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樓聽到大嫂來家,賈政顧不得失禮,給好不容易請來的官們告罪,就急匆匆的趕迴家。


    實在是不迴家不行。


    他怕!


    好端端的,這位嫂子是不會到他家的。


    賈政害怕王氏又幹了什麽破鑼事要連累他。


    他已經被連累的搬離了榮禧堂,甚至連家都分了,再被連累……


    賈政腿肚子打轉,他是真的怕了。


    所以迴府的第一時間,是偷著讓心腹找趙姨娘去打聽。


    “蹭飯?”


    賈政完全無法理解。


    好好的,那位走哪罵到哪的大嫂,怎麽會到他家來蹭飯。


    而且就是蹭個飯而已,王氏又何以要他馬上迴來?


    “是蹭飯。”


    趙姨娘也特別想到老太太那裏蹭口飯,可惜她連到她院裏資格都不太有,“不過在蹭飯之前,東府大太太好像說了太太,然後老太太就讓我們太太迴來了。”


    具體的,她還沒打聽出來。


    “……知道是什麽事嗎?”


    “好像是說什麽彈劾不彈劾。”


    趙姨娘道:“跟璉二爺有關的,東府大太太讓蓉哥兒去打聽著,看誰敢彈劾璉二爺,誰敢彈劾,她就要蓉哥兒替珍大爺也寫折子,彈劾對方私通倭寇。”


    什麽?


    賈政心下大跳。


    雖然是個死讀書的人,但是私通倭寇是多大的罪,他還是知道的。


    璉兒……


    賈政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老太太也說,她要看看誰這麽大的膽子。”


    賈政:“……”


    他的後背沁出一層白毛汗來。


    原來如此。


    幸好他迴來了。


    幸好請的都是謹小慎微又窮哈哈不得誌的官兒。


    不對,他沒來得及說呢。


    不怕不怕!


    賈政撫了撫胸口,“辛苦你了。”


    他的腿還有些軟,暫時站不起來,“再幫我去看看太太在哪?”


    賈政努力沒讓自己咬牙切齒。


    女兒要出嫁了。


    她會是侯夫人。


    兒子今年會參加秋闈,十有八九是會中的。


    不算廢了的寶玉,有這一兒一女在,他就不能對王氏怎麽樣。


    再說,王家還有王子騰。


    賈政生生的咽下了那口氣,在心裏發誓,此生他再不要信王氏的話了。


    他也不要再去跟她同房。


    太惡心了。


    賈政突然就覺得王氏更加的麵目可憎起來。


    可憎到一想就惡心,就想吐。


    “老爺,您臉色不好……”


    趙姨娘還是很心疼自家老爺的。


    畢竟這是她自小服侍的。


    雖然她被調到他身邊時,隻是幹灑掃的小丫頭,可那時候,誰不說他們家二爺天質自然,龍章鳳姿?


    那時候院裏的丫環們誰不喜歡他?


    雖然太太看得緊,可太太再怎麽也不能妒忌到連個通房丫環都不給。


    趙姨娘一直都覺得自己的運氣很好。


    她長大了,長得越來越好時,周姨娘出事了。


    人人都知道周姨娘的孩子是被太太弄掉的,做為姿色最好的她,理所當然的被太太賠給了老爺。


    “要不要請個太醫啊?”


    “無事!”


    看到趙姨娘眼中的擔心,賈政心裏略暖,“你去看看大姑娘是不是在太太那裏。”


    王氏每次弄不過他,都會把兒子、女兒拉出來。


    如果女兒在梨香院,那什麽彈劾之事,一定是王氏自己想出來,嚇唬一家人的。


    “真沒事?”


    “真沒事!”賈政擺手,“快去吧!”


    “那老爺,我快去快迴。”


    趙姨娘急匆匆的離開。


    賈政呆坐在椅子上,好容易才緩過勁,喝口茶鎮定心緒。


    他還什麽都沒做,大嫂就算有所懷疑,也不能拿他怎麽著。


    對,就是這樣。


    賈政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完全鎮定下來的時候,趙姨娘迴來了,“老爺,還真讓您猜著了,大姑娘一直在太太屋裏。”


    她看他們家老爺的臉色恢複,也放心了,“聽說太太還又給了一套紅寶石頭麵。”


    可憐她的探春就沒有。


    她的環兒也沒有。


    雖然兒子、女兒都有公中撥下來的嫁、娶銀子,可那銀子一時又到不了她手上。


    趙姨娘好想把兒子和女兒現在的產業,拿到手上,由兄弟們幫著經營。


    畢竟給他們經營,趙家還能得點實惠。


    給府裏的管事幹……,人家也是一樣要拿油水的。


    “唔~”


    賈政不想聽這些,“這院子離梨香院也挺近的,老爺我把它要來,給你住如何?”


