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門口排起了長隊。


    朱悟能奪取皇宮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控製了京城守衛,並在京城進行戒嚴。朱潤澤在京城主政三十年,即便朱悟能重奪大寶,在沒有確定朱潤澤死訊的前提下,暗中還是有許多人向他效忠。


    京城這幾日亂作一團,錦衣衛、五城兵馬司針對朱潤澤的私人勢力開始了無情的清洗,尤其是京城內的皇親國戚,慘遭朱悟能的屠殺,而錦衣衛的一些兵痞,趁機對當地富戶進行敲詐,若稍有不從,便扣上逆臣賊子的帽子,予以報複。


    為了確保戒嚴期間京城的糧菜供應,京城九門隻打開了永定門西直門。幾日下來,蔬菜、糧食價格飆升,盡管京城動亂,還是會有商旅想趁機發一筆橫財。


    我與張幼謙混在商旅之中,隨著隊伍緩緩前行。一名校尉對過往的行商課以重稅,要想往京城送日用品和蔬菜,每人要繳納五兩銀子。


    前麵送菜的農夫拉著一車白菜和蘿卜,這些也是冬季最常見的蔬菜。蘿卜白菜比較容易保存,秋收之後,儲藏在地窖之中,如果保存妥當,可以儲存三四個月,到了冬季拉出來出售,價格自然漲了上去。


    當然,在京城不是所有的老百姓都能吃得起蔬菜的。大部分百姓,秋日裏醃好鹹菜,靠一甕鹹菜過冬。前麵校尉攔住農夫問,車裏裝的是什麽?


    農夫道,迴稟官爺,車上裝的都是些應季的蔬菜。說著,拿出兩根蘿卜和一棵白菜,遞了過去,說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校尉嗬斥道,你當兄弟們都屬兔子呢,拿這玩意兒糊弄人,要想進去,五兩銀子!


    農夫臉色通紅,說哪裏有這樣的道理,我這車菜攏共也就賣二兩銀子,這根敲詐有什麽分別?


    校尉有些不高興了,這個銀子是五城兵馬司定下的規矩,你要真有意見,我帶你去找我們大人去聊聊天去?


    自古以來民不與官鬥,這個老農自然懂這個道理,連忙擺手,說把車還我,我不賣了。


    校尉冷笑,不賣?不賣菜,那你想混進去幹嘛?莫非是要行謀逆之事?來人,抓到一個反賊,帶迴大牢去審審!老農頓時慌了,說官爺饒命,這銀子,我交,我交!


    校尉說這就對了,識時務者為林俊傑,拿銀子來,十五兩!


    老農爭辯道,剛才分明是五兩銀子!


    校尉嘿嘿一笑,老漢兒,忘了告訴你,咱們收稅是按腿來收的,每條腿二兩五,算上你這頭驢,這不正好十五兩?老農哪裏遇到過這種不講理的人,倔脾氣上來了,說我不賣了。一拉驢,就要掉頭。


    想跑?沒門!


    說著校尉一腳踹去,那老農哎喲一聲,向我們這邊撲了過來。張幼謙見狀,送出一道真氣,將那老農輕輕接了下來,那校尉想立威,見有人出頭,拔刀就過來,朝廷正在抓亂黨,無關人等閃開。


    張幼謙紋絲不動。


    校尉見狀,喲嗬,要造反了你。說著一刀向張幼謙劈了過來,張幼謙伸出二指,將那大刀夾住,那校尉使出吃奶的力氣,長刀絲毫不動。校尉憋得滿臉通紅,沉下馬步,用力一拽,說起開吧你!


    張幼謙說好噠!


    校尉渾身力氣用空,向後一個趔趄,跌倒在地上。前幾日下的雪融化,地上滿是爛泥,這一跌之下,弄了一屁股泥巴。校尉道,有人造反,兄弟們,把他們抓住!


    張幼謙喊道,等等。這位老伯的錢,我幫他交了。校尉一聽有銀子,又命令眾人停下,站起身拍拍泥巴,問當真?張幼謙說不但我給他交錢,我們兄弟二人的錢,也都交了。不過,這位差爺說按腿收費,我這裏有盒東西,你來幫我算算,該交多少錢才能入城?


    說罷,張幼謙從懷中取出一個盒子,遞了過去。校尉接過打開一看,竟是十餘隻蜈蚣,哎呀媽,嚇得一失手,落在地上,蜈蚣四處亂竄。


    我笑問你從哪裏搞了這些東西?張幼謙嘿嘿笑道,一點小癖好。校尉說你竟恐嚇朝廷命官,罪加一等,說罷就上來拉張幼謙袖子,張幼謙一揮手,砰的一聲,那人向後飛起,落到驢車之上,白菜幫子、蘿卜纓子弄了一身。


    校尉喊道,來人,把他們抓起來。


    這時有人道,什麽事搞這麽大動靜?說話間,有一名六品偏將從內門走了出來。校尉道,大人,這兩個家夥是叛賊!那偏將看了我們一眼,試探問,兩位可是六扇門中的捕頭?


    我說正是,你是?


