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孝的那一聲喊,可把賈璉驚呆了。


    家裏又來人了?


    “是大爺,大爺他們也來了。”


    眼見對方已經無暇射箭,霍起提刀躍到馬車上,一下子就看到了好些個同在寧國府的府衛,他們已經和那些匪徒打在了一起,他的心不由一熱,“府衛出列,與我殺!”


    說著他已跳下,並且一腳踢開最薄弱的空馬車,一聲唿哨,他的馬兒就‘嘶聿聿’的奔了過來。


    “其他人護衛姑太太和二爺!”


    周博翻身上馬的時候,給旺兒等賈府小廝丟下這句話,也如風衝了出去。


    寧國府府衛都是能輸送到軍中的軍官,雖然不是人人都能獨擋一麵,可常年被焦大訓練著,拿起刀劍時,哪一個都不會慫。


    更何況,周博等人的目標都是封妻蔭子的。


    這裏雖然不是軍中,可大爺既然都來了,那他們就更不能退後。


    寧國府子嗣艱難,賈珍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


    他們也出身寧國府,雖然出去從軍後,至親家眷都會被放離,但是,還有其他的叔伯兄弟以及子侄呢?


    沒有了大爺,蓉哥兒還那麽小,還在莊子上的兄弟子侄還怎麽搏出身?


    一瞬間,包括護送賈璉到江南的四個府衛,也都衝了出去。


    暴眼三爺等十八人完全沒想到,他們會遭遇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事。


    雖是官道,可他們是誰?


    縱橫沿海多年,暴眼三爺還從來沒遇到如此敢正麵跟他們剛的人呢。


    就好像從通州碼頭上岸,那些有經驗的皂隸都能看出他們的不凡,可是誰會問一聲?


    都盡量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隻要他們不在人家的轄地犯事就行,其他的……,出事了就按正常流程走唄!


    甚至借著如李家這樣的大商家,塞點銀子,連海捕文書過兩年都不見了。


    賈家……


    挑戰了他的底線。


    暴眼三爺大怒,他已認出那個站在後麵的男子就是昨天在通州差點打起來的人。


    這就是那個大爺吧?


    當這裏是京城,是他的地盤嗎?


    暴眼三爺發狠的想要趕緊解決戰鬥,卻沒想,他帶來的這十個人都頗有戰力,而且配合默契,不是一個守,兩個攻,就是兩個守,一個攻。


    再加上外圍用石頭扔人的烏合之眾……,他們一時居然沒辦法建功。


    不僅如此,賈璉那邊居然真的奔出十一人,趕來相助。


    “風緊扯乎~”


    不算那些烏合之眾,隻這些敢跟他們正麵剛的,都可稱精兵悍將,而且人家比他們多出了三個人。


    雖然李海鳳那邊也還有十四人,可遠水解不了近渴。


    想要過來,他們還得把福威鏢局和林、賈兩家的人拿下才成。


    暴眼三爺能屈能伸。


    從發狠要給他們好看,到‘風緊扯乎’,不過幾十息的工夫。


    喊完這話,他就一個箭步,想要翻身上馬,卻沒想,和賈珍一起的老者,不知何時居然提了一把箭,在遙遙鎖著他。


    咻~


    長箭破空的聲音傳來,暴眼老三冷哼一聲,抬刀就打,當~~


    沒有半點意外的,他把那沒多少勁力的箭頭打了下去。


    暴眼老三很想鄙視,就剛剛那箭力,哪怕射到身上,頂多就是破點皮。


    沒本事,還裝什麽厲害?