    啊?


    趙姨娘驚喜,“好啊!”


    她早就看中了這院子。


    雖然從主屋加上右左廂房不過八間屋子,可是這裏離老爺近,以後給環兒絕對不錯的。


    趙姨娘知道,她的環兒不能跟寶玉他們比,所以找的一直都是又小又偏遠的院子。


    這裏大老爺看不上,璉二爺和璉二奶奶也一樣不會在意。


    “老爺,您什麽時候要啊?”


    說著,她還給賈政拋了個媚眼。


    賈政捏了捏她的手,“現在!”


    說完這話,他大步的往賈母院子去。


    ……


    寧國府,賈蓉對祖母的提議還是很心動的。


    “祖母,那我明天就去找人。”


    “急什麽?”


    沈檸帶著他慢慢往院子去,“他當傻子也不是這一天兩天的了,再怎麽說,他也是你元春姑姑的親爹,你元春姑姑就要出嫁了,鬧得太難看,新平侯府那邊的老夫人隻怕就要鬧幺蛾子。”


    “那就等元春姑姑出嫁以後?”


    “嗯~”


    沈檸點頭,“你元春姑姑挺可憐的,我們先讓她平安出嫁再說。”


    新平侯程洛也是可憐人,兩個可憐人在一起,希望能負負得正吧!


    “……”


    賈蓉忍不住往祖母身邊靠靠,“元春姑姑不可憐,她有您幫著謀算呢。”


    沈檸一愣,忍不住也笑了,“你還沒跟我說,那些官除了說你二爺爺是二傻子外,還說了什麽呢。”


    “……二爺爺能請動的官,都是沒本事的。”


    那些人的嘴巴不好,賈蓉不想汙了祖母的耳朵,“孫兒去打聽過了,他們中的兩人雖然在禦使台當官,卻都是邊緣人物,做歸檔的。根本什麽本事都沒有。


    可笑這樣的人,居然還點評素有中正之名的付獻大人,”


    “噢?”


    看到賈蓉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沈檸忍不住好奇,“他們都說付大人什麽?”


    “他們罵他靠他娘子,是個吃軟飯的。”


    沈檸:“……”


    “付大人的夫人就是那個開了五香居的陸夫人,她家的桂花定勝糕和牛舌餅最好吃了。上次我不是還跟您說,買牛舌餅的時候,付大人也在那裏幫忙起爐嗎?”


    “想起來了。”


    沈檸微笑,“付大人能親自去五香居幹活,想來是不會在意別人說什麽的。”


    孫兒這麽生氣做什麽?


    小小年紀,如果什麽事都生氣,那可完蛋了。


    “可他們還在商量要一起彈劾付大人。”


    “他們的膽子那麽小,怎麽還敢彈劾付大人?彈劾他什麽?”


    “他們要彈劾他通敵。”


    通敵?


    沈檸的眉頭蹙了起來,“付大人通什麽敵?”


    “羅刹國那邊不是跟退出中原的清庭打仗嗎?他們說付大人在私底下,很同情那邊,跟曾經過來求援的一個清人有聯係,還曾說過,我們該去支援一把。”


    沈檸:“……”


    她的心髒猛的‘嘭嘭嘭’跳起來。


    是了,清朝的時候,那邊曾經打過來過。


    沈檸按住胸口,“清庭跟羅刹國打了多久的仗?”


    “斷斷續續好久了。”


    賈蓉迴頭,看他祖母的臉色不對,“祖母,您怎麽了?”


    “沒什麽。”


    沈檸長長吸氣再吐氣,“羅刹國那邊用的是火槍吧?”


    “是!”


    賈蓉點頭,“那些清軍和蒙人的箭也很厲害。”


    “家裏還有輿圖嗎?”


