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聲,頭一次進京的侍衛好奇的很,“大人,剛剛那些人都是什麽人?好像一個不對,就要跟我們動刀似的,京裏地人都這麽猛嗎?”


    他不解,“不是說京城方圓三百裏內,都是特別安全的地界嗎?”


    在他們邊境,有隨時拔刀的人,他能理解,可這都快進京城了。


    “是安全的地界,不過你們也要看現在是什麽時辰。”


    走夜路呢。


    被問的老者道:“剛剛走得快,你們有誰看到那馬車上的徽記?”


    “好像……是個賈!”


    賈?


    老者忍不住和走在他身邊,一直沒說話的少年對視了一眼,不會這麽巧吧?


    “確實是個賈!”


    少年開口了,她的聲音聽著像是女孩子,“不過京裏姓賈的應該挺多吧?”


    “並沒有很多。”


    老者在心裏歎了一口氣,“那些警惕我們的侍衛,如果沒意外的話,應該是寧、榮二府的府衛。其他賈家的下人再厲害,也不可能有那樣的氣勢。”


    多年沒迴京了,原以為賈家早就不成樣子了,沒想到……


    “迴頭還是派個人查查賈家吧!”


    “……”


    少年沒吭聲了,跟著他們的侍衛,都很老實的閉嘴。


    有些事,大家開開玩笑,怎麽著都行,但有些事……那是絕對不能碰的。


    月光一路護送著他們往京城去時,也在一路護送賈赦走遠。


    此時的京城除了一些特別場所,喧囂早已漸歇,各城門關閉,五城兵馬司的人在一條街一條街的巡過。


    路過寧、榮街時,他們目不斜視的過了,但是沒一會從街頭急奔過一個少年,他敲開角門,一閃而進,“焦師父!”


    焦大早就在等著,“查到了?”


    “查到了。”


    少年一副興奮樣子,拿過桌上早就鋪好的紙筆,邊畫邊道:“財神賭坊後門不是有個小巷嗎?左邊斜對門第二家,右邊同樣,也還有一個地道,同是第二家。”


    果然是狡兔三窟。


    “另外,右邊的這家還有一條暗道,直通兩個巷子,到百歲街專營賣酒的太白酒館。”


    幸好多了一個心眼,要不然,都要被人家蒙混過關了。


    焦大看他一路劃過來的線,非常滿意,“幹得不錯!”


    不管是晉王還是那個西財神魯鯤對他們賈家,都是惡意滿滿。


    “不論動不動他們,小五你都算立了一大功。”焦大鼓勵少年,“明兒個我親自報給大爺。”


    “……多謝焦師父!”


    小五開心的很,“焦師父,那裏我們還要盯嗎?”


    “暫時不必了。”


    焦大鄭重的道:“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腳的,人家也不是傻子,萬一注意到你們可就不好了。”


    “是!”


    小五願意迴來,不過他又猶豫了一下下,“焦師父,我今天還看到一個人,說他像小孩子,卻又不是小孩子,感覺像是刺殺我們大爺的侏儒殺手謝正虎。”


    什麽?


    焦大的眼神一厲,整個人的氣勢都變了,“你在哪裏發現他的?”


    “就是這家太白酒館。”


    “謝正虎看到你了嗎?”


    “沒看到,他當時被一個大漢抱在手上,看樣子像是父子一起買酒似的,但是,那酒館老板看到他們時,臉上僵了一下,然後又笑著伸手抱他,說什麽你表舅母那裏有好吃的,我帶你到後麵找表舅母去。”


    小五形容當時的情況,“但在那之前,我分明看到老板娘帶著他家的傻兒子才出店未久。”


    “後來呢?”


    “您不是說如果見到疑似謝正虎的人,一定不能打草驚蛇嗎?”


    小五道:“後來我就離遠些觀察,但直到離開百歲街迴來,都沒見那大漢和‘孩子’出來。”


    “謹慎些是對的!”


    原想著是明天報上去,但現在……


    焦大忍不住在小小的門裏轉了一個圈,“這樣,你先去廚房弄點吃的,我給大爺說一聲。”


    謝正虎出現了,還跟晉王那裏有點關係。


    這就不太對了呀!


    謝正虎不是跟前朝餘孽有點關係嗎?


    焦大知道,像他那樣的黑道人物,是能用銀子隨便買通的,但是誰都可以拿銀子買他,晉王身份不一樣,他不能啊!


