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夢迴,睡得著嗎?


    王氏看著麵色冷然的大嫂子,心下直突突,“大嫂想說什麽,直言便是,何必夾槍帶棒?”


    她是做了一些事,但也在菩薩麵前懺悔了,菩薩都沒對她怎麽著,沈氏憑什麽這麽說她?


    “我夾槍帶棒?”


    沈檸被她氣笑了,“賈政,你還記得自己的親妹妹賈斕是怎麽死的嗎?”


    賈政:“……”


    他在大嫂點他名的時候,就兩腿發顫。


    之前二舅兄給他們每個人磕頭賠禮,他不知道自己該咋做,現在又說早就過世的賈斕。


    嘶~


    “她……她不是病死的嗎?”


    他爹才死沒多久,她就病死了呀!


    “嗬~”


    沈檸強忍了沒把手邊的杯子砸到他臉上,“那你還記不記得你給她的那封信?”


    信?


    賈政有些發懵,他跟那位妹妹並無多少交集,不過……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王氏,“記得一點。”


    難不成那信有錯?


    賈政努力迴想,“當初父親去世,家中正是艱難的時候,她還寫信迴來想要我們照拂幾個外甥和外甥女,我就想著他們正好在邊境,該去戰場為家裏搏一搏,也為他們自己搏一搏……”


    說到這裏,他說不下去了,因為母親看他的眼神也變了。


    賈政心頭發慌,“母親,兒子做錯了嗎?”


    賈母:“……”


    她生的這是個什麽東西?


    國公爺和大伯哥去世,敬兒那個樣子,正是各方爭搶賈家在軍中一切的時候,她兒子要讓親妹妹一家去戰場?


    老太太人老成精,看著兒子再看看兒媳和麵色微變的王子騰,還有什麽不知道的?


    她抖著雙唇,看向沈檸,“這孽障還做了什麽?”


    “……那就要問大舅老爺和二弟妹了。”


    沈檸看向王子騰和王氏,“兩位拿我賈家的女婿和外孫,做了不少人情吧?”


    有人上去,就必然有人下來。


    藍家父子三人呢。


    就算戰事吃緊,也該留下一人,可結果呢?


    “大嫂子這是何話?”


    王子騰看了一眼進來的賈珍和賈璉,知道承認的後果。


    但他想了一下藍家的情況,父子死絕,女兒也被一場大火燒死了,就算外人有所猜測,那也隻能是猜測,拿不出半點證據。


    “是寧夏那邊有什麽人在大嫂子麵前給妹夫下蛆了吧?”


    王子騰好像也挺恨鐵不成鋼的,“妹夫這性子……,”他歎口氣,“他並未接觸過軍中,那些個丘八也未必會聽他的。”


    剛開始時,他確實想借著賈政多收攏些人,可這妹夫不是賈赦,更不是賈敬,他又不能做得太明顯,至今收攏的都隻是些喜歡投機,實際上並沒多少本事的人。


    但是邊境那樣的地方,很多時候是要靠真本事說話的,所以那些人有也跟沒似的,差不了多少。


    隻恨當年年輕,不懂這些,白白耗費了許多銀錢和精力。


    “倒是在大嫂子麵前,把藍家死難之事,全都栽到妹夫這裏的人……”


    王子騰有些意味深長的道:“大嫂子該想想,那人為何早不告狀,晚不告狀,要在如今告狀。”


    說到這裏,他還看了一眼賈璉,“璉兒進了武庫司,可有許多人想要找個門路跟他認識呢,當年的事……,雖然過去了這許久,但藍家的兩個孩子畢竟是賈家的外孫,他們總要推托一下責任。


    大嫂不知官場兇險,有些事聽聽就行了,萬不可當真哇。”


    這?


    賈母下意識的也給想兒子找點推脫,不由又看向沈檸。


    “兩個外甥都……都死了?”


    隻有賈政後知後覺,好像不敢置信的道:“軍中不是有規矩,要留……”


    嘭~


    哐啷~~~~


    沈檸再也忍不住了。


    她抓起丫環才上沒多久的茶,就砸在賈政身上。


    賈政嚇壞了,顧不得疼,也顧不得地上的碎瓷片,雙腿一軟,當場跪下,哀聲道:“大嫂~~~”


    “留?怎麽留?你不是給二衛的守備寫信了?”