    那偏將哈哈一笑,原來是呂將軍的人,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快些裏麵請!那校尉還要爭辯,偏將瞪了他一眼,才不做聲。


    偏將道,在下黃泉,負責永定門城防。如今呂將軍已升為禁軍統領了,以後還請兩位兄弟多多提攜啊!我附和道,好說,好說。


    原來朱悟能當權後,呂仲遠擁立有功,已經升為禁軍統領,統領四九城防務。原先六扇門的人跟著水漲船高,這黃泉四五十歲,在六品偏將上幹了十幾年,一直沒有晉升,這次想討好我們,想趁機搭上呂仲遠這條線呢。我與張幼謙跟他虛與委蛇的了幾句,旋即告辭離開,臨行前,黃泉還取了一封銀子,張幼謙想也不想就收下了。


    我奇道,你又不缺這點錢,收這個幹嘛?張幼謙滿不在乎,既然有傻瓜送錢,你要不收豈不也成了傻瓜?我不是看中這點錢,我是不想當傻子而已。


    如今京城的街上空無一人,時不見有若幹錦衣衛上來盤問,在亮明身份後,這些人也沒有刻意為難我們。我說想不到我們的呂大人竟是先皇的人,真是意外啊。


    張幼謙說人生在世,不過求名求利,有人為了錢財,連自己老婆都肯拋棄,這有什麽好意外的?他說這話時帶著一絲怨意,我猜到隱約是與張百萬有關,於是轉移話題問,這兩個皇帝,你看好哪個?


    張幼謙嗬嗬一笑,誰當皇帝關我屁事?爭來爭去,都是姓朱的天下。我隻關心我在乎的人和事。


    跟張幼謙相處這麽久,我一直看不透他,這家夥放著好好的富家公子哥不當,偏偏跑到六扇門當什麽捕快,真是搞不懂這些有錢人是怎麽想的,於是問,那你為什麽當捕快?


    張幼謙想了片刻,說其實我當捕快一開始是跟家裏鬥氣,我曾在我娘墳前發誓,要成為大捕頭,將張百萬繩之以法,可是真到了這時,我卻發現自己下不了手,所以隻要跑到江南去躲一躲了,畢竟是我爹啊。後來,認識了你、江南等兄弟,我才覺得原來自己的世界是那麽狹隘……


    我笑道,真是如此?


    張幼謙歎了一聲,其實,我要是不當捕快,就得迴家繼承繼承張家的百萬家產,我喜歡花錢,但不代表我喜歡賺錢啊。


    我頓時無語,這句話說的如此輕描淡寫,沒有絲毫煙火氣,論裝逼我隻服你。


    這時,有個童子嚷道,號外,號外,假皇子弑父奪權,因果循環遭報應,皇宮秘史,內廷授權,八卦周刊,獨家發行,欲購從速!我一聽,連忙攔住道,來一份!


    我粗略翻閱了一邊,心中震驚,這份皇帝起居注終於還是爆了出來。


    這份周刊有兩個核心內容,一個是披露了當年朱潤澤囚禁朱悟能,逼迫朱悟能退位之事,另一件則是朱潤澤這些年一直想銷毀的證據,那就是記載了朱潤澤假皇子身份的證據。


    這兩篇文章有的引用了皇帝起居注的內容,有的還引用了李牧歌當年丟失的那份《靈宗史稿》的部分摘選。能拿出這些證據來的,並且同意發表的,恐怕除了宮裏那位,誰也沒這份膽量。


    朱悟能竟沒有正式昭告天下,反而通過《八卦周刊》這種不入流的刊物來披露。


    不過仔細一想,卻也發現其高明之處。要是以正式邸報發布,恐怕勢必影響朝廷臉麵,而用這種稗官野史,一則在京城中引起眾人討論,從而達到宣揚其正統地位的目的;二則是放出這些消息,又不肯正麵承認,顧及了皇家的臉麵。


    張幼謙看完後,說這期八卦周刊寫的真心不錯,都可以出一本宮鬥小說了。我說反正八卦周刊都被你買下來了,試試吧,沒準能火。張幼謙沒好氣道,你不說我都忘了這茬了。


    皇宮之內守衛森嚴,看起來很是平靜,我心中鬆了口氣。徐若男是聰慧之人,應該不會去硬闖皇宮,做這些傻事。


    我與張幼謙在京城內轉了一圈兒。晉入通象境之後,江湖高手之間彼此能生出一種感應,除非對方刻意隱匿,幾乎都能感應到對方的存在。當年封萬裏一入金陵,徐開山就感應到了,可我倆無論如何,也沒有感應到徐若男的氣息存在。


    我有些沮喪,張幼謙卻說這樣反而是好事,要是你的小情人真的犯傻闖皇宮,你覺得還會有別的下場?我心想也對,不過自從上次見到她兩人不歡而散,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讓我有些氣餒。


    張幼謙說行了,就想想找人,也要先填飽肚子。


    我倆一連換了幾個地方,發現這些館子都關門了。想想也對,如今兵荒馬亂,錦衣衛在四處抓人,在這節骨眼上,保命遠比賺錢要緊。


    正在發愁時,有人喊道,幾天不迴家,你小子在京城浪什麽呢?來者正是張百萬,他仍是一副富家翁打扮,身後跟著幾個保鏢,竟也是知玄境的高手。


    爹?


    張百萬冷哼一聲,還知道叫爹呢?


    你怎麽找到我們的?


    張百萬說你也太小瞧你老子了,你倆一進城我就收到消息了,趕緊給我迴家。


    張幼謙道,我們還有要緊的事要辦呢。


    張百萬氣道,別以為會兩招武功就覺得老子天下第一了,跟你講,你老子我見過的江湖高手多了去了,最終沒幾個有什麽好下場,跟我迴去,一切都好商量。


    張幼謙搖頭,我真的有事。


    張百萬拿他沒辦法,隻得道,那總得吃點東西再忙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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