    如果晉王為了上麵的那把椅子,和前朝的餘孽有關,那……


    老頭急匆匆的走了。


    沒多大一會,賈珍跟著他就到了沈檸的院子。


    “母親!”


    賈珍的神情很是凝重,“我們不能就這樣放謝正虎走吧?”


    但是動那太白酒館,晉王那裏肯定會懷疑,他們家早就盯著了。


    隻怕更想除他們賈家了。


    還有西財神魯鯤,前明的時候,山西的商家就跟關外的金人合作,賈家若是拿了他財神賭坊三窟中的這一窟,肯定也不會跟他們善罷甘休。


    但是眼睜睜的放那謝正虎走……


    賈珍又咽不下這口氣。


    “……自然不能!”


    那天她差點一屍兩命。


    若是好大兒再死了,這寧國府就剩尤氏和蓉哥兒了。


    這一家子,就等於白送給西府的賈政和王氏了。


    到時候蓉哥兒能不能長大,都不好說。


    沈檸轉著從賈敬那裏搶來的沉香木念珠,“珍兒,你說賭坊裏什麽最多?”


    什麽最多?


    那當然是銀子。


    賈珍的心咚咚直跳。


    他突然感覺,她娘不僅要弄謝正虎,還要弄晉王和西財神魯鯤。


    “銀子最多。”


    賈珍緊張的盯著他娘,焦大也緊張的盯著沈檸。


    “晉王本來就看賈家不順眼,有了銀子他能幹的事就更多了。”


    沈檸知道,好大兒為什麽放著殺他的仇人不敢動,“此消彼漲下,等到你不得不動的時候,其實就是你為魚肉,人為刀俎的時候。”


    這?


    賈珍和焦大對視了一眼,“娘,您說,我們該怎麽辦吧!”


    沈檸收了手上的珠子,“焦大,你現在就派人看住太白酒館,隻要謝正虎在那裏,就不惜一切拿下他。”


    說到這裏,她又轉向賈珍,“珍兒,你負責聯係五城兵馬司,就說發現了疑似謝正虎的人,哪怕小五看錯了,也不打緊,隻要查出地道,順藤摸瓜再查到財神賭坊,拿不了晉王,他西財神……你還拿不下?”


    到時候,晉王敢出頭嗎?


    皇上就等著抓他的錯呢。


    一出頭,好大兒當街被人刺殺的事,就能歪到他頭上。


    到時候,不管他有沒有和前朝餘孽有所合作,那也是說不清了。


    “這件事宜早不宜遲,你們……”


    沈檸正要說,你們現在就去辦,突然又想到什麽,“這時候謝正虎反而是次要的了。這樣,你們都先等等,等到天快亮了,京城人聲鼎沸的時候幹。”


    這樣一來,晉王再想幫魯鯤壓下,都不可能了。


    “你們記著,你們從來都不知道晉王跟財神賭坊的關係,你們也不知道太白酒館跟財神賭坊的關係,你們就是聽到有個疑似謝正虎的人進了酒館,這才生怕人手不夠,請動五城兵馬司一同拿人。”


    “娘,順天府那裏也一塊請著吧!”


    董老頭可是個厲害人。


    他能查到財神賭坊和晉王的關係。


    到時候晉王再氣再恨,一時也不敢拿他們家怎麽著,他的全部心神,都要用來對付順天府尹董大人了。


    “……可!”


    沈檸點頭,“但是你們也要防著五城兵馬司和順天府那邊有晉王和魯財神的人。”


    他們家都跟兩邊有點關係,晉王就更不用說了。


    還有魯財神,他既然敢進京開賭館開錢莊,那方方麵麵都會打點到。


    “兒子知道。”


    賈珍點頭,惡狠狠的道:“兒子會算計好時間,喊他們兩家一齊出動的。”


    “……去吧!”


    沈檸擺手,看著他們離開,這才把沉香念珠在手腕上纏了三圈。


    事情能成不能成,就看明天早上的了。


    “太太,您不歇一會嗎?”


    確定大爺和焦大都走了,青竹這才進來服侍。


    身為貼身大丫環,主子的一個眼神,她就知道自己是不是該迴避。


    剛剛她就迴避了。


    “這一會離天亮還早呢。”


    “唔~”


    沈檸起身,“我這一時半會的大概睡不了,你把三國演義拿來,我看看吧!”


    “還是奴婢讀給您聽吧!”


