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紛紛,人聲鼎沸,簫笛起伏,玉壺光轉。


    半月以來,一直未得到出征大軍的消息,李三娘心中憂悶,這日風和日麗,索性帶上鳳鳶、巧珠等幾個婢女,來到東坊,走走逛逛,散散心。


    坊市裏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各種美味香氣彌漫,令人垂涎欲滴;各色貨品琳琅滿目,讓人應接不暇;更有剪紙糖人,手法嫻熟,叫人流連忘返……


    穿行在坊市中,李三娘頭戴白紗齊肩羃?,身穿絳色過膝長裙,一雙繡花布屐輕巧靈便,領著幾人走走停停,這裏看看絲絹,瞅瞅布匹;那裏問問脂粉,試試頭釵,不覺大半日已過去了。


    日頭偏西,正感覺有些饑渴時,前麵正好有一爿茶苑,招幡飄飄,煞是顯眼,李三娘迴頭說了聲“走,咱們進去吃些茶點”,便引著數人邁步朝前。


    店裏,賓客人頭攢動,聲音囂囂,好不容易覓得一方桌幾,一行人坐了下來。


    李三娘挽起羃?的白紗,拿著快子,剛剛吃了幾口包點,隻聽聞旁座有人說道:“這些日子,馬匹生意不好做呀,邊關又開戰了,馬隊被堵在塞外,過不來,急也沒有用……”


    李三娘扭頭一看,原來是三人圍坐,正在用茶,說話的那人紅須藍眼,一看就是北族人士;他的旁邊,則是兩個大唐百姓,一人頭戴黑色襆頭,另一人頭戴棗紅襆頭,正在勸慰他們的北族朋友。


    “突厥擾邊是常有的事兒,你就安安心心地在長安多呆兩日吧,朝廷不是已經出兵了嗎?過不了幾天,突厥就會退兵的,到那時,你的馬匹便送來了”,‘黑襆頭’說道。


    “唉,這次未必啊,還是得做長久計議”,’紅襆頭’說道,“聽聞,突厥新可汗親率百萬之眾來犯,短時之內,戰事恐怕不會消止哦!”


    那北族人聽聞,也連連點頭,說道:“我有夥計從雁門關折返迴來了,說是大唐軍隊出師不利呀,初次交戰便折了兩名都尉,連秦王也不得不嬰城避戰,看來突厥人勢頭甚銳!”


    “秦王殿下能征善戰,這迴呀,可遇到勁敵了!”


    “是啊,突厥人畢竟有百萬之眾啊,要想迅速擊破,實非易事!”


    ’黑襆頭’、‘紅襆頭’感歎不已,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起戰局來。


    “避其鋒芒,擊其虛弱,秦王嬰城自守也未必是示弱,別忘了擊敗薛仁杲的淺水原之戰,咱們是如何獲勝的。”


    “何止是淺水原之戰?太和山之戰,咱們打敗梁師都和吐穀渾人,不也是用的這個法子麽?”


    “你提到太和山之戰,那簡直是一個傳奇啊!我聽聞,公主殿下幫助霍國公,用兩名婢女在陣前輕歌漫舞,然後出其不意,猛插敵後,打的對方大敗而逃!”


    “老兄,這個算什麽?你沒聽說麽,如今這個帶兵來犯的新可汗,當時到吐穀渾陣中督戰,結果倒成了咱們大唐的俘虜!”


    聽到鄰桌的這番議論,鳳鳶嘴角一動,掩麵而,不禁意抬頭,看了看李三娘。


    李三娘也迴以一笑,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不作聲色。


    “都說戎狄不懂仁義,人麵獸心,你瞧瞧這位新可汗,”‘黑襆頭’咬牙切齒道,“恩將仇報,舉兵來犯,早知如此,不如在太和山一刀宰了他!”


    “老兄,此一時彼一時嘛,”‘紅襆頭’接過話來,“誰知道他會登上大汗寶座呢?若當時宰了他,引得突厥立馬入侵,霍國公未必能順利拿????????????????下朔方,我大唐也未必能如今日一般,從容應戰啊!”


    李三娘聽聞,眨眨眼,心中認同此論,隻是不露聲色,端起茶碗,啜了一口。


    “二位高論,我一個塞外之人無法評判,”‘紅胡須‘笑道,“但有一點,不敢苟同——’戎狄不懂仁義,人麵獸心,‘這話是不是有點過激了?咱們北族部落的人,大多數還是重情重義的,要不,我如何能夠與二位生意往來十餘年?隻那些達官貴人昧了良心,見利忘義,而不是知恩圖報!”