    沈檸冷笑,“你賈政多厲害啊?大公無私,舍己為人,你妹妹才死,就要妹夫和兩個外甥輪值前鋒小隊,你妹夫當天殺了三個韃靼後,力氣不繼,被人砍了腦袋,你兩個外甥命大,撐了三年。”


    說到這裏,她一把抓住賈母喝了半盞的茶,也狠狠的砸給了賈政,“你要不要查查二衛的守備跟王家什麽關係?你腦子呢?裝的都是屎嗎?”


    “慢慢慢,這和我王家有何關係?”


    王子騰如何能認,如何敢認?


    “大嫂子,你說話要有證據。”


    那信早就毀了。


    所有當年相關的人也沒了。


    藍家的一場大火沒多久,寧夏二衛的胡守備得了馬上風,死在小妾的肚皮上。


    胡守備的夫人薛氏發賣了所有妾室通房,帶著孩子迴了南陽老家。


    王子騰不怕查,“是,我是認識胡守備,就連他的妻子薛氏也是我二妹的婆家族人,但這拐著彎的姻親關係,本就是官場常態,我在軍中,他也在軍中,他活著的時候,我們兩家有幾封書信來往,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我跟王大老爺說話了嗎?”


    “但是大嫂子提到了王家,在下不得不說明一下。”


    “噢?你是說這件事,跟你們王家沒有半點關係?”


    “沒有!”


    王子騰沒有猶豫的搖頭。


    “好好好!”


    沈檸點頭,“賈珍、賈珠、賈璉,你們三個都聽到了?”


    賈珍:“……”


    賈珠:“……”


    賈璉:“……”


    三兄弟對視一眼,一齊躬身,“聽到了。”


    賈珠隱約知道大伯娘為何發這麽大的火。


    他爹糊裏糊塗,他娘……在有意無意間,拉著他爹偷賈家軍中的關係,


    大姑父是肯定拉攏不了的,所以……


    賈珠忍不住看向祖母,果然,他祖母放在桌上的手都抖了起來。


    他……


    賈珠站在那裏,忍不住閉了閉眼。


    現場隻有賈璉最為糊塗。


    他高高興興的下朝迴家。


    還沒進院,鳳兒就一疊聲的讓他趕緊走。


    他還莫名其妙呢,東府就來人了。


    結果他還沒問鳳兒怎麽迴事,她又讓他老實過來,聽大伯娘的。


    大伯娘的話,他肯定是要聽的,隻是……


    賈璉的眼睛掃在王家兄弟和二叔二嬸那裏,心頭發沉。


    “聽到了就好。”


    沈檸看向跪在地上的賈政,“賈政,我問你,這些年你有沒有跟各方軍中寫過什麽信?安插什麽人?”


    賈政:“……”


    他不知道該怎麽說,因為他真的幹過。


    大舅兄在軍中,一些他看中,卻不好安插在京營的人,還有曾經不得誌的同僚,他都給寫過推薦信。


    但是賈家離開軍中,那些關係不用就過期作廢了呀!


    心裏是這樣想的,賈政卻不敢說出來。


    他怕他說出來,大嫂會直接氣瘋,再拿椅子砸死他。


    賈政不由求救似的看向母親,想要母親幫他說說話。


    但是賈母簡直不能看他,看他就覺眼前發黑,胸口發悶,“王氏,你……”她想殺了她,殺不了休了也行,可是大孫女元春將要嫁人,大孫子明年還要考官。


    “你你……”老太太抖著手,“你給我滾進祠堂,現在就滾!”


    “母親~~~”


    賈政哭了,他娘看樣子不好呢,“您不要嚇唬兒子,您……”


    “你也滾!”


    老太太咬牙切齒,“你也滾~~”


    這一會,她隻恨自己身體太好,暈不過去,“侄媳婦不用問了,這孽障一定幹過。珍兒,你是族長,從現在開始,他不是你叔叔,他是,他是……賈家的不肖子。”


    可恨,她還是當娘的。


    可恨這裏這麽多人,她還想給這個孽障留一條命,再留一點臉。


    賈母突然老淚縱橫,“你怎麽對得起你爹呀?你怎麽對得起你妹妹呀?你讓我這個老婆子死了都沒臉見他們呀?”