    青竹拿了書,“您進帳裏躺著。”


    這大晚上的,萬一太太看壞了眼睛,那就是她的罪了。


    “……既然要讀給我聽,那就把燈挑亮點。”


    沈檸原是操心她的睡眠,這才想著自己讀的。


    但青竹這麽貼心……


    沈檸笑著起身,“讀上兩章,你就隻管睡去。”


    到時候,她想想故事,說不得也能睡了。


    “是!”


    青竹果然拿起了三國,“第五迴,發矯詔諸鎮應曹公,破關兵三英戰呂布……”


    沈檸躺下,聽她娓娓道來,聽著聽著,什麽時候朦朧過去的都不知道。


    但是這一夜,她睡得顯然也不甚安穩。


    夢裏,刀光劍影,夢外,賈珍也連夜敲開了順天府的大門。


    一直沒有拿到侏儒殺手謝正虎,董孝全也有些不好意思。


    畢竟他是順天府尹,麵對賈珍這個苦主,下意識的心虛。


    聽到賈家看到有疑似謝正虎的人,那自然是派出武功最為高強的一隊衙役。


    大家都不敢鬧出多大的動靜,反正跟著賈家引路的府衛就成了。


    直到百歲街,他們都不知道,謝正虎具體藏在哪一家。


    此時,天空剛泛著魚肚白,有些勤快的人家,正要起身。


    “上!”


    焦大一聲低喝,帶著府衛先動手,給五城兵馬司和順天府的人指路。


    此時,太白酒館還未開門,倒是兩邊的鄰居一下子看到衙役,嚇了一跳。


    隻是他們還沒驚叫起來,就聽太白酒館裏傳來打鬥的聲音。


    兵器相撞的錚音以及重物砸地,瓷器的哐啷聲,不絕於耳。


    “謝正虎,哪裏逃!”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焦大和一群府衛,根本就沒用援軍動手,不過,他們也都被賈珍叮囑過了,給謝正虎逃地道的時間和空間,不消片刻,謝正虎果然在無法可想下,跳下地道狂奔逃命。


    “追!”


    焦大一揮手,府衛跳下了大半,“各位大人!”他朝也想急追謝正虎的幾個頭頭道:“麻煩留一下,警戒四周,我不相信這地道能通城外。”


    這?


    五城兵馬司和衙役們對視一眼,沒有半點猶豫的各尋最高點,沒一會,全都翻到了屋頂。


    焦大也是如此,他好像不知道謝正虎最終能逃到哪似的,也在四處尋找。


    周圍的百姓一看他們的樣子,全都老實的很,生怕自家遭了池魚之禍。


    “那邊!”


    再次聽到打鬥聲的衙役往有聲的地方衝去時,焦大也隨同大家一同踩著各家的屋頂,往那邊跑。


    不過,顯然謝正虎是真跟財神賭坊有些關係,他才拚死從這邊跳出來,虛晃幾招,就往另一邊的地道衝去。


    此時天色已亮,各處都不好藏人。


    倒是財神財坊那裏,魚龍混雜,或許可以逃出命去。


    “追!”


    賈家的府衛還是追在最前麵。


    同一時間,賈珍請動的另兩隊巡衛,也正在趕來的路上。


    遠遠的,騎在馬上的他看到大家一個個的全往財神賭坊去,就知道事情成了。


    “快快!”


    他大喊道:“謝正虎跑財神賭坊了。”


    焦大都亮刀了,那就說明,是真的謝正虎。


    賈珍咬牙切齒,“不論胳膊腿,爺都另外再加一百兩賞銀。”


    他不要活的。


    死的就行。


    雖然謝正虎活著,可能會挖出一些其他的機密,但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賈珍不想把謝正虎背後的人,全都引來賈家。


    所以死人是最好的了。


    這一點他也跟焦大吩咐過了。


    此時,長街的另一頭,連夜進京的一群人,就看到衙役和五城兵馬司的人合作,圍了財神賭坊。


    就連財神賭坊的屋頂,都有人站著。


    哎呀,這是有大案吧!


    周圍的人也都很好奇。


    賭坊裏賭了一夜,早就紅了眼睛的賭徒們,眼見賭坊大亂,不由都跟著混水摸點兒魚。


    膽子大的,甚至連銀票都撈了幾張。


    “都別動,都別動。”


    賭坊掌櫃嚇壞了,“各位官爺,這裏是……”


    “滾一邊去。”


    趕來的賈珍一腳就把他踹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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