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獵獵,校場飛箭,嗖嗖帶風,草靶搖晃。


    這日午後,薄雲如紗,陽光漫射,李三娘身著戎裝,挽韁執鞭,在秦蕊兒、申珂、羅秋紅等將領的陪同下,來到長安城西的女兵營校場,巡查武備。


    校場開闊,東西約八百步,南北也有四百步,數千人操演其中,綽綽有餘。


    這時,踏步有聲,嘩嘩直響,隻見三、四百名精銳射手,頸係紅巾,身披軟甲,列隊整齊,小跑入場。


    李三娘拉韁駐馬,抬頭了望。


    隊伍距離草靶二百步時,一名小將揮動令旗,高喝一聲,隊伍立即停下,數百人腳步轉動,熟練變陣,依照戰時的體製,轉眼間分成三排,第一排端弩瞄準,第二排持弩待射,第三排抽箭上弦。


    隻聽陣中的執旗小將,傳來高高的一聲「射——」,頓時,第一排弦響「當當」,百餘支利箭朝著靶子「嗖嗖」飛去。


    箭去弩空之後,第一排女兵立即後撤,快步退到第三排的位置,抽箭囊中,張弦待射;與此同時,第二排、第三排則依次上前,接替前排,端弩再射……


    三排女兵交替靠前,從容不迫,輪番齊射,箭鳴陣陣。


    數百人的隊伍雖未前進一步,但頃刻之間,立於原地,卻拋出一陣箭雨,如狂飆席地,洪水過境,二百步外,數十隻草靶已如刺蝟一般,東搖西晃,似乎不堪其重,隨時都會倒了下去。


    「很好!」見此情形,李三娘點頭微笑,側身對眾女將說道,「咱們這支娘子軍啊,弓弩是立身之本,看來,沒有荒疏!」


    「殿下,」秦蕊兒快人快語,「您的教令,咱們可是一天都不敢忘哩,自朔方迴京後,女兵們每日操習,精益求精,就像您吩咐的那樣,有令來,即可戰!」


    李三娘點點頭,抬眼望向場內,問道:「剛才發號施令的那位小將,是何許人?我怎麽看著有些眼生呢?」


    羅秋紅聽聞,放下韁繩,拱手答道:「迴殿下,她叫殷素素,是前兵部尚書殷嶠的侄女,射得一手好箭,人也機靈,故而選拔她作隊正。」


    「殿下,」申珂補充道,「依您的教令,迴京之後,遵循個人意願,一部分姐妹離開了軍營,或迴鄉孝敬父母,或擇夫組合成家,為保持戰力,女兵營又招募了一批新銳,殷素素便是其中之一。」


    「哦,原來如此,你們辦得很好!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嘛,咱們這支娘子軍啊,既要為國盡忠,也要顧及人倫,畢竟,相夫教子是女兒家的歸宿,特別是天下太平之後,」李三娘滿意地笑了笑,說道,「讓殷素素過來一下,我有話要問。」


    「遵命!」


    片刻,一名小將接令而來,隻見她紅巾束發,軟甲覆身,一柄寶劍斜掛腰間,小跑到李三娘跟前,單膝跪拜道:「宣節校尉殷素素,參見公主殿下!」


    李三娘踩鐙下馬,扶起小將,定睛一看,隻見她十八、九歲的模樣兒,新月籠眉,春桃拂臉,眉宇之間,英姿颯颯。


    李三娘笑道:「你是宦門之家,待字閨中,怎會想到入伍我營?」


    「殿下,」殷素素眨眨雙眼,答道,「自古以來,女兒家多在家中飛針走線,操持家務,能有幾人執金鼓,參佐命?而您,卻為天下女兒開了先河——遠在終南山,近在朔方城,決策帷幄,揮斥萬軍,於萬裏疆場建功大唐,怎不令我輩欽佩?素素不才,但也不願養尊處優,在宮宇間了此一生,故而應募而行,投身於娘子軍中,上報君恩,下拯百姓。」


    「好,好,好!」李三娘連說了三聲,笑顏綻放,目光炯炯,如麗陽穿雲,暖流開淩。


    身後,幾名女將聽聞,也不禁抬眼正視,再次打量起這位年輕的宣節校尉,平日見她言語不多,怎知心中


    卻藏誌不小!