    暴眼老三正要拍馬走人,那邊的霍起已經殺至。


    當~


    鏘~~


    哐哐~~~


    不片刻,他們就殺在了一起。


    暴眼老三此時才知那老者的意思。


    但他也並不發怵,甫一交手,他就知道這人遠不是他的對手。


    若不是他們人數過多,暴眼老三都想留下來,教教他們怎麽做人。


    可惜,他沒時間。


    而且他們的馬明顯不如人家的馬。


    他們的馬怯戰。


    人家的馬能和主人配合得當。


    暴眼老三一時大急,深恨他們隻是水上的強者。


    再次虛晃一招,他就要縱馬走人時,和賈赦站一起的賈珍把手放進嘴巴,突然吹了數聲長短不一的哨子。


    嘶聿聿~~~~


    暴眼老三等人的馬兒,都有些不受控。


    外圍的林之孝等人,抓起石頭,就朝那幾個明顯不支,卻還想逃的匪人砸去。


    其實如果不是大爺趕來的及時,哪怕看到這些匪人一邊倒的圍攻二爺和姑奶奶他們,林之孝也是沒膽子幹的。


    但現在嘛,當然是痛打落水狗了。


    賈赦提著箭,卻沒法射了。


    他少時玩過箭,雖有準頭,可是力氣真的不行了。


    而且這準頭……,剛剛那一箭,已算超常發揮了。


    現在自家人和匪人打在一起,一個不好,他都有可能誤傷自家人。


    賈赦很從心的放下了箭,“珍兒,當初教你訓馬的馬王爺若是知道,你就會吹個半調子,相不相信,他在地底下都能跟你爺告狀?”


    賈珍:“……”


    他信,但是,他又不用訓馬。


    時隔這麽多年,他能用自己的半調子,讓人家的馬亂那麽一小會,已經非常了不起了好嗎?


    “赦叔,咱們大哥不說二哥,嘿嘿,都差不多。”


    賈赦:“……”


    若不是看這小子來得及時,他現在就敲他一下。


    什麽大哥不說二哥?


    他是他叔。


    “拿下任何一個匪徒,賞銀百兩。”


    賈珍感覺到叔父的不開心,忙大喊道:“傷——十兩。”


    傷不能給太多了。


    萬一這群小子們想賺錢,往人家身上捅個七八九刀的,他得賠死。


    “百兩百兩~”


    霍起大喊,“殺~”


    話音剛落,他在周博的配合下,一劍砍下暴眼老三持刀的右手。


    “啊~~~~”


    暴眼老三慘叫一聲,不顧一切的腿上發力,想要脫離戰圈。


    正在此時,一塊石頭‘咻’的砸來,聽風辯位下,他忙又偏了偏腦袋。


    可哪怕如此,耳朵和臉頰也火辣辣的疼。


    也在同一時間,周博眼疾手快,一刀砍下,卟~


    嘭~


    骨碌碌~~


    鮮血噴出老高,暴眼老三的臉上已經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掉在了地上。


    啊啊啊,三爺死了。


    一群砍普通人如砍瓜切菜的匪徒,嚇得亡魂皆冒,更沒了以前的配合,隻想著趕緊逃命。


    可打死一個百兩銀,打傷一個也有十兩呢。


    賈赦帶來的小廝們都幹勁十足的在外圍用石頭努力砸,更何況寧國府的府衛了。


    一瞬間,他們都如狼似虎起來。


    哎呀~


    站在車頂,緊張盯這邊的賈璉看到又兩個匪徒倒下時,猛一跺腳,指著已經亮出兵器,發現不對卻又想退的李海鳳等人道:“各位,殺一人賞百兩,傷一人,賞十兩,都給我上啊!”


    福威鏢局的鏢師本來就對兄弟的死懷恨在心,現在……,那當然是‘嗷嗷’叫的殺過去。


    今天要不把場子找迴來,以後他們福威鏢局還能混嗎?


    “七爺,快走!”


    常磊推了一把李海鳳,他自己也想逃。


    再不逃他們都要把命丟在這裏了。


    李海鳳翻身上馬時,其他人也顧不得那些貨了,解馬的解馬,解騾子的解騾子,可因為之前太有信心,早早就把賈家的車馬視為自己的,根本就沒有提早預防。


    從車架上卸解馬、騾的時間,雖然也很快,但此時的他們離賈璉的隊伍也不過百來米。


    福威鏢局的人還都是騎著馬來的,他們才剛解開,還沒來得及上馬,就被砍翻了兩個。


    “璉兒,殺七爺賞五百兩。”


    賈敏掀開車簾,朝賈璉急喊。


    “殺七爺,賞五百兩。”


    賈璉連忙大喊。


    與此同時,林、賈兩家的小廝,也各拿了刀棍衝向了那個隻想逃命的商隊。


    “那七爺……,應該就是李海鳳。”


    賈敏又道:“璉兒,再加三百兩。”


    “殺七爺,賞八百兩。”


