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天下對謝士廷的評論呈兩級分化的態勢。


    天下士子對謝士廷的市儈作法很是不滿,所以才有“吾輩讀書人之魂魄,為謝觀運丟盡”的觀點。原來的北盧南謝二去其一,尤其是南方出身士子,在北方士子麵前抬不起頭來。


    可事實是,謝士廷上任之後,以雷霆手段推動戶部改革。比如在蜀中推廣兩季稻,擴大與西涼、北周的邊境貿易範圍,重開船舶司、市舶司等手段,不到半年,效果顯著。因此,謝士廷又獲得了“觀運出,國庫足”的名聲。


    毀譽參半,這就是謝士廷如今麵臨的情況。


    我發現,對於朝中局勢,胡宗憲看的很透徹,畢竟曾是封疆大吏,不過,我卻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尤其是今日在市場的遭遇,胡宗憲怒火攻心,暈厥過去。他是十分注重名聲之人,遭遇如此不公,心中定不痛快。


    不過,我還有問題,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趁著這個機會,我在確定周圍沒人偷聽後,拋出一個問題,我問道:既然先皇在世,難道他還想複辟不成?


    胡宗憲聞言一驚,臉色陰晴不定,我示意周圍並無人偷聽,他才道,你可知方才這句話,傳了出去,足以誅九族?


    我笑了笑,我沒爹沒娘,無妻無子,哪裏有九族讓他們來誅?


    說這句話時,我忽然想起了徐若男,離開江南之前,曾經給她寫了封信,也不知她的複仇計劃,進展如何了。最近江湖上,關於幽冥神教的關係很少,有時我甚至懷疑,他們還在不在江湖之中。


    胡宗憲沉吟片刻,才說出了一個驚人的秘密:先帝朱悟能已被囚禁在京城之內了,而負責囚禁他的,正是登聞院。這無疑是一個驚雷!


    難怪皇帝迴京之後,便推動靈宗史稿的編修工作。因為之前,他一直無法確定靈宗的死活,恐怕自己心中不安定吧。轉念一想,若真如此,先皇被困在登聞院內,朱潤澤為何不殺了他呢?難道是怕背上弑君的罪名?


    如今靈宗皇帝,早已寫進了曆史,在京城之內,已成了無名無姓之人。在這種情況下,所謂的複辟,隻怕是癡人說夢了。如今皇位更迭三十年,一朝天子一朝臣,三十年來,靈宗皇帝的勢力早已被清洗出局,根本無法控製整個局麵。


    而明帝朱潤澤則要麵對要不要殺朱悟能的問題。


    天子家無情,就算是父子,涉及到龍椅的歸屬問題,從來沒有情分可言。


    我問胡宗憲為何要將這些告訴我,胡宗憲歎道,若不告訴你,恐怕這些秘密就要帶進棺材嘍。胡宗憲自嘲道,甚至連口棺材也不一定有。


    皇帝不殺他,卻毀掉了他的名譽,奪去了原本屬於他的榮耀。這甚至讓胡宗憲生不如死,而他之所以選擇不去死,就是要爭迴這口氣,在有生之年,希望得到一個公正的評價。


    從胡府出來,我抬頭看了一眼對麵酒樓,卻見三名錦衣衛站在窗口,一臉冷漠的盯著我。這種感覺,如同雪地裏的野狼盯著獵物的感覺,讓人不寒而栗。


    第一師兄和五師兄沒地方住,我邀請他們去六扇門客房,反正空了不少房間。兩人聽了之後,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兩個師兄武功雖然不弱於我,但身為盜聖門弟子,對六扇門有一種天然的恐懼感,畢竟以前他們是六扇門大牢裏的常客。我隻好在胡宗憲府上附近找了家客棧,如此一來,若胡府出了什麽事,也可以及時趕到。


    我們才迴到六扇門,錢乾就湊了過來,你們倆怎麽才迴來,總捕頭已迴來有段時間了。要是他知道我私自放你倆離開,恐怕明天我就重新上街去巡邏了。


    我問大掌櫃呢。


    他正在跟幾個捕頭議事,還說等會要見你們。


    聽到有人過來,幾人在門口稱唿大掌櫃,我與張幼謙連忙坐下,隨手取了一本《大明律》假裝讀了起來,就連呂仲遠進來,我倆也假裝沒有看到,一副搖頭晃腦讀書的樣子。


    呂仲遠咳嗽一聲。


    我倆連忙起身,大掌櫃來了啊,給大掌櫃請安。


    呂仲遠問道,這幾日把你們關在門內,你倆是否心有不滿?


    張幼謙說大掌櫃您不知道啊,這幾日我們是閉門家中坐……哦,應該是雙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蘇猶在我不知道,但我可是每天沉迷於讀書而無法自拔啊,滿腦袋想的都是保家衛國、報效朝廷。


    呂仲遠哦了一聲,那你最近在讀什麽書?


