎧甲士究竟是什麽玩意兒,他們身上的甲胄,究竟是什麽東西。


    數日後。


    東雲總領館突發大火,火勢衝天,不可遏製。一部分東雲浪人鼓噪,和東雲駐軍爆發了極慘烈的戰鬥,更有一群極西百國的洋鬼子和那些東雲浪人裏應外合,使用了大威力的軍械,尤其是大量的炸藥,對景嶽街,對東雲總領館造成了巨大的毀傷。


    清晨,天氣微涼,略有小雨。


    刑天鯉離開了匕首幫的酒館,直接在酒館門前的內河碼頭,上了一條小火輪。‘突突’聲中,小火輪拖拽著三條小小的滿載平底船,慢悠悠的順河而下。


    小河往東南,行了七八裏,就匯入大江。


    小火輪上掛著易多利國旗,船頭上還站著何鐸、何西,還有幾個標準的易多利僑民。


    大江上,幾條往來巡弋的小炮艇,也就沒有搭理這條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小火輪,任憑它‘突突突’的,一路駛過了大江,抵達了江南一處民用碼頭。


    江南,就是真正的大玉朝治地,這裏的基建,和江北萬國租界有著天壤之別。


    萬國租界的江岸,已經完全用條石和鋼筋水泥砌得平整幹淨,而江南麵,絕大部分地方,依舊是原生態的泥土江岸,隻是在某些碼頭關鍵部位,砸下了一些條石、木樁,對江岸進行了加固。


    小火輪停靠的碼頭,頗有一些規模。


    數十條伸入江麵的棧橋上,已然停滿了客輪、貨船。神態疲憊,卻充滿希冀憧憬的客人,正從客輪上走下來,猛不丁的,人群中就傳來了尖銳的哭喊聲:“抓賊!”


    混亂中,幾個身材枯瘦,腳下極快的男子麻溜的拎著包裹、行李箱等物,從人群中竄出,三兩下就跑得無影無蹤。


    趁著混亂,十幾個目光賊亮,神態鬼祟的少年,溜溜達達的混入了人群,專門在客流中擁擠磨蹭,他們的雙手指縫中,隱隱可見鋒利的刀片閃爍著寒光。


    刑天鯉剛剛下了小火輪,兩個少年就東倒西歪的朝著他湊了過來。


    但是猛不丁看到緊跟在刑天鯉身後下船的何鐸等人,兩個少年渾身一哆嗦,猶如見鬼一般轉身就走。更有人吹了一聲口哨,於是乎,這一群十幾個少年,紛紛撤離了人群。


    稍遠的地方,幾個胡亂搭起來的茶棚下麵,十幾個小辮子纏在脖頸上,穿著黑色武師服,袒胸露懷,露出巴掌大護心毛的漢子,端著茶盞,悻悻然的朝著這邊看了一眼。


    一群皮膚黝黑,渾身散發出汗臭味,上半身光溜溜的,有人在肩膀上搭著條破爛毛巾,有人將毛巾纏在脖頸上,雙臂上青筋凸起,絕大多數都赤著腳的力夫殷勤的湊了上來,一個看似頭目的老人朝著刑天鯉點頭哈腰的,極小心,極怯弱,卻又滿帶憧憬的問道:“大爺,有貨物要搬運麽?可要用車?”


    旁邊傳來了低沉的號子聲。


    一個個身形矮小,身高不到五尺的力夫,低沉的喘著氣,扛著一口一口沉甸甸的大木箱,艱難的順著跳板,一步一步的挪到了碼頭上。


    在那些力夫當中,甚至有看上去隻有十五六歲的少年,他們幹癟矮小的身體,被沉重的箱子壓得幾乎斷折。他們額頭青筋凸起,雙腿顫顫巍巍的,扛著大木箱,極艱難的跟著隊伍向前挪動。


    刑天鯉看著麵前的力夫頭子,看著旁邊貨輪上正在下貨的力夫,莫名的心髒滯悶,一顆道心極其的……不穩。


    他抬起頭,看著天,莫名的就響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這一世的母親,在佛堂為他父親誦經祈福之後,對他說過的,他這一世的父親,曾經說過的那些話。


    “世道錯了。”


    “我們東國子民,不該活得比野狗都不如。”


    “這個世道,肯定是哪裏出了問題。”


    “打打殺殺,解決不了問題。”


    “祖宗之法,同樣解決不了。”


    “所以,我想要找一條,可以真正解決問題的路子。守著祖宗留下的家業,做一個一輩子渾渾噩噩的土財主?我不想過那樣的,豬一樣的日子!”


    那個溫婉,清柔,好似春天山間流出的小溪一般清亮的聲音,似乎還在耳邊迴蕩:“小魚兒,你父親,可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傑。你一定要比他,還要更強哦!”


    一旁亂雜雜走下客船的人流中,突然傳來了驚恐的唿喊聲:“我不認識你,你放開我!”


    人群中,兩名身穿粗布衣裙,生得清秀稚嫩,頗有幾分可喜之處的少女,被幾個身穿長袍,一臉兇悍的男子圍在了中間。一名男子死死抓住兩女的手腕,厲聲喝道:“不認識我?放屁!你們是老子買斷了身契的奴婢,你們膽敢出逃,迴去打斷你們的腿!”


    兩女驚恐尖叫,瘋狂掙紮,但是哪裏脫得了男子的手。


    一旁剛剛下船的客人中,有一男子喃喃道:“兩丫頭是來平海城尋親的哩,一路坐船剛到平海的哩,怎可能是你們買下來的奴婢呢?”


    一記耳光重重的抽在了說話的男子臉上,將他打得鼻孔飆血,一頭栽倒在地。


    下一瞬,刑天鯉掏出了手槍,‘嘭嘭嘭’就是一通亂打。


    幾個圍住了兩個少女的男子,全都是腦門上挨了一槍,哼都沒哼一聲,悉數被打死當場。刑天鯉漫步走了過去,踢了踢他們的身體,衝著領頭的那男子的胸膛,‘咣咣咣’將彈匣裏的子彈全部清空。


    那茶棚下,十幾個勁裝男子駭然躍起,氣急敗壞的衝著這邊跑了過來。


    刑天鯉已經掏出了英吉士總領館給他發的,那個東國調查室少校情報官的證件,輕描淡寫的晃了晃:“道爺,是給洋人做事的,他們冒犯了道爺,該死!”


    十幾個勁裝男子同時停下了腳步,窮兇極惡的臉上,露出了極諂媚的笑容,遠遠的向刑天鯉鞠躬致意,甚至都沒有上來查勘他的證件是否真是英吉士總領館頒發的!


    刑天鯉的心又是一沉。


    小辮子。


    軟膝蓋。


    打斷了的脊梁骨。


    這個操蛋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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