    “母親~,母親~~~”


    賈政大哭,卻還想過來給她撫撫胸口。


    不料賈母在他膝行過來時,一腳踹開,“滾,你給我滾進祠堂,你自己跟你爹說,你逼死他的女婿,逼死他的兩個外孫。”


    老太太已經不太記得那個女婿的長相,兩個外孫更是見都沒見過,但是,不妨礙她此時的心痛。


    年輕的時候,她最怕國公爺出去打仗。


    真的會死人,死很多很多人。


    所以,他出去打仗的時候,她就更寵孩子們。


    誰料……


    “來人,送客!”


    賈母這一會,真是恨透了王家人,“我賈家的內務,就不勞煩兩位舅爺看笑話了。”


    王家人可惡,可誰讓她自己兒子不爭氣呢。


    “怎麽?老婆子說的話不管用?”


    老太太眼睛一瞪,賈珍、賈珠、賈璉忙同時對王子騰兄弟做了個請的手勢。


    “王大老爺、王二老爺,請吧!”


    賈珍說著,已經門口的府衛遞了個眼神,眼看人家要來強的,王子騰忙拱手道:“抱歉,有些事我是可以解釋的。”但是連自個的親外甥都是一副你快走的樣子,他隻能道:“罷了,今日老太太和大嫂子正在氣頭上,改日我再來吧!”


    他一揮手,王金和王子勝忙上前推著他的輪椅就走。


    到了花廳門口,王家剛剛被看住的侍衛在賈家府衛讓開的瞬間,迅速出列四人,抬著就走。


    花廳裏,老太太全身癱軟,眼淚流個不停,“侄媳婦,你想怎麽罰這個孽障,就怎麽罰吧!”


    再不管住,以後可怎麽得了?


    “還有王氏……”


    怎麽就不死了呢?


    老太太看向低眉順眼,不知何時跪在地上的媳婦,“你就這麽見不得我們賈家好?什麽都想往你們王家撈?你對得起珠兒嗎?對得起寶玉嗎?


    斕兒也喊你聲嫂子,你怎麽那麽狠的心腸?你害死她的孩子,就不怕……不怕她過來找你?”


    她差點說成你不怕報應嗎?


    可是想想這王氏的孩子,都是她的孫子,報應這話就生生的按下去了。


    “……”


    王氏跪在那裏,低著頭,慘白著臉,一聲沒吭。


    她其實也沒想到,事情會這麽嚴重。


    隻是幾封信罷了。


    所有事情是哥哥和賈政談的,她在旁邊敲一下邊鼓。


    唯一跟著寫了名字的,隻有給賈斕的那封信。


    王家講究女子無才便是德,她認識字,但是真的不怎麽會寫,隻有自己的名字,寫得最好看。


    可是哪怕她自認最好的字,在夫君賈政眼裏也是醜的。


    所以後來,她連寫名字的機會都沒有了。


    如今婆婆要把所有事情怪到她這裏……


    王氏無法反駁。


    慫恿人的是哥哥,被慫恿的是夫君,她就是感覺他們談著挺好,於他們家又沒損失……


    賈家都可以給府衛一個出身,又怎麽不能幫幫她哥哥認識的人?


    又不是安插多重要的位置?


    賈斕……


    王氏的胸口也甚發悶,眼前也漸漸發黑,她一下子歪倒於地。


    “母親~”


    徹底陷入黑暗前,她聽到了兒子的喊聲。


    “請陳掌櫃~”


    賈珍忙吩咐興兒,“大概有點中暑,珠兒,你給喂口水。”


    這一會,他不想管人家的娘,因為她娘的表情也很不好,“母親,您先坐著歇歇,下麵的,兒子來。”


    “……”


    沈檸看了他一眼,沒理,“賈璉,今天這事,你是怎麽想的?”


    賈璉:“……”


    正低聲勸老太太,給老太太拭淚的他手一頓,忙道:“大姑姑的事,我會親自查的,藍家應該還有表妹在,我找人把她接進京。”


    “對對。”


    賈母連聲道:“嫁人了,就把她一家接進京照顧,沒嫁人,就從京裏給她找人家,老婆子我出嫁妝。”


    “嗚嗚~”賈政哭,“兒子出。”


    “藍家……被一把火燒沒了。”


    什麽?