    張幼謙說,我正在精研《大明律》。


    我看了一眼張幼謙,這小子把大明律拿反了,自己還不知道,兀自道,這大明律啊,真是好東西,我這幾天看得廢寢忘食,真是讓我受益匪淺啊。


    呂仲遠臉色一沉,指著那本大明律道,你就是這樣精研大明律的?


    張幼謙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我連忙解圍道,大掌櫃,其實這不張幼謙,他反著拿,這不是為了練習倒背如流嘛?張幼謙連說對啊對啊,我這跟蘇捕頭打賭呢。


    呂仲遠也懶得計較這些,說,這幾天有人找到我,介紹了個比較危險的活兒,大約需要十天,蘇猶在、張幼謙、錢乾,我在考慮派你們中的誰去。錢乾,你覺得能不能勝任?


    錢乾哭喪著臉,大掌櫃,最近家裏死了人,我還想請十天假呢。


    呂仲遠說喪假五天,誰死了要請這麽久?


    錢乾說我丈母娘,我老婆她媽,我娃兒他姥姥。呂仲遠點點頭,說死這麽多人,十天夠嗎?錢乾說夠是夠,可那個任務,我是無能為力了。


    呂仲遠說了句明白,又問張幼謙,張幼謙連向後躲,呂仲遠不悅道,你不是一心想保家衛國、報效朝廷嘛?


    張幼謙說大掌櫃,我不是不想去,隻是我爹那人呢,你也知道,我是獨生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的萬貫家財就沒人能繼承了,那他還不找你拚命啊?


    呂仲遠看著我,我連忙拍著胸脯保證,說大掌櫃放心,既然組織這麽信任我,我保證完成任務,咳,咳,就是最近老是覺得胸悶氣短,四肢乏力,夜間盜汗……


    呂仲遠歎了口氣,說,三日後是佛誕日,有京城第一美女之稱的李小花要去迴龍觀上香,有位貴人讓我們出個人護送一下……


    錢乾說,其實出殯這種事也沒有那麽急的。


    張幼謙道,錢財對我來說如糞土。


    我說,就算有病可以克服一下。


    呂仲遠又說,這位美女又是宮裏某個貴人的外房,那個貴人位高權重,而且擅妒,有人看了那李小花一眼,就被挖了眼睛,有人多嘴說了兩句閑話,就被拔了舌頭。


    我說大掌櫃,咱們能別大喘氣可以嗎?這個任務,您想派誰盡管開口。


    呂仲遠拿不準主意,於是決定讓我們三個抓鬮,結果抓完,我很榮幸的領到了這個任務,呂仲遠對其餘人道,你們都出去,我跟蘇捕頭有話要說。


    所有人出門,我笑著問,呂捕頭,那位李小花李大美女,今年多大?住在哪裏?可曾許了婆家?


    呂仲遠一瞪眼,什麽李小花?根本沒有這人。


    我哼哼道,我就知道沒什麽好事!說著,氣唿唿坐在凳子上,端起茶水就喝,大掌櫃,是死是活,您盡管說,一句話的事情。


    呂仲遠從懷中取出一本冊子,遞給我,上麵寫著《無間計劃》四個字。


    我猶豫道,這是要我去做臥底?


    呂仲遠點頭,這件事說起來與四合堂有關,這四合堂關係複雜,背景雄厚,據說與京城中一些達官貴人還有交往,當然,這些不是主要的。這些年來,我們大明在北周邊境上勝少負多,北周總能提前了解我大明的軍事部署,我懷疑在京城中有北周的諜子機構,這些年來,我們掌握了不少證據,這四合堂極有可能就是北周在大明的情報機構。可當我們準備收線之時,我們的線人卻橫死在街頭。


    我問那為何不派其他人去?在這方麵,我沒什麽經驗。


    呂仲遠說派了,不過都死了。算上你是第十三個。不過,我們吸取了經驗教訓,到時候配合你滲透到四合堂之內。


    我沒好氣道,大掌櫃,鬆鶴樓的事兒才過了幾天,我要是出現在四合堂,還不被人給弄死?


    呂仲遠反問道,這點你大可不必擔心,咱們六扇門從高麗引進了最新的微創整形技術,保證整的連你爹媽都認不出你。


    我說有勞大掌櫃了,整形就算了,易容術我還會一些的。


    其實我易容術很是一般,要臨時易容一段時間還好,若真接受這無間計劃,那就是一項長期臥底工作,稍有不慎就容易露出馬腳,換作以前,我還不敢答應,不過如今有師兄在,這就不是難事了。


    你這次前去,想辦法進入趙九的圈子裏,能夠接觸到四合堂的機密,這對咱們六扇門是大功一件。我說明白了嗎?


    明白了。


    還有什麽問題嗎?


    我說還有一個,那就是護送李小花的事兒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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