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初射,穿雲透霧,晨風拂來,旗角飛揚。


    陽山城外的弓弩營中,女兵們列隊成行,正在操習。射手們個個身披甲胄,肩背箭囊,紮步引弓,順勢而發,“嗖嗖”聲不絕於耳,百步之外的草靶頻頻中箭。


    女將秦蕊兒腰掛佩劍,穿梭在部伍中,時而大步向前,在弓手麵前高聲訓示,示範箭術;時而停步陣中,望著箭靶,若有所思。在她身後,宣節校尉羅秋紅、翊麾校尉申珂等女軍官緊緊跟隨,隨時聽命。


    秦蕊兒來到一隊弓手麵前,看了看這群麵容尚顯稚嫩的女兵,又望了望前方中箭稀疏的草靶,皺了皺眉頭,轉身問道:“這些新卒是如何招募的?訓練多久了?箭術如此不堪!若在戰場上,她們就如同一堆草介,等著被對手幾斬殺!”


    見軍將有些氣惱,一名二十來歲的女隊正連忙走上前來,躬身答道:“迴秦將軍,這些新卒是從延州招募來的,多是獵戶或軍屬的女兒,本來是有些箭術功底的,已經訓練一個多月了……”


    “有功底的,還訓練了一個多月,就是這個水準?!”秦蕊兒怒從中來,打斷了對方,“是她們不用心,還是你不盡力?”


    “我……我……已經盡力,可是……可是……唔……唔……”女隊正一時惶恐,手足無措,禁不住低聲啜泣起來。


    羅秋紅見狀,上前兩步,拱手說道:“秦將軍,此事恐怕不能完全怪她——據我所知,獵戶人家所用的木弓其拉力不及一石,而軍中的製式角弓是一石二,這些新卒不過十七、八歲,短短一個月的訓練,臂力難以達到啊!”


    “哎——”秦蕊兒歎息一聲,搖搖頭,說道,“北征戰事瞬息萬變,哪裏有那麽多時間留給她們啊!”


    申珂聽聞,也走上前來,說道:“秦將軍,蘇吉台之戰後,朝廷補充的軍資中,曾有一批擘張弩,約有三、四百把,我覺得,可以讓這些新卒試試。”


    “擘張弩?”秦蕊兒扭過頭來,眼睛睜得又圓又大,反問道,“那個東西怎麽能用?射擊的速度如此之慢,半柱香兒的功夫射不出去三十支,如何應敵?”


    “秦將軍,擘張弩上弦雖慢,但是……”


    “你不必說了,”秦蕊兒擺擺手,搖了搖頭,沒有理會申珂,轉過身來對羅秋紅吩咐道,“你從隊伍中再調派一些經驗豐富的隊正過來,每天持弓前先練習臂力,旬日之內,務必讓這群新來的丫頭箭箭中靶!”


    “秦將軍,這……”


    “嗯?”


    “遵命。”


    羅秋紅麵露難色,卻又不能違抗,隻好把已到嘴邊的話兒硬生生地咽了迴去。


    一旁的申珂看在眼裏,急在心頭,咬著嘴唇,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


    這時,一名女軍士風急火燎地跑來,氣喘籲籲地稟報道:“秦將軍,公主殿下駕到!已過轅門了。”


    “公主殿下來了?”秦蕊兒略吃一驚,連忙扯扯衣領,拉拉衣角,整理軍袍,迴頭對羅秋紅、申珂等人說了聲“隨我迎接”,便急匆匆朝轅門方向大步奔去。


    ……


    紅巾束發,身著戎裝,執韁向前,英姿颯爽。


    李三娘騎乘一匹棗紅駿馬,帶著七、八個親兵,穿過轅門,踏踏向前,徑直朝往軍營中央而來。


    秦蕊兒率眾將校奔跑相迎,躬立於馬頭前,單膝跪拜道:“不知殿下駕到,我等罪該萬死!”