    賈母和賈政都呆了。


    “是藍枝在逃離寧夏二衛時,自己放的火。”


    沈檸道:“嬸娘,我之所以出門,就是去見藍枝,她現在在夏總兵那裏,是管那邊女子軍的副尉官。”


    “……”


    “……”


    賈母並賈政幾個都驚呆了。


    “我勸她迴來,她沒同意,還要跟韃靼人拚命。”


    沈檸歎了一口氣,“璉兒,我們家……欠她的。”


    “侄兒知道了,侄兒會竭盡全力,相助寧夏那邊。”


    賈璉鄭重點頭道:“尤其女子軍那邊。”


    寧夏的女子軍在大昭一直都很有名。


    為開國長公主所建,了解寧夏衛的時候,他就了解了那邊,“我會請夏總兵代為照顧的。”


    身為武庫司的郎中,他可以為自家的親戚,謀一點福利。


    “再問一個問題,”沈檸看著他,“你願意把榮國府在軍中的所有關係,都交給嶽家嗎?”


    賈璉:“……”


    他輕輕的搖頭,“我們家的東西,就是我們家的。”


    “如果鳳兒求你呢?”


    “她不會!”


    眼見老太太也目光如電的望過來,賈璉忙道:“她爹娘早就去世了,小時候在我們家待的時間更多。”二嬸一直有意撮合他們倆,“今日之事,她應該有所耳聞,我剛迴家,還沒說上一句話,丫環就喊我過來,當時鳳兒還特別交待我一句,‘一切都聽大伯娘的’。”


    賈母臉上的神色稍緩。


    總算這個孫媳婦還沒歪。


    要不然……


    兒媳婦她不能隨隨便便的休了,這個還沒生下一兒半女的孫媳婦直接滾迴王家吧!


    “從江南迴來時,鳳兒跟我說她起大伯的驚馬案。”


    賈璉並不敢放鬆,因為他大伯娘還目光如電的盯著他。


    這一個不好,他和鳳兒可能就再也見不著了。


    賈璉從祖母和大伯娘對王家的態度上,敏銳的感覺到這一點,“她說,幸好我不在家,珠大哥忙上忙下,累得要死,結果,她大伯和伯娘們都不滿意。


    還說……”


    他看了一眼老太太。


    賈母現在沒多少耐心,直接問,“還說什麽?”


    “鳳兒還說,”賈璉扭捏了一下,“伯父們是親的,但再親也親不過我。”


    賈母:“……”


    沈檸:“……”


    雖然心裏麵對王熙鳳放心了,但是這孩子讓她們手癢。


    賈璉接著道:“她都舍不得我辛苦,又如何會聯合外人一起坑我?”


    啪~


    賈珍聽不下去了,過來給他一下子,“看把你美的,搞的好像我和珠兒沒媳婦似的。”


    他們的媳婦也挺好。


    就是政二叔的媳婦娶壞了。


    “王家那邊什麽情況,你也看出來了。”賈珍打直球,“我隻問你,你要幫王大老爺重迴京營嗎?”


    “……”


    賈璉就知道逃不過這個問題,“京營那邊形勢複雜,都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才入武庫司,瘋了才會去插一腳。”


    “……”


    沈檸對這個迴答並不滿意,“你在武庫司,是他的侄女婿,很多時候不用你說什麽,隻這一層關係在,在很多人的眼裏,你天然的就要站在他那裏的。


    如果發生這種情況,你準備怎麽應對?”


    怎麽應對?


    賈璉的眉頭攏起來。


    這確實是個問題。


    但是他不好解決。


    總不能到處跟人說,他不喜王家吧?


    那樣也會傷鳳兒的心。


    “還請老太太和伯母教我。”


    賈璉深深一揖,“也請大哥教教我。”


    賈珍可沒本事教他,第一時間看他娘。


    就是賈母也是。


    “……自己想!”


    沈檸沒慣著,神情嚴肅,“長腦袋是幹什麽的?如果想不清楚,就去祠堂,對著你的祖宗們想。想好了,再到我這裏迴答。迴答不好,就接著去想。”


    說到這裏,她頓了一下,“璉兒,你已踏入朝堂,很多事情都要自己當時就拿定主意,所以,你要先想清楚,你是‘站’哪裏的。”


    如果是牆頭草,在皇上那裏不會得喜,那還是迴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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