    沈檸突然看向孫兒。


    寧國府以前有的。


    原身記憶裏好像還見到過。


    但是,公公去世那一年,很多該交的東西都交了出去。


    “……沒有輿圖。”


    果然賈蓉搖頭,“不過孫兒那裏有一個祖父粗畫的清輿圖。”


    “拿過來我看看!”


    沈檸很是急切。


    “快去!”


    沈檸擺手,“祖母在院裏等你。”


    雖然知道,她看了可能也沒什麽用,但是她就想看看。


    如今的時間線在哪?


    這裏的時間線還跟曆史上清朝的時間線重合嗎?


    沈檸匆匆迴院洗了把臉,就站在穿衣鏡麵前,久久不語。


    當~當~當~~


    自鳴鍾的聲音響起,沈檸又迴頭看著它,好像要把它盯出一朵花來。


    “太太!”


    青竹不知道她們家太太怎麽啦,臉上雖然還平靜,可是眼睛……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有種太太好像要掀了或者砸了什麽東西似的。


    “我沒事,端杯濃茶來。”


    沈檸長長吐了一口濁氣,“再請焦大過來一趟。”


    “是!”


    丫環們對視了一個擔憂的眼神,急忙喊人的喊人,倒茶的倒茶。


    待到焦大過來時,賈蓉早把賈敬那張好像隨便畫的線條圖拿過來了。


    沈檸站在長案前,慢慢描摹著上麵的線條以及少少的文字。


    “太太!”


    “焦大,你過來一下。”


    沈檸頭都沒抬,就擺手免禮,“當年你和老太爺他們打到過哪裏?”


    什麽?


    焦大往前瞅瞅,這什麽圖……


    “打到過這裏,烏蘇裏江。”


    焦大很是感慨,“可惜清人和蒙古聯合到一起,最後我們不得不退兵。”


    沈檸:“……”


    她看著烏蘇裏江,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清人的皇帝和蒙古一直在聯姻。”


    焦大很不屑,“他們如今還和準格爾那邊有了聯係。”說到這裏,老頭子的眼睛裏也帶了很多無奈,“幸好兩邊也有摩擦。”


    要不然九邊的守軍就難了。


    嘭~


    沈檸一拳頭捶在地圖上,“都是我們的。”


    “……”


    “……”


    “前明永樂時期,這一片都是我們的。”


    什麽清人?


    那也是他們的人。


    當年他們從中原退走的時候,還曾擄走了大量的漢人做奴隸。


    搜尋原身記憶,好像經過這麽多年的發展,清人已逐漸漢化,要不然,也不會派人來求援。


    “蓉哥兒,請你焦大爺幫忙盯緊那幾個人,盡量找出他們的錯,把證據送到付大人手上。”


    啊?


    祖母也讚同支援清人吧?


    賈蓉嘴角動了動,不過忍下了想要問出的話。


    太上皇不想打仗。


    要不然也不能跟太子越走越遠。


    “對了,焦大,我們家有火槍吧?”


    “……有!”


    焦大神情略有複雜,“老太爺留有三支鳥銃、一支三眼銃和一個五雷神機。”


    他都保養的超級好。


    也用來給府衛長見識。


    畢竟軍裏有時候也是用火器的。


    隻是沒有老太爺留下的精良。


    “那您覺得到底是火器厲害,還是箭更厲害?”


    “各有千秋!”


    老頭子沒有想,就直接道:“明亡於火器,因為製作不精良,跟燒火棍沒什麽區別,再加上其他一些原因,他們才一敗塗地。清人的箭厲害,那是因為他們靠那個吃飯。


    但箭再厲害,遇到精良的火器,都隻有死之一途。”


    這也是他們最後把人家打走的主要原因。


    可惜,想要製作精良的火器太難了。


    甚至一把原本精良的火器,用著用著,也成了傷己的利器。


    所以如今的軍中,火器與箭矢同時用著。


    清人那邊也是一樣。


    他們擄走的漢人,多會培養成工匠。


    就是很多材料不繼。


    “所以我們主要的原因是製作不精良?”


    “……是!”


    老頭無奈點頭。


    “能拿來一把,我看看嗎?”


    “……”


    “……”


    賈蓉和焦大都被她這要求驚了一下。


    “怎麽?我不能摸?”


    沈檸看著不動的焦大。


    “能!”