    賈璉的眼睛紅了。


    如此窮兇極惡之徒,不殺了,他們家恐怕就沒有安穩日子了,“不,賞千兩!殺七爺,賞千兩。”


    其他的嘍囉可以逃,但是那個李海鳳,絕對不能放過。


    唿~


    咻~


    嘭~~


    鏢師們原先不在意殺哪個不殺哪個,但是,賈璉給的賞金越來越高,他們騰不出手來追殺李海鳳,就同時或踢或掄或甩的,手邊有什麽,就打什麽。


    甚至一個鏢師愣是抓起一個夥計,一把扔了過去。


    所有一切都發生的太快,李海鳳聽到身後的各種聲音,一個側身,整個人幾乎就掛在了馬肚子上,可好巧不巧,此時就有兩個飛鏢,紮在了馬屁股上。


    紅棗馬兒仰首一聲悲鳴時,竹編的鬥笠也旋轉著唿嘯砸至,還正好砸到李海鳳搭在馬背的腿上。


    李海鳳疼的麵上一陣扭曲,馬一巔,當場掉下。


    可是他不敢鬆手,生生的被馬拖著向前。


    他都是如此了,在其身後的常磊就更慘了,被那個掄來的夥計砸個正著,當場摔下馬來。


    “快,來兩個人,與我追。”


    賈璉原本是不敢下場的,但是如今不一樣了啊!


    不過片刻工夫,這商隊就被打得七零八落,倒是那李海鳳,拖行一段路後,又掙紮著爬到了馬背上。


    他得把他追迴來。


    賈璉翻身上馬的時候,賈敏也掀了車簾,站了出來,她想喊侄子,但張了張口,又閉上了。


    鏢師那邊已經分出兩個人追去了。


    賈敏撫了撫胸口,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沒事了。


    “娘~”


    林長安在車裏喊娘。


    小家夥的聲音帶了顫音,顯然是怕極了。


    “乖,沒事,一群毛賊罷了。”


    賈敏沒敢讓兒子、女兒出來,“你大舅舅和大表哥他們來接我們了。”


    雖然離得還有些遠,看得不甚清楚,但是,府衛都是東府的,能讓府衛如此不顧一切的去殺敵,隻能是賈珍來了。


    另一個人……


    她看著那個站在車上,有些老的人,眼睛忍不住的有些濕了。


    她大哥來了。


    “你們等一下,等他們弄完了,我們一起迴家。”


    商隊那邊的人大概知道活不下去了,開始了拚死反擊,但是哥哥和珍兒這邊,因為人數的優勢,已經快要結束了。


    賈赦和賈珍也看到了賈敏,兩人終於等不得別人,驅著馬車,往這邊來。


    “哥~”


    賈敏跳下馬車,迎向自己的哥哥。


    離京近十年,她都再也沒見過家人,此時再見,眼淚成串的掉。


    “哥在,哥在,哥一直都在……”


    賈赦在賈珍拉住車後,也向妹妹急去,兄妹多年沒見,他也激動,不過妹妹哭了,他……


    他抖著手拿出自己的帕子,給妹妹擦眼淚,“別哭,你再哭,哥就要哭了。”


    賈敏:“……”


    她一下子就哭不下去了,搶過哥哥的帕子,拭了淚,“哥,帶上兩個活口,其他人……你幫我都殺了。”


    身為武將世家的女兒,哪怕沒有真的見過幾次血,也聽長輩說過無數場血戰。


    今天這個……,雖然夠讓人心驚的了,但離嚇到她還早。


    尤其她還沒來得及真正的心慌,哥哥和大侄子就在後麵打了人家一個措手不及。


    “放心,哥不會讓別人欺負你。”


    賈赦殺氣騰騰的轉頭,“留個活口,其他人都給我宰了。”


    卟~


    兩個僅剩的活口都想求饒,眾人卻沒有猶豫的,留下了腿有點羅圈,又掉了一臂的男子。


    “林總管,這裏交給你們,其他人……隨我來。”


    霍起翻身上馬時,府衛們行動一致的縱馬跟上,不過半刻鍾,商隊這邊也清理幹淨了。


    “娘!”


    小黛玉和小長安從馬車裏,伸出小腦袋的時候,兩邊的死人,都被拖進了馬車裏,兩小根本就沒看到。


    “快!下來見你們的大舅舅和大表哥!”


