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下了朝的皇帝還難掩憤怒。


    江南的銀子還沒運迴來,可今天的早朝人人都在向他要銀子。


    “無恥!”


    皇帝沒砸杯子,他砸了皇後慣常用的靠枕,“那些人是打定了主意,要讓朕一直窮,沒辦法做事。”


    “誰說的?”


    皇後撿起靠枕,拍拍上麵的灰塵,輕聲漫語道:“近千萬的銀子撒出去,就是事。”她在皇帝看過來時微笑,“那些大人都覺得他們的事十萬火急,那皇上就看哪個是真的十萬火急,選擇權在您的手上,這——就是優勢。”


    皇帝:“……”


    他暴躁的情緒慢慢安穩下來。


    “沒有這筆銀子,您也要努力的給九邊戰士擠出銀子,給急需賑災的災區籌銀子,現在有了這筆銀子,您至少不需要愁這兩邊了。”


    皇後又親自給皇帝倒了一杯茶,“來,喝口茶,再到太上皇那裏,把該辦的辦了。”


    “……”


    皇帝接過茶,“朕還得感謝父皇,當年把你指給了朕。”


    “皇上~”


    “哈哈哈!”


    皇帝大笑,“難道朕說錯了?”


    他能穩穩的坐在這個位子上,就是因為每次不耐的時候,皇後都能從另一個角度,助他穩下來。


    皇帝把茶一口飲盡,“等著,朕給你到父皇那裏請功去。”


    他一下子丟了那麽多銀子,還不能跟父皇撒個嬌,替皇後要點獎賞?


    國家大事,他這個當皇帝的要擔著,父皇也要擔著呢。


    江南的銀子是他努力好長時間才謀劃來的,既然要逼他送出去,那他就大方點,急父皇之所急,再從父皇那裏,替皇後要點好東西。


    也免得她在後宮處處被甄太妃針對、受氣。


    皇帝打定了主意,腳步也越來越快。


    他不知道,又跟幾個心腹謀算了一番的晉王,此時也正施施然的往宮中來。


    想要壓服皇上,他還得得到父皇的支持。


    李家的近千萬銀子,父皇肯定也不樂意在此時落到皇上的手中。


    晉王有很大把握,父皇會站在他這一邊,壓服皇上。


    ……


    寧國府,沈檸的腦袋疼。


    李家近千萬的銀子已經打亂了京城和朝堂的平靜。


    紅樓裏肯定沒有這一出。


    說起來此時的時間線,離元春封妃還有好幾年呢。也就是說,這時候的太上皇還掌控著一切。


    可皇上辛苦弄的銀子……


    太上皇是不會讓他掌控這麽多銀子的。


    還有晉王,晉王一定會竭盡所能的利用朝堂截取這些銀子,到時皇上還能忍下這一切嗎?


    沈檸好想歎氣。


    她一邊要擔心京城再有變化,一邊又要替賈璉擔心。


    李家老七逃竄在外的事,他應該知道吧?


    隻要住驛站,那裏消息靈通,就會知道。知道了,應該就會有所防範了。


    還有前去接應的人……


    沈檸捏了捏眉心,“備轎,去西府。”


    與其在家等著,還不如主動出擊。


    所以,沒多大一會,才出榮禧堂未久的王熙鳳就看到了坐轎而來的人。


    她甚為驚訝,“大伯娘……”


    喊人的時候,王熙鳳已經在心裏千思百轉,想著自己和公公婆婆最近有沒有做錯什麽事,“是有事嗎?這麽晚了,您吩咐一聲便是,又何必親自過來?”


    她陪著笑,親自扶人時,平兒小心退後,急去稟告。


    “璉兒要迴來了,不過這路上可能不會太平。”


    什麽?


    王熙鳳驚了一驚。


    沈檸卻已經大步往榮禧堂去了。


    收到消息的賈赦和邢夫人亦急急忙忙的趕來迎接。


    “大嫂!”


    “江南李家被抄的消息收到了吧?”


    啊?


    “是!”


    賈赦忙點頭。


    正因為收到消息,他才讓兒媳婦過來,吩咐晚上的夜宴,“剛才吩咐兒媳婦,正說要請她珍大哥過府慶祝一下呢。”


    “……”


    沈檸無語,“李家七爺李海鳳逃了,李家勾結倭寇,搗了江南幾處鹽場,還在揚州城外設伏,要打劫其他鹽商的事,你知道嗎?”


    “知……知道。”


    賈赦低頭。


    此時的他後知後覺,有點明白大嫂為何過府了。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道理你不知道?”