    「哦,對了,」李三娘上前一步,拉住殷素素的手,問道,「殷嶠大人可好?」


    「迴殿下,叔父年事已高,身體多恙,前番上書大興宮,乞骸骨,致仕歸養,皇恩浩蕩,陛下已準允並予褒獎,我入營之時,舉家正在收拾行裝,擇期歸鄉。」


    「好哇,殷大人乃是開國元勳,為大唐的建立嘔心瀝血,能榮歸故裏,亦是家門幸事,」李三娘點點頭,囑咐道,「你雖在營中,但叔父那頭,但凡需要,盡可告假,迴府幫襯。」


    「謝殿下!」


    「另外,霍公遠在雁門關,殷大人一家離京之時,你務必告知於我,我代霍公郊送殷大人,置酒餞行。」


    「噗」地一下,殷素素單膝再跪,說道:「殿下仁心慈愛,我殷家感激不盡!」


    李三娘扶起殷素素,笑道:「起來吧,隨我到軍帳中,給我說說,新募的弩手們操習之餘,都在做些啥。」


    烏髻束發,紅巾係頸,躬擐甲胄,正襟危坐。


    軍帳內,李三娘將女兵營的事務詳盡地過問了一遍,從兵員編製到軍心士氣,從武器戰具到軍糧馬匹,事無巨細,一一詳查,時而側耳傾聽,默記在心,時而插話反問,除去疑惑,不知不覺中,一個多時辰便過去了。


    抬頭看看帳外,日頭偏西,已近申時,李三娘將目光收到跟前,對眾女將說道:「諸位,今日我到營中巡查,並非心血來潮,無端而為——眾說周知,突厥新可汗改弦更張,與大唐為敵,親率百萬大軍來犯我境,朝廷調集重兵,於雁門關一帶防禦,一場大戰或難避免。」


    眾將聽聞,紛紛點頭,神色凝重,攢眉不語。


    「咱們這支娘子軍屢建奇功,國難當頭,自然不會袖手旁觀,」李三娘接著說道,「至於如何調遣,當然聽命於朝廷,但是如何操習,提高戰力,則是在座諸位的職責所在,今日我遍觀營地,詳聽陳報,唯有一個疑慮,縈繞在心,諸位可知?」


    眾將麵麵相覷,滿臉疑惑。


    「殿下,莫非是女兵們的射藝不精?」秦蕊兒首先答道。


    「不是,」李三娘搖了搖頭。


    「殿下,是不是弩手的數量不足?」羅秋紅接著答道。


    李三娘也搖了搖頭。


    「殿下,我想,是弩隊的陣形過於單一?」申珂開口答道。


    李三娘還是搖頭。


    歎了口氣,稍一停頓,李三娘才說道:「諸位,若明日便接令開拔,咱們現在的這支娘子軍真能守城池,戰戈壁,拒強敵,射重甲?」


    眾將聽聞,心中已略知一二,便挺直腰身,看向主位,等待訓令。


    「迴長安後,咱們招募的新卒,居隊伍的半數之多,她們精神抖擻,體格健壯,這很好,然而,」李三娘話鋒一轉,點出要害,「經曆了終南山的淬煉,戈壁灘的浴血,咱們應當知道,白天與黑夜,平地與城池,山林與沙丘,弓弩隊無所不至,至則能戰;也就是說,之前的老隊伍,不是單單在校場上練出來的,若如今日一般,整日在營中操弓平射,怎能帶出精銳之師?」


    眾將聽聞,有的點頭稱是,有的皺眉思索,有的咂嘴感歎,有的一臉茫然。


    「因此,」李三娘語氣嚴峻,下達命令,「今日之後,弓弩隊務必拉出軍營,不論天象,不論地域,於營外操演,夜晚奔襲也罷,乘城拒守也罷,由你們列出明細,呈我閱示;隻要時間允許,我定會親自參演,與你們共同驅馳。」


    「遵命!」眾將起身躬拜,軟甲「嘩嘩」,響成一片。


    「另外,」李三娘補充道,「新卒的操習,由羅秋紅、申珂校尉配合秦蕊兒將軍完成;弩隊出營的關防文牒,由殷素素校尉


    前往兵部辦理,營內營外,若事有不諧,隨時報知於我。」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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