    賈敏朝兒女招手。


    賈赦當場露出他自認為最慈愛的笑。


    臉上的褶子可多可多了。


    小黛玉和小長安的腳步一頓,也一齊朝他露出最為童稚的笑顏。


    “小黛玉,小長安!”


    賈赦迎向兩個小不點,一手一個就抱了起來,“來,喊聲大舅舅,大舅舅送你們好東西。”


    十二歲那年,知道母親生了妹妹,他特別想去抱。


    他也真的抱到了,那時候的妹妹特別可愛,還會朝他吐泡泡,露出無齒的笑,比弟弟不知可愛了多少倍。


    可惜妹妹慢慢長大了,也拿起了書本子,和弟弟關係越來越好,他們卻漸漸生疏了。


    剛剛妹妹那樣朝他哭,賈赦的胸中激蕩著一種特別的情緒,如今在外甥外甥女麵前,倒是不必那麽拘於禮法。


    “大舅舅好!”


    “大舅舅,你是來救我們的嗎?”


    小長安和小黛玉幾乎同時出口。


    “哈哈哈,自然!”


    賈赦驕傲不已,“還有你們大表哥,這一次真是多虧了他。”


    賈珍全程微笑,“這是姑媽和小表弟、小表妹的運氣。”


    他去的是通州,能往這邊來,也是那些人作死。


    其實就算他沒來,憑他們家的府衛和鏢局的鏢師,姑媽這邊頂多傷亡慘重些,本人也絕對不會有事。


    “母親聽說李家老七逃了,不放心你們,才特意讓我和赦叔從水、陸兩路迎你們的。”


    一路追來,他是先和赦叔合兵的。


    隻是西府的小廝們,在家裏做事行,讓他們對付水匪……,很可能還沒近前,就先被人家宰了。


    賈珍幹脆就收了他們的刀劍,讓他們扔石頭配合。


    果然這樣一偷襲,他們就占據了主動。


    “姑媽,這裏不宜久留,剩下的讓林之孝他們處理,我們還是先迴吧!”


    “好!聽你們的。”


    賈敏昂首挺胸。


    離家多年,哥哥和隔房的嫂子、侄兒都還惦記著她,她胸中又酸又熱的同時,還甚為驕傲。


    雖然從來不擔心家裏人不接待她,可是她害怕哥哥、嫂子的冷淡。


    大哥不靠譜,續弦的大嫂子又沒見過,二哥恪守禮節,二嫂子……原先在家的時候,就親熱不起來。


    迴來的路上,賈敏隻對母親和東府的大嫂子有信心。


    沒想到……


    “等璉兒迴來,我們就走。”


    這一等,就是大半個時辰。


    李海鳳被他們活著抓迴來了。


    ……


    京城,天要黑了,街上人來人往,熱鬧卻還在繼續,一匹快馬卻在此時,急奔而來。


    行人急忙躲避,本來想要喝罵的人看到騎馬的一身緝捕官服,默默的把話又咽了下去。


    “這是哪又發生什麽大事了吧?”


    “應該是,看那樣子是往順天府衙門去的。”


    順天府最讓人矚目的案子,是李家那案子。


    抄出了近千萬的家財呢。


    因為那些銀子,大家都特別願意談論。


    “哎呀,我們也過去瞅瞅?”


    兩個閑漢對視一眼,一齊笑了,果然相攜著往順天府衙門去。


    此時,順天府尹董大人正在打拳。


    早晨要上朝,沒時間打,迴來要處理公事,沒時間打,也就是晚上閑著些,打完拳,吃個飯,再洗個腳,就可以睡了。


    實在是起床太早,不提早睡,根本不行。


    “大人!”


    衙役急匆匆的過來喊人,“大人不好了,快到天津的官道上發生了劫案,死傷近五十人。”


    什麽?


    董大人收了拳,麵容嚴肅,“五城兵馬司的人去了嗎?”


    京城周邊出現劫案,這是不把他們這些人當官了吧?


    “沒有。”


    衙役搖頭,“被劫的是寧、榮二府的官眷,劫人的是李家那個逃脫在外的李海鳳,他勾結水匪,已經盡被賈家的人拿了。賈家人要求,不在天津審,要拉迴京城給您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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