    沈檸恨鐵不成鋼,“李海中隻是和妹夫林如海有點過節,在賈家有可趁之機時,都麻利出手,李海鳳能差了?李家這次因為璉兒,沒能及時逃脫,以至於從銀子到人被一網打盡,他能不恨?”


    賈赦:“……”


    王熙鳳:“……”


    兩人的麵色都忍不住變了些。


    “璉兒和敏妹妹他們迴京城,有水、陸兩種可能。”


    沈檸道:“珍兒已經帶人已經去了通州,赦弟你去天津吧,沒事當然更好,有事……,你們也能及時出手。”


    “我我……,我這就去。”


    賈赦撩起衣袍就要走。


    雖然兒子一直捧二弟一家,可那也是親兒子。


    是他夫人拚了一條命,留給他的最後念想。


    “急什麽?”


    沈檸急忙喝住,“李家的人……膽大心細,中間我們已經派人去陸路迎過了,對方若是見璉兒他們人多勢眾,未必會出手,但是,一定會想辦法靠近觀察。”


    反正她若是李海鳳肯定會這樣幹。


    “你記著,迎到了璉兒他們,先不要急著相認,仔細觀察他們周邊的人。有揚州口音的,從江南一路不遠不近跟著進京的,通知官府一律拿下了再說。”


    沈檸盯著賈赦,“查清楚,拿錯了馬上道歉,該給的損失,賈家認了,不準吝嗇。”


    “大嫂放心。”


    賈赦拱手,大步往外走的時候,亦揚聲喊人,“來人,快,傳林之孝!”


    他急吼吼的走了,沈檸這才轉向臉色發白的王熙鳳,“別怕,之前他就從東府帶了四個府衛去,江南你林姑父那裏,肯定也會加派人手護送你敏姑姑,正常是不會有事的。”


    “……我明白。”


    大伯娘是未雨綢繆。


    王熙鳳點頭。


    但明白是一迴事,擔心又是一迴事了,“如果他和敏姑姑他們還沒到通州或者天津,那……”


    “你公公不傻,他會迎一迎。”


    通州碼頭這裏,就不太好迎了。


    不過,既然李家通的是倭寇,林如海在揚州做官多年,想來也有所察覺,他輕易是不會讓他們坐船迴來的。


    沈檸朝邢氏點點頭,朝捧茶過來的丫環擺手,“茶就不喝了,喝了中午就睡不了了。這一會,嬸娘那裏應該快開飯了吧?我去吃她的去。”


    “我陪嫂子一起。”


    邢氏笑道:“家裏的事,多謝嫂子費心了。”


    說著她還行了一禮。


    他們夫妻好不容易才得迴榮禧堂。


    若是賈璉出事,那後果簡直不敢想。


    他們大房現在除了賈璉,就隻有剛八個月的賈琮了。


    “一家人,有什麽可客氣的。”


    沈檸知道她生孩子那天,邢氏一直在外麵相陪,所以對她也願意多給點耐心,“鳳兒也一起吧!”


    “是!”


    王熙鳳強按下心裏的不安,在右邊扶住了沈檸。


    榮禧堂離賈母院不過一箭之地,差不多兩百米的距離。


    老太太聽到沈檸過來蹭飯,笑得合不攏嘴。


    “怎麽不把玥兒抱過來?”


    “我來的時候,她正睡著呢。”


    沈檸知道,老太太這裏有好吃的,“嬸娘,我好不容易過來一趟,您可得多弄幾道菜。”


    “……”


    賈母笑不可抑,“鳳丫頭,趕緊吩咐廚房,再加四道菜。”


    寧國府什麽沒有?


    沈氏能過來陪她吃飯,就很難得了。


    “今天有酒釀清蒸鴨子,還有雞髓筍,我記得你也一直愛吃。”


    “嗯!”


    沈檸笑著點頭,“還是嬸娘疼我。”


    “哈哈哈~”


    老太太大笑,“嘴巴這麽甜,說吧,是不是有事求我?”


    “那倒沒有。”


    沈檸看了一眼笑著進來的王氏,道:“就是吧,我剛把赦弟征調出去了。”


    什麽?


    賈母一愣。


    真有事?


    “怎麽啦?”