    反正沒火藥,看就看吧!


    焦大正要轉身,沈檸又忙叫住,“我陪你一起過去看吧!”


    “成!”


    整個寧國府都是太太說了算,想看就看唄!


    焦大好像記得,她才嫁過來時,老爺帶著她在校場打過一槍。


    如今……


    那圖一看就知道是老爺繪的。


    焦大一邊帶路,一邊在心裏歎息。


    賈蓉跟著祖母,也一路往寧安堂來。


    沈檸進來的時候,焦大已經清場,不管是受訓的府衛還是小廝都避了出去。


    一腳跨進老太爺用來存放兵器的房間,她的身形不由一頓。


    木架子上,從劍到刀、槍、箭都有好些把,每一個都擦得幹幹淨淨,看著既有曆史的厚重感,又有一種它們在靜待主人隨時取用的樣子。


    賈蓉跟著焦大習武後,進來過好多次,他還跟著大家用滑石粉和特別的油脂,給它們做過保養。


    “祖母,您以前沒見過嗎?”


    “唔,年輕的時候,跟你祖父進來過幾次。”


    沈檸很有些感慨。


    賈敬無疑是喜歡這些東西的。


    不過他最後把重心都用在了科舉上。


    沈檸循著原身記憶,轉到東南角的一個匣子處,打開果然是一把二十公分左右的匕首。


    她隨手就拿了下來,“青竹,用我收著。”


    青竹忙雙手接過。


    焦大拿了一把鳥銃過來,裝著沒看到,“太太,您看,這一把,老爺年輕時,還曾教您打過。”


    沈檸接過。


    鳥銃長約三尺,鐵管載藥,嵌盛木棍之中,便於手握。


    其實跟後世的步槍已經很像了。


    有照門、照星、銃托、銃機。


    她拿著它,眉頭深鎖。


    她小時候玩過那種左輪全金屬的砸響炮手槍,後來丟了,長大後還特別在淘寶買了一把當紀念。


    這個東西……


    沈檸想撓頭。


    她不知道怎麽改進。


    她好像隻能把砸響炮手槍的理念跟製槍大師說出來。


    “祖母~”


    感覺祖母好像遇到多大難題似的,蓉哥兒隻能拽拽她的衣角。


    “唔~”


    沈檸沒管蓉哥兒,看向焦大,“焦大,你認識製此類火器的大師嗎?”


    “不認識!”


    焦大搖頭。


    年輕的時候,跟著老太爺倒是認識過一個,不過,當時那位製槍大師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如今早就不在了。


    “政二爺爺應該認識。”


    蓉哥兒在旁道:“不過製作火器的大師,正常都隻在工坊。”


    除非年紀特別大了,或者傷了,實在幹不了活,才會離開工部的工坊。


    “唔,府裏誰的木匠活好?”


    啊?


    焦大和蓉哥兒都有些呆。


    太太(祖母)今天的問題跳得好快。


    “申居道!”


    焦大道:“今天十五歲,他爺是木匠,曾經跟著學了點。”


    “叫進來。”


    焦大出去喊人。


    沒多大一會,申居道就過來了。


    “太太!”


    “我有樣東西,想要你幫我做出來。”


    沈檸轉向賈蓉,“拿紙筆來。”


    “我……我隻會做簡單的。”


    “沒事,就是很簡單的。”


    先畫出來再說。


    沈檸相信常年製槍老師父的智慧。


    畢竟清朝時,都有人能製出過機關槍,可惜被當時的皇帝棄用,甚至還把他流放了。


    沈檸還記得看到時的可惜與震驚。


    連發二十八發的機關槍啊!


    按著時間算,那人……


    沈檸又想撓頭了,那人叫什麽來著?


    戴……戴梓。


    對了,就是這個名字。


    她的心一下子又激動起來。


    如今的大昭跟那個時代的清朝不一樣,真要有機關槍,不管是太上皇還是皇上都不會棄之不用的。


    得找。


    賈蓉很快就把紙筆拿過來了。


    沈檸很快按著記憶,畫她的砸炮手槍。


    好在原身有一定的作畫功底,很快,一把完整的手槍就畫了出來,然後,她又開始畫它打開放砸炮的樣子……


    焦大原本是很無語的,但看著看著,忍不住越湊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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