    “那是,那是,”’黑襆頭’一聽,稍顯尷尬,嘿嘿幹笑,轉了個話題,問道,“哦,對了,前番你們族人販來的那些馬匹,賣得可好?膘肥體壯,嘖嘖,看著就讓人歡喜……”


    見鳳鳶等人茶點已用好,李三娘把羃?的白紗放下來,站起身,說道:“走吧,時候不早了,咱們該迴去了。”


    “好嘞,殿……”鳳鳶自知在坊間錯了話,忙拌個鬼臉,吐吐舌頭,改口道,“好嘞,主子!“


    ……


    酉牌時分,夕陽當空,簷影斜長,倦鳥歸巢。


    一行人剛剛走迴府邸前,便看到兩匹馬拴在樁上,與普通人家不同,那馬匹體格壯碩,鐵把鞍韉鋥亮可見,皮革綹頭厚實牢固,兩側銅鐙熠熠生輝。


    李三娘知道,軍中來人了。


    果然,剛進烏頭大門,管家錢大柱便小跑上前,拱手道:“殿下,雁門關來人,說有信件須您親自拆閱。”


    】


    “人在哪裏?”


    “在大堂等候。”


    李三娘轉頭,對鳳鳶說道:“走,隨我到大堂去。”


    “殿下,您這一身……要不要換下?”鳳鳶有些猶豫。


    “不必了,前方戰事吃緊,霍公定有要事相告,”李三娘一邊說著,一邊抬腳,徑直往大堂走去。


    兩名信差正在吃茶,見主人進屋,立即起身,跪拜道:“霍國公帳下親隨,參見公主殿下!”


    “我認得你倆兒,起來吧,”李三娘把手一抬,落座主位,揭下白紗羃?,遞給了鳳鳶。


    “霍公有信給我?”


    “是的,殿下,”一人從胸甲裏掏出一枚白色封箋,雙手呈遞過來。


    “刷”地一下,李三娘撕掉封口,抖開箋紙,隻見上麵是自己非常熟悉的小楷字體,清晰地寫道——


    “吾妻如晤:


    一別半月,至為想念!


    我軍出關接戰,不甚順利,敵勢強盛,難以驟破,現持守要塞,以挫其銳氣。以此觀之,戰事或將延長,三月五月,????????????????一年半載,實難預測。


    願妻靜待京師,調養身心,勿以我為憂,雖刀箭無眼,戰守無常,我自會小心,以期凱旋,團聚長安!


    另,數戰不利,綏州總管錢武通病重臥床,不堪指揮,朝廷或將再委重臣,統領右軍,以鼎成犄角之勢,合力抵禦突厥勁旅。


    千言萬語,不能盡述,滴墨筆尖,猶見吾心!”


    李三娘看罷,歎息一聲,收起信箋,抬頭問道:“出關之後,我軍接戰不利,具體是何情形?”


    “殿下,”來人拱手答道,“我軍前鋒與突厥相遇,齊王殿下欲挫其鋒銳,下令出戰,結果突厥人數萬騎趕到,將我軍前鋒包圍,雙方混戰近兩個時辰,不見分曉。”


    “錢武通總管派軍馳援,”另一人接著說道,“戰至夜幕,方才打開缺口,將前鋒救出;但我軍損失亦大,折了兩名都尉和千餘騎兵,不得不退迴營中。”


    李三娘點點頭,繼續問道:“那秦王的中軍呢?”


    “秦王率領中軍,駐紮在雁門關內,並未出戰。”


    “嗯,看來,此戰果將曠日持久啊……”李三娘眉頭一皺,自言自語道。


    兩名信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霍公可好?”李三娘把鬢發一挽,轉而問道。


    “迴殿下,霍公安好,除在中軍大帳參與軍機外,偶爾率兵出城,巡查糧道。”


    李三娘抿抿嘴,點點頭,對信差說道:“二位辛苦,在我府中稍作安歇,待我寫得迴信,返程交與霍公……鳳鳶,”李三娘扭頭,吩咐道,“安排酒食,好生款待二位!”


    “謝殿下!”二人起身,彎腰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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