    “璉兒在江南幹了一件大事。”


    沈檸知道,王氏一定也收到消息了,與其讓她添油加醋的胡說,嚇著老太太,還不如她自個來,“一個多月前,江南來的鹽商李海中,不是夥同工部陳大人陷害我們家嗎?珍兒氣不過,給璉兒去了一封信,璉兒收到信,就到李家大鬧了一場。


    李家理虧,璉兒又是眾目睽睽之下過去的,結果李家就吃了虧。


    不過,這都是明麵上的,暗地裏,李家因為李海中犯事,大概早就自覺不妙,收拾東西,勾結倭寇,想在逃之前撈筆大的,結果因為璉兒的亂入,李家有頭有臉的小主子們全都挨了十板子,一時就沒逃掉,被皇上從其他地方調去的人一鍋端了。”


    賈母:“……”


    她忍不住在心裏念了一聲佛。


    但是王氏……


    就很不服氣了。


    “大嫂,我怎麽聽說禦使台的大人,因為璉兒借著國公府的勢在李家耍威風,要彈劾他呢?”


    王氏一副擔憂的樣,“老爺聽說了,早早就去外麵打聽了,到現在都沒迴來呢。”


    “……”


    “……”


    房間裏一時有些沉默。


    賈母的臉色超級難看。


    她二兒能打聽什麽?


    出去就是被人嚇唬的命。


    “什麽叫借著國公府的勢?”


    沈檸接過小丫環捧來的茶,輕啜一口道:“璉兒本就是國公府的繼承人。怎麽?隻準李家陷害我們賈家,賈家就不能去說個理?李家若真有理,璉兒打過去要說法,他們怎麽不報官?”


    說到這裏,她冷哼一聲,“弟妹不要忘了,璉兒是賈家人。知道自個家被人欺負了,卻畏畏縮縮的裝著不知道,或者跟人家講什麽君子那一套,你相不相信,迴來我就能打斷他的腿。”


    說到這裏,沈檸‘哐’的一下,把茶杯扔到小幾上,“二弟去打聽什麽?勸你趕緊把他叫迴來,若是讓我知道,他在外麵唯唯諾諾的討好別人,說自家侄兒錯了……”


    她的眼睛裏帶了一抹殺意,正要說什麽時,賈母急忙開口阻止她的狠話,“放心,政兒不會的。”


    說這話時,老太太已經給身邊的丫環使了眼色。


    沈檸的眼角餘光,瞄到那丫環小心退走,根本沒管,隻盯王氏,“二弟妹剛剛話裏的意思,是怨怪璉兒要被彈劾嗎?”


    “……沒有。”


    王氏看了一眼聽到大嫂發怒,就要衝進來的六個壯碩婆子,嘴角控製不住的抖了抖,“我和老爺就是聽說這事,要去打聽一下哪位大人要彈劾璉兒,記住他。”


    “原來如此!”


    沈檸朝隨同而來的青蘋道:“迴府派人叫蓉哥兒去打聽,就說我說的,不論是誰敢以李家之事彈劾璉兒,就有通倭寇之嫌,讓他代他爹寫折子,給我往死裏彈劾。”


    “是!”


    青蘋急匆匆的去了。


    一時之間門裏門外,從主子到丫環,都好安靜。


    邢氏和王熙鳳感動、佩服,賈母和王氏則心中慌慌。


    兩人都好怕賈政這一會正跟人說他家侄兒錯了。


    這話要是說出來,沈氏隻怕都要揭了他的皮。


    “那樣是非不分的官,就不配站在朝堂之上。”


    沈檸轉向賈母,“嬸娘,您說我說的對嗎?”


    “對!”


    賈母急忙點頭,“老婆子我也要看看,誰敢就此彈劾璉兒。”


    這個孫子還是不錯的。


    人家都打到家裏了,他知道了,又在人家家門口,不打一下……,她也會生氣。


    老太太嫌棄的看了一眼王氏,“你迴去吧!”


    這媳婦心不太正,人又笨,還不會說話。


    再讓她待下去,老太太擔心,侄媳婦要打人,再掀了她吃飯的桌子。


    她老了,這一驚一乍的,真心受不住。


    “……是!”


    王氏紫脹了臉,低著頭,躬身退出,“那媳婦告退了。”


    婆婆如此不給她臉,王氏簡直沒臉見人。


    尤其還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攆她。


    剛剛出門,王氏就捂了臉,紅了眼圈,隻是才迴頭,就見兒媳婦李紈和女兒元春,正有說有笑的往這邊來。


    她……


    “母親~”


    看到母親這個樣子,元春好驚訝!


    不過待看到獨屬於大伯娘的六個壯碩婆子,她又有些明了。


    母親不服氣大伯娘,所以見著就想惹。


    但每次惹了,她又說不過大伯娘。


    “嫂子,幫我跟祖母和大伯娘告聲罪,我去送母親。”


    元春無可奈何的扶住親娘,“母親,我們迴去吧!”她要問問又出了什麽事,給親娘分析出她有多少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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