    李三娘一拉韁繩,翻身下馬,稍挽鬢發,笑道:“我這也是臨時起意到營中來啊,未事前通知大夥兒,喔……你們都起來吧。”


    李三娘側身把韁繩遞給親兵,緩步走到眾將校麵前,和顏悅色地問道:“自打進了陽山城,我就沒有到女兵營來看過,這段時間大夥兒可好?”


    秦蕊兒站起身來,扯了扯軍袍的衣角,然後拱手答道:“迴殿下,大唐王師兵不血刃,拿下了陽山城,我們弓弩營沒有派上用場,姐妹們都手癢癢的哩!”


    李三娘嘴角輕揚,露出一對酒窩,樂道:“怎麽著,還怕沒有仗給你們打啊?此去朔方城尚有百餘裏,梁賊也還有數萬人馬,越是靠近巢穴,老賊越要掙紮,今後的戰鬥隻怕讓你們應接不暇呢!”


    “哎,殿下,”秦蕊兒輕歎一聲,說道,“再多的戰鬥我們也不怕,自終南山起,咱們這些姐妹跟隨您曆經百戰,硬仗苦仗都打過,早已已司空見慣了,隻是……隻是那一批新近招募的女兵,著實讓我頭痛啊。”


    李三娘點點頭,收起笑容,問道:“此事我也聽說了,當初招募時,她們不是都有射藝的功底嗎?”


    秦蕊兒瞄了身旁的羅秋紅一眼,羅秋紅心領神會,立即上前來,將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


    李三娘聽聞,濃眉微皺,說道:“看來,咱們的確忽略這個事兒了--民間的獵弓與軍中的角弓本不相同,力量有懸殊啊。”


    “我已令羅秋紅從營中選派有經驗的隊正,抓緊訓練,旬日之內,初見成效,至少讓她們箭不脫靶,”秦蕊兒接過話兒來說道。


    “旬日之內?”李三娘咂咂嘴唇,用疑惑的眼光打量秦蕊兒,說道,“蕊兒,你也是獵戶人家出身,當初咱們在終南山的南夢溪起兵時,我記得你好長時間使用的都是獵弓,直至打下了武功城才換作了角弓啊。”


    “我……”秦蕊兒臉頰上飛出了紅暈,有些難為情地低下頭去。


    羅秋紅見狀,趕緊接過話兒來圓場,說道:“殿下,若短時之內難以訓成,要不把這批新卒留在陽山城裏繼續操習,暫時不跟大軍北上?”


    李三娘默不作聲,沉吟片刻,才掃視眾將,說道:“各位,今晨從黑沙河傳來捷報,馮端將軍在上遊橫掃梁軍的築堤隊伍,下遊的梁軍望風而逃,現在,馮端、樂紆、宋印寶三位將軍已合兵一處,正在重建浮橋,以待大軍。”


    “如此說來,咱們要離開陽山城,馬上開拔了?”羅秋紅急急地問道。


    “對,”李三娘點點頭,不容置疑說道,“大軍一旦渡過黑沙河繼續北進,前麵便再無堅城固壘,與梁賊的作戰必將在茫茫原野進行,屆時,咱們女兵弓弩營將派上大用場啊!”


    眾女將聽聞,眼放明光,摩拳擦掌,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秦蕊兒也來了勁兒,連聲說道:“那就意味著,不論老兵新卒,都得一齊上陣,多一個人多一份力!”


    “對!”李三娘看著她,笑了笑。


    秦蕊兒臉上的興奮勁兒如曇花一現,馬上又陰沉下來,隻是她愁眉苦臉地嘟噥道:“看來,那群新來的丫頭隻能先提著獵弓上戰場了……”


    “殿下,”這時,久未吭聲的申珂上前一步,躬身拱手,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有辦法,讓這群新卒不用獵弓也能擊殺敵虜,就如同咱們的老兵一般!”


    “哦,是嗎?”李三娘眼中欣喜,看著這位唇紅齒白的年輕校尉,把手一抬,說道,“走,咱們到軍帳中去